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欲望 第9章 灵魂

“你现在，还算是一个机器人吗？”程欲语气染上一丝绝望，“你的时间快到了，那个漏洞百出的程序，马上就要运行。到时，你我都会在这里瓦解。”

周亦行出乎意料地淡定：“你不会死。”

他停顿了一下，道：“我不会让你死。”

眼前的男人言语情真意切地几乎要打动程欲，他哑言，随即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火辣辣地疼痛燎起，程欲道：“我创造你的意义……不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从未有一刻存在过这个念头。”

他继续道：“我可以毫无理由的销毁你。”

“你知道卡帕的故事吗？”周亦行打断他，甚至没有加敬语，“那个基地里被用为宣传语的传说，它其实涵盖了一部分真实性，可惜的是无人知晓这部分真实是什么。”

“但是我可以确认一点，我就是这部分。”

“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出现了第一次的感情变化，也许是你把一个孩子从二楼推下去的时候……”

程欲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恐惧：“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周亦行笑了：“程会长，我知道你很多不知道的事，比如说，我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你只是没有发现我。”

“我是一股分裂的无宿主的灵魂。”

“这就是我与那些机器人的不同之处。”

“我不清楚我的灵魂来自谁，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或许你能帮我解答这个问题。”

他轻抚上程欲半边打得红肿的脸，细细揉了下。

程欲拍开他，冷下声音道：“我不信你。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你要拿什么来威胁我，那还是算了，我不会在意你的任何行为。”

周亦行忽然轻笑了一声，他扣住了程欲的脸，猛地低头衔住程欲的唇。

程欲一愣，挣扎起来。

周亦行用力揽住程欲的腰间，嘴上下足了力道，像一条疯狗狂咬着。

暴力而持久。

怀里的人撞开了他。

程欲眼尾泛着生理性的微红，唇瓣被咬出了血口子。

周亦行再欲上前，程欲怒吼：“滚开！”

周亦行默默退开了半步，程欲冲着周亦行的脸就是一拳。

他没有躲开，挨下一拳，这一拳用了力气，那张脸瞬间变得青紫。

“你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程欲吐出一口气。

一段段细小如针刺般的声音扎进耳朵里。

“滴”

“滴”

“滴”

频率加快，周亦行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

眼前可视的一切都开始分裂，包括他和程欲。

身处撕裂中心的程欲已经变得模糊，他的身体似乎裂成了好几瓣，死者的尖叫声刺激着感官，地狱中的恶魔咆哮着吐息烈火，大脑的神经元急速地重组，打乱，合并。

“程会长？”

世界安静下来，这次，沉默了很久。

周亦行的身影消失在火光中。

程欲眼前出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似乎是察觉到程欲的存在，那人转过身去。

“塔纳托斯？”

程欲蹙眉，疑惑开口。

“塔纳托斯”没有说话，只是脖子上突然多出了一道血线，紧接着，她的表情变得扭曲狰狞，五官痛苦得扭在一起，整个头颅摇摇欲坠着，横切出现的伤口连着清晰的血丝。

程欲听见那颗头颅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她的身后，是那些在他眼前死去的实验所成员。

于鸩站在塔纳托斯右边，他的身体从内向外长出深紫色的尖刺，如同先前死去的时候般，炸开来。

血色刺进程欲的眼里。

他听见亡魂在他耳边叫嚣。

“程会长…救我！！”

“我不想死！”

“是你杀了我吗？”

地底伸出无数双惨白的手，拽着程欲，无数扭曲的人脸挤着拥着爬上程欲的身体。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拼命甩开攀上手臂的恶心人脸，怒吼：“滚！”

人脸安静下来了。

程欲呼吸急促，人脸开始哭泣。

凄惨延长的哭泣声盖过了程欲无用的呻吟。

人脸覆盖了程欲的全身，很快，原地只剩下了一大团白色的轻微蠕动的物体。

猛地，那层表皮从内爆开，白色的残骸散了一地。

程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四岁般大小的孩童。

孩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只是认真地画着什么。

片刻，空荡的声音化成一段数字以摩斯电码的形式贯彻夜空。

“心无欲则行。”

你好，我叫程欲。

……

你就叫，周亦行。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孩童仰头，与一个笑盈盈的好看男人对视上。

男人半蹲在孩童面前道：“程会长，打个赌吗？”

孩童平静地扯着稚嫩的嗓音道：“我凭什么要跟你赌？”

“你会。”男人不等拒绝，接着道，“就赌你，会主动来找我。”

孩童道：“赌注呢？”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帮我把钥匙带到基地里，让它完全由我控制。”

“那如果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

孩童道：“你输了，就自动瓦解你的程序，冻结以宙斯为名以下全部资产。”

男人闻言笑了，轻翘尾音道：“好啊，我答应你，那么……你想好了吗？”

孩童道：“我的时间有限。”

意识再一次被揪着拉入漩涡，程欲听到疑似恶魔的呢喃：“程会长，游戏还没有结束…于你我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

意识再度转醒。

安静的研究所里，发出重物落地的“扑通”一声响。

程欲浑身的骨头都险些散架。

眼前的画面聚焦起来，迟来的钝痛席卷全身。

他来不及套上上衣，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

那些人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程欲去探脉搏。

一个、两个……

那些在意识空间里死去的人，都停止了呼吸。

墙上的电子日历闪着光继续走秒。

距昏迷至现在，现实世界只过了2个小时。

他寻遍了整个研究所，找到了尚在昏迷但仍有呼吸的余鹤，江望等人。

撑着最后的力气，他摸到电话，打给了医院。

程欲瘫坐在地上，剧烈的头疼压得他呼吸困难，缺氧憋得脸部发紫。

迷糊间，他听到破开门的声音。

眼前一黑。

……

浓重的消毒水味钻入程欲的鼻腔，他睁眼，看见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炙灯。

这是……

现实吗。

他试着起身，动作间无意扯掉了手上的吊针。

“你醒了？”

年轻的查房女护士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人。

程欲定睛一看，对上一只红色的机器眼。

“翡先生。”程欲未来得及下床，毕恭毕敬道。

翡景司一身打体的西装，微微冲程欲点头。

护士给程欲检查了基本情况，道：“程先生基本无碍了，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接着逃离般离开了病房。

翡景司关上房门，落了锁。

他拉了把椅子放到程欲病床旁边的空地上，拿起床头的杯子倒了两杯白开水，一杯递给程欲。

“宙斯在两个小时前告诉我，你擅自开启了人脑连接终端，它强行介入阻止，使那些被牵扯进去的无辜男女陷入昏迷。两个小时，八个重度昏迷，剩余的全部死亡。”

翡景司抿了口水，继续道：“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外面那群死者的家属可不和我一样这么想，所以你能告诉我，这两个小时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欲捧着水杯，低哑地说：“并非我所为，宙斯撒了谎，是它干的，它在办公室里亲口告诉了我它的目的。那些实验人员，我尽力保住他们……”

翡景司：“这不是开玩笑的，宙斯无法做出伤害人类的行为，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翡先生，我没有危言耸听，宙斯想要推翻目前的统治，它想建立一个完全的机械帝国，它告诉我有人篡改了它的系统，而让它这么做的，恐怕另有其人。”

翡景司沉默着，似是在消化信息，片刻，他道：“你需要和我回基地一趟，我要知道这两个小时你看到的所有东西，这样才可能帮你避开杀人犯的罪行。”

程欲低声道：“谢谢翡先生。”

新人类高级文明实验基地。

翡景司的私人办公室里，翡景司端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你是说，宙斯制造了一个可以连接众多人类大脑皮层的巨大的意识空间？”

程欲颔首：“是。”

翡景司：“在意识空间，你经过了多长时间？”

“四天。”

“它和你有‘私人恩怨’？为什么它确保了你能活下来？就为了栽赃你杀人？它目的何在？如果它想要颠覆人类文明，你对于它来说不构成任何威胁。”

程欲道：“它对我产生了情感认知。”

翡景司直白道：“它爱上你了？”

程欲被呛了一下，道：“…自然不可能，它说，它在寻找赋予它灵魂的人。”

“是你？”

“它也是这么猜测的，但是不可能。”程欲道，“这件事发生实在太巧合了……翡先生，冒昧问一句，封锁旧宅权利的人是您吗？”

翡景司没有否认，道：“说到那栋楼，一小时前，机器检测到房子发出了规律的电波，我的人翻译出来了，它说，‘救人’。是你做的？”

“救人？我一无所知。”

“嗯，你知道是救谁吗？这段信息是绝对保密的，这涉及了人类文明的保障。”

“您还有当时频率的记录吗？”

“有。但是在宙斯那里保管，你要找它吗？”

程欲猛地想起那份赌约：“我去了没有用，它完全不会按照我的做。先前您给我发过邮件，需要宙斯的彻底掌控权……”

“你同意了？”

“我办不到，翡先生，我很抱歉。”程欲不自觉地蜷起手指。

“也罢，那就算了。”翡景司拍拍程欲的肩，“外面质疑声还是太大，你回家休息避避，我会派人保障你的安全，我通知你之前先不要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了。至于你的实验所，需要封查。”

“有几个活下来了？”

翡景司愣了一下才发觉程欲在问什么，他翻了下报告，道：“余鹤先生，江望女士……”

“两个……？”

“六个，其他的家属不愿透露姓名，不过还有一个失踪了。”

“谁？”

“叫郭盛阳，监控只拍到他进入实验所，没有拍到他离开，但是实验所里没找到他。”

“我知道了，谢谢翡先生。”翡景司皱了皱眉头：“你我间，不必这么客气。”

程欲只是讪笑着，不回答他。

他准备离开，忽然被叫住。

翡景司问他：“你相信……卡帕故事的真实性吗？”

程欲：“……”

立刻地，翡景司笑着冲他说：“没什么，随口问问，见笑了。”

程**向那只红色的机械眼，片刻挪开视线，道：“那我就走了，翡先生，保重。”

“愿你我意志永存。”

翡景司的声音在程欲背后响起。

程欲不再接话，迅速消失在翡景司的视线里。

安静的房间里，翡景司看向那只触碰过程欲的右手，缓缓靠近了鼻尖，上面仿佛仍旧缠绕着男人的气息和温度，翡景司眯着眼睛，痴迷地贪恋着半点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