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司?”陈岁寒跟在舒漪身后一路小跑:“郁淼她未婚夫不是快死了吗?我们不去救人,跑到那里做什么?”
“显圣司没有定位活人的能力,不然你以为董沉珂为什么会在人间乱转。”舒漪大步流星的走着,她长得高,步子迈的也大,根本不管身后的小鬼头能不能跟得上。
“引渡司就不一样,他们每天接送灵魂,对将死之人再熟悉不过了。董沉珂就是轴,死活不愿意麻烦别人,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人最喜欢走捷径。再说人间与冥界的时间不同,就算我现在去引渡司拉几个小姐妹逛街,等我回来的时候她男朋友还在天台上站着呢。”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厦脚下,看门的老大爷叼着烟悠闲地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到舒漪到来,两人对视上后点点头,似乎早已相识。
大爷把目光放到舒漪身后的陈岁寒身上,好奇道:“这位是?”
“新来的实习生,我带她熟悉熟悉业务。”
“显圣司好久不来新人了,她一来,董沉珂该乐坏了吧。”大爷笑眯眯地冲陈岁寒也点了点头。
“嗨,我哪知道他啊,整天忙的见头不见尾的。”舒漪打了个哈哈,拽着陈岁寒跟在几个无常们后面进了门。
说实话,进入引渡司,陈岁寒是忐忑的。她没有忘记董沉珂让她躲着白三的叮嘱,也没有忘记白三当初那支满是恶意的鞭子。
但进入引渡司,就能见到那个惨兮兮的、浑身是迷的宋柏,这种诱惑力对陈岁寒来说是巨大的,她几乎是立刻把董沉珂的叮嘱忘到了脑后,屁颠地跟着舒漪进去了。
她很好奇,像宋柏那样的人,在引渡司的日常会是怎样的。他也会像身边的这些无常一样,匆匆忙忙地叼着面包从自己身边路过吗?还是像初次遇见那样,蹲在什么角落里面扣弄身上的疤痕?
陈岁寒跟在舒漪的后面,脑袋像拨浪鼓一般左摇右摇,盯着每一个和她擦肩而过的脸,试图找到宋柏的痕迹。
但每个人都不是他,那些无常们虽然匆匆忙忙一脸疲惫,但总归是光鲜亮丽的。不像宋柏,他那样狼狈,被白三当做狗一般对待。
等等,狗的话,会在哪里呢?
陈岁寒脑子里灵光一闪,此时她正与舒漪走过一道回字长廊,在长廊的中央,有很大一块被玻璃围起来的草坪。
她转过头,看向草坪,果然看到了宋柏。
他脖子上还带着那日的巨大锁链,锁链的一头被锁在照明的路灯上。但他看上去并不在意自己被当做狗儿一般对待,此时的他正用一种舒展的姿势半躺在草坪上,两条长腿随意的交叠着,跟坐在他身边的几个小无常们扔石子玩。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绿油油的眼珠子紧盯着石子,长手指很快地将空中的石子抓住,再抛向空中,即将落地时又稳稳地把它们驮到手背上,引得一群小无常佩服地惊呼。
在这一刻,日光照到宋柏那张线条感浓重的脸上,陈岁寒恍惚了一瞬,似乎透过玻璃窗窥见了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宋柏猛地回头,对上了陈岁寒的目光,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扔掉手中的石子,朝着陈岁寒比比划划,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陈岁寒也站住了脚步,她趴到了窗户上,大叫起来:“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引渡司很是突兀,不仅把来往的无常们吓了一跳,还把舒漪吓了个机灵。她回过头,就看到陈岁寒像是猴儿一样扒在窗户上哇哇大叫。
宋柏见到陈岁寒如此激动,手上比划的更快了,他啊啊大叫着,平生第一次恨自己忘记了怎么说话。他心中有一团火,那火焰烧的他抓心挠肝。他想要问一问陈岁寒在冥界过的怎么样,想要让她多来看看自己。想要告诉她,是他发现了她命格里的错误,是他不顾危险爬出引渡司找到了董沉珂求救。
可当他看到一旁站着的舒漪,一下子所有动作都停了,他想起了今早董沉珂对他的警告。那男人背着光,脸藏在阴影里看不到表情,他的语气再也不像平时那样热切,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漠。
他说:“陈岁寒已经入职我显圣司,我将会照顾她,保她轻松快乐,无忧无虑。冥王有令,让你莫要再非议金焕,更不要接近陈岁寒,否则给她的一切优待,尽数取消。”
想到这儿,宋柏打了个寒颤,他飞快地放下手,躲开陈岁寒的目光,蹒跚着走入阴影里,又将高大的身躯蜷缩了起来。
“走吧,我们还有正事呢。”舒漪拉住陈岁寒的手,将她带离了回字长廊。
接下来的一段路,陈岁寒走的心不在焉,她满脑子都是宋柏那双绿油油的眼。那双眼睛一开始是多么的热切啊,但后来却一点点的暗淡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他到底有过什么样的人生呢?为什么会被白三栓到草坪上当狗?而每次见到自己他都如此激动,难不成自己的前世曾与他有一段缘分吗?
一路上陈岁寒都在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被舒漪拉着往前走,突然冷不丁地停住了脚步。
陈岁寒回神,发觉自己似乎是到了无常们的宿舍公寓楼中,而她面前则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防盗门。门的旁边甚至还贴了一张“外卖放门口地毯上,不要敲门”的贴纸。
舒漪才不管能不能敲门,她伸手便把门拍的震天响,甚至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巧思!林巧思!林巧思我找你有正事!”
只是几次呼吸间,门后传来了拖鞋踢踏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门锁被打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刚刚显然是在睡觉,头发刺毛着,眼镜胡乱地带在脸上。就算被舒漪如此粗暴的叫门,他也完全没有生气:“舒掌司?怎么了?我能帮你什么?”
“帮我找个人,李向笛,可能会在今天自杀死亡。”舒漪毫不寒暄,直接进入主题,似乎两人已经很熟了。
林巧思应了一声,打着哈欠进了屋,不一会儿便抱着个平板出来了。他用手在平板上捣鼓了一会,将电子屏幕转向二人:“找到了,他现在在宣武路天泉花园9幢的天台上,生死簿上写他今日有个大劫,过去了就还能再活,过不去就死了。”
“行,那我们现在去找他。”舒漪风风火火地转头,但林巧思却拉住了她。
“等等,我这边看到有无常已经过去了,估计是觉得他今天必死无疑了。过去的无常是白三,他手底下经常发生一些灵魂转世三魂不全的情况,听说他会偷偷吸食生魂,但他资历很高又与谢掌司交好,就没有人敢举报。”林巧思抓了抓凌乱的头毛,将平板收了起来:“他在那里,说不定又想偷偷吃些生魂,你们干涉他的猎物,少不了与他争执。”
舒漪闻言看了陈岁寒一眼,有些犹豫的松开了她的手。
但陈岁寒却一挺胸脯,震声道:“舒掌司,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已经死了,不怕白三给我下绊子。但如果李向笛死了,我们不仅完不成这一单任务,还要害他被白三吃掉!”
“走!”舒漪很欣赏陈岁寒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她重新握住了陈岁寒的手,几次呼吸间便消失在了林巧思的眼前。
“哎呀呀,真是个根正苗红的小姑娘啊……”林巧思这样感叹着,摇摇头,重新把那些层层叠叠的锁挂上,睡起了回笼觉。
陈岁寒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猛地一花,似乎有无数个扭曲的脸庞从她面前划过,身躯逐渐开始变得温热起来。紧接着那些人脸消失了,她稳稳当当地站在人间的天台上,连闪烁的霓虹灯都变得格外亲切。
两人刚刚站定,陈岁寒便一眼看到在天台的边上,坐着一个摇摇欲坠的男人,他把脸埋在手心里,发出老狗一般的呜咽。
而在他的身后,穿白色西装的身影正伸出手,缓缓地去搭男人的肩膀。
“你大爷的!你又要害人!”陈岁寒大喝一声,把白三吓了一跳,然而天台上坐着的李向笛似乎毫无觉察,依旧悲伤地啜泣着。
白三回过头,那张脸还是陈岁寒厌恶的猥琐模样,他眼睛眯了又眯,末了嘴角咧开笑了:“死小鬼,真有能耐啊。这才不到一天,居然在冥界混了个一官半职,还有了□□。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有说完,因为他手中那只长鞭已经先他一步到达了陈岁寒的面前。
而舒漪这时也动了,她的功夫似乎与董沉珂不相上下,只是轻轻一抓,便制住了白三的鞭子:“白总管,好大的戾气啊。可是你戾气再大,也不该拿我手底下的人撒气。”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白三被舒漪制住,恼怒非常,似乎在他的眼里,被女人擒住鞭子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以至于他要在言语上找回面子来:“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娘们也敢在我面前叫板了?我告诉你,就你跟董沉珂那档子破事……”
什么破事?陈岁寒正准备竖起耳朵八卦个彻底,但白三却又突然住了嘴,原来是舒漪猛地松开了他的鞭子,害他踉跄几步,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还没等白三多做反应,舒漪就已经欺身上前,她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但一招一式皆是狠辣,专攻下三路和眼睛。而白三挨了几下后也来了精神,两人拉开架势,彻彻底底地干上了架。
这种事情的走向不是陈岁寒所预料的,眼看着两人打的凶悍,她只能退到一边免得殃及池鱼。她一边担心着舒漪会被白三的阴招偷袭,一边还要注意着李向笛的动向。到了这时陈岁寒才明白过来,活人是看不到他们的。
突然,李向笛猛地站起身,他抹了一把眼泪,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眼睛直愣愣地往下看。
陈岁寒的心猛然一紧,她知道李向笛靠自己是迈不过这个坎了,眼瞅着舒漪和白三打的正火热,而李向笛正预备着321跳。情急之下她只觉得浑身燥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上消失了,借着这股子热气,陈岁寒不自觉地大喊出声:“你别跳!李向笛!你别跳!”
她这一声喊的嘹亮,而李向笛猛地打了个机灵,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不明白这个姑娘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又缓缓的转过头,麻木的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准备告别这个世界。
然而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喧扰,似乎是什么人一拳打断了另一个人的鼻梁骨,紧接着他浑身一轻,一双手钳住了他的腰,竟生生把他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