“哎,这话可不能乱说。”董沉珂难得正了正神色,严肃道:“你可有证据证明郁淼是被人杀害的?”
“我……我没有……”被董沉珂这样一问,李向笛立刻泄了气,不过很快他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不过,我大概知道是谁杀了她!”
听到他说的这样肯定,在座的三人都不敢再懈怠,端坐了起来。董沉珂沉声道:“既然这样,你就说说谁是杀人凶手吧。能帮的,我们尽量帮。”
“淼淼的父母,他们就是凶手!”
此话一出,显圣司三人都吃了一惊,几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还是董沉珂再次发话了:“但你没有证据。”
“是,我是没有证据,但他们一家对淼淼不好是真的,周围邻居以及淼淼公司的人都能作证!况且在她出事之前,我们刚买过大额的意外险!”
“这……”舒漪看了看董沉珂,两人均交换了眼神,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而李向笛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收不住了,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中无法纾解,如今有人倾听,他就一股脑地全发泄出来了。
“我遇见淼淼的时候,是在街边的苍蝇小馆里,寒冬腊月里她穿了件比纸还薄的袄子,手上全是冻疮和裂口。后来我成了他们家的常客,也和淼淼熟络了起来,跟她聊天我才知道,那一年她只有十九岁,十九岁啊,就比我小一岁,本来应该是上大学的年纪,却在这小小的餐馆里打零工。她说她家里对她不好,妈妈早早去世,爸爸又娶了个后妈。有了后妈,亲爸也就变成了后爸,两个老登生了个男孩,三个人一起欺负她。可怜我们家淼淼,十几岁就被赶出来打工,一个月工资就三千块,还要被家里拿走两千五!你们说,哪有这样狼心狗肺的家人?”
李向笛说着,又开始忍不住掉眼泪,拿起桌子上的纸巾吹喇叭似的擤鼻涕。但在座的三人都善解人意地不发一言,直到他稍稍平复了情绪,接着讲述了起来:
“再后来,我们就恋爱了。”说到这儿,李向笛脸上蒙上了种朦胧的幸福感:“那时候她一边打工,一边支持我考研,等我毕业之后,又反过来支持她去考成人大学,鼓励她摆脱那个吸血的家庭。我们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在这个城市扎了根。
她拿到毕业证之后,找了份会计的工作,终于安稳下来了。我们一路勤勤恳恳的,赶在三十岁之前买了房,前不久还办了订婚宴。
但没想到在订婚宴上,她爸妈也来了,还带着她的吸血鬼弟弟!一家子看到淼淼如今出人头地了,都想要从她身上再吸点血!
订婚宴之后,她家里人三番五次的上门,说是联络感情,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所以都由我出面,把他们全都轰了出去。但是没过几天,淼淼就死了!”
李向笛越说越激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好像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董沉珂怕他猝死在显圣司,连忙出声安慰道:“你妻子新死,娘家对她也不好,你有这种怀疑是正常的。但你妻子是否因为家人而死,这个一时间还不能下如此确凿的定论。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查明事情原因的,你也不要整天寻死觅活的,斯人已逝,你也要往前看才是啊。”
李向笛点点头,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出了大门。
待到他出去后,大门自动落锁,咔哒一声,影壁处一阵流水哗啦,紧接着便是鱼儿落入水缸的扑通。黑夜仍是那个黑夜,但却多了几分潮湿的寒气。
屋内静悄悄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末了陈岁寒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主动开口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查呗。”董沉珂叹了口气:“也是对儿苦命的……最近判官总司办事也太不利索了些,连是不是枉死这种事情都能搞错。她要真是意外死的还好,若被我们查出来是被人害死的,她又很麻利的投了胎,你说这因果轮回找谁去索要?唉,这事儿要是被汀大人知道了,又要大发一顿脾气咯。”
这话一出,三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最后董沉珂站起来拍拍屁股,招呼道:“行了,叹气也没用,趁着天色还早,你俩跟我去轮回司走一趟呗。”
“我可不去,轮回司里那么多你相好的小孟婆,我跟你走一起指不定要被嚼舌根成什么样呢。”舒漪从蒲团上站起来,看都没看董沉珂一眼,转身便出了门。
董沉珂也不恼,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抓了抓脑袋。
陈岁寒就算再瞎,也能看出来二人间绝对有些什么,但他们俩似乎对这事颇有忌讳,所以就算陈岁寒好奇,也没敢开口问。
俩人连饭都来不及吃,就火急火燎地赶去了轮回司。一路上陈岁寒心里简直憋了本十万个为什么,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我们去轮回司是要干什么啊?”
“轮回司的档案里,可以看到人死前的最后一幕。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我们还是要看看她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
董沉珂一边回答,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显圣司的人出去全都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今早的舒漪走路时也像是脚下踩了风火轮。但董沉珂和舒漪又有很大的不同,舒漪只顾着自己朝前走,完全不会在意陈岁寒会不会跟上,又或者她已经默认了别人会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而董沉珂不一样,他加快脚步之后会往后留意陈岁寒,发现小鬼头跟不上后,就用铁一样的爪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强行加快她的脚步。
被董沉珂这样一路拽着往前走,陈岁寒问问题的兴致一下子便没了,她被董沉珂拽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时之间不知道舒漪和董沉珂到底哪个更不通人性些。
轮回司还是她熟悉的样子,董沉珂在门口站定,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孟掌司呢?孟掌司在不在?”
不消片刻,从里面蹦出了个穿红裙子的熬汤孟婆,她一见到董沉珂便眉开笑颜地凑了过来:“董哥,好久没见你了!我刚得了两壶好酒,要不要到我屋里坐坐,聊聊天?”
“红袖啊,我这正上着班呢,实在是抽不开身。改天一定,改天一定啊。”董沉珂面对小孟婆的殷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朝那位叫红袖的姑娘眨了眨眼,惹的姑娘小小的尖叫一声,脸上的红晕比她那红裙子还更胜几分。
陈岁寒不明白董沉珂的魅力在哪,瞥到他给人家小孟婆wink,嫌弃地干呕了一声。
这时红袖才发现董沉珂身边还站着个陈岁寒,她上下打量着,那眼神让陈岁寒非常不舒服。末了她移开眼,目光落到董沉珂身上时,笑容又重新热切了起来:“我们孟掌司在里面呢,跟我走吧。”
两人跟在红袖后面进了轮回司,再次进入轮回司,陈岁寒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变化。上次她来这里时,是等待转生的灵魂,所以这些小孟婆们因为工作的原因待她格外亲切。可她如今做了阴差,又和轮回司大烫门董沉珂走在一起,小孟婆们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
自她二人进门,每个小姑娘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直勾勾的盯着陈岁寒看。那目光像是钩子,打在陈岁寒的身上,让她生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等到她走过去后,身后便会响起窃窃私语,像是什么鬼怪在阴暗处蛰伏着,商量着如何将她拆分入腹。
直到这时,陈岁寒才终于明白了舒漪为什么不愿意来这里了,换做是她,她也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卷入莫名其妙的雌竞中。
就在陈岁寒暗暗下决心下次绝对不和董沉珂来轮回司时,红袖已经把两人带到了地方。还未等她叫门,那扇红漆木的门突然自己开了,从里面飘出来了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
“呦,董大掌司。”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室内传来,那声音千娇百媚,说话时尾音稍稍上扬,陈岁寒只是听她说了几个字,心神就已经有些恍惚了起来。
而这时,红袖突然从背后推了二人一把,将他们推进了那间没点灯的屋子,又麻利地关上了门。
紧接着,两根手指从黑漆漆的屋里伸了出来,一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头勾住了董沉珂的裤腰带,而另一根则在陈岁寒的脸上摩挲着。半晌后,一张毫无血色却美的令人窒息的女人脸从黑暗里探了出来。
她毫无眼白的大眼睛与董沉珂对视了半晌,突然嘻嘻地笑了两声,搂过董沉珂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你今天来,又是想求我办事吧?”
“孟掌司神机妙算。”董沉珂面无表情地回答:“我这次来,是想要找一位亡者生前的最后一幕,希望孟掌司能行个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了。”孟掌司一边回答,一边像是水蛇般缠着董沉珂,她的手不老实地在他健壮的身躯上摩挲着,最后从背心的下摆滑了进去:“但我给你看了之后,你想用什么来报答我?用你这双能隔空探物的手,还是用你身体里的,侠肝义胆?”
“孟掌司说笑了,我早已不干偷盗的行当,这双手你即便是拿去也只会是件难看的摆设”董沉珂面对如此一位美女,神色依旧是淡淡的:“至于侠肝义胆,我当然也是没有的。你不知道吗?我与金焕做了交易,将侠肝义胆,换做了狼心狗肺。”
闻言,孟掌司发出了尖锐的笑声,她笑着挥了挥衣袖,殿内的烛火猛然亮起。这时,陈岁寒才发现孟掌司的下半身,是一条花纹繁杂且粗壮的蛇尾巴。
“狼心狗肺,用来形容你还真是违和啊。”她一边大笑着,一边把目光转向了陈岁寒:“这位又是?你的新欢?”
董沉珂暗暗叹了口气,心说汀大人让封锁命格错误的消息还真不是一件好事。他看了僵硬成一根木棍的陈岁寒一眼,咧了咧嘴:“孟掌司说笑了,她是我新收的小徒弟,在显圣司当实习生呢。”
“徒弟?”孟掌司长尾一甩,施施然地游到了陈岁寒面前,用那双涂了丹寇的指头拎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那双毫无眼白的黑色眼睛与她对视着,像是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半晌后,孟掌司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一直以来有些戏谑的脸上多了分惊讶。她看了看董沉珂,又看了看陈岁寒,末了轻轻的笑了:“徒弟,她确实是你命里带的徒弟。这因果轮回,谁都逃不过啊。”
这番话让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在此时孟掌司却岔开了话题:“你既说要找我办事,那我也不好耽搁着你。今日不管你想查什么,我轮回司都会给你行这个方便。”她这样说着,冲门口喊了一声:“红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