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言 第5章 水鬼

1.

河水，很冷。

冰冷的水灌进口中，小小的身躯挣扎着，想要冲出水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一只手抓着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拉，手的主人的脸被水泡的发青发白，抓住奏的手指间长着蹼，有着绿色的霉斑。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奏看见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有声音钻进奏的耳朵里，怪异尖锐的声音。

“留下来吧，小少爷。”那水鬼紧紧的抓住奏的脚，将他向水的深处拽去。

奏挣扎着，想要摆脱水鬼。

可是孩童的力气完全不是那水鬼的对手，小孩子的身子向下坠去，一串串晶莹的水泡从眼前窜过。

救救我！

“噗通”一声，有什么下水，一只结实的手抓住了那小孩子。

那是路过的大人，发现了落水的奏，将他救上了岸。

“今晚我会去找你的，小少爷。”水鬼“嘻嘻”的声音留在奏的脑海中。

房间的灯光明亮，奏躺在被子里，抓住千世的手不肯放开，白天那水鬼的话让他忍不住发抖：“千世，它真的会来吗？”

五岁的孩子，正是对鬼怪之事很相信的年龄。

“什么？”千世握住奏的手，坐在他身旁，听到奏的问话，扭头看向他。

“水鬼，真的有，我都看见了。”奏说着，他觉得千世不相信他说的话，“就是爷爷说的那个，我看见了，今天在水里的时候。”

奏激动的说着，小脸通红。

千世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奏的额头，有点儿烫。

对于奏的话，千世只是说：“你看错了，小奏，没有什么水鬼，只是幻觉而已。”

“可是它抓住了我的脚。”奏红着脸说着，想要证明自己的话。

千世摸摸孩童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对比着温度：“应该只是水下的水草而已。”

“小奏，我是不是有说过一个人不要随便去水边，很危险的。”冬天路滑，很容易落水的。

“对不起。”理亏的小孩儿弱弱地说着，“我看见了一朵很漂亮的花，想要摘给你。”

很漂亮的花，他想千世姐姐一定会喜欢的，而且就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他以为没事的。

千世愣了一下，露出一点笑：“嗯，我知道了。”

千世的手很暖：“没事的，小奏，我在呢。”

奏看着千世，在黄色灯光的映衬下，奏觉得，千世的笑容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可是……”奏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千世止住。

“明天一早，外公就会回来了。”千世说，“我去拿些退烧药，吃过药之后就乖乖睡觉，知道了吗？小奏。”

“好。”虽然还想说，但奏还是乖乖应道。

屋外突然下起雨，雨落在屋顶上，有着雨滴打在木头屋顶上的声音。

“小奏真乖呢。”看着奏乖乖吃下药，千世笑着说，从一旁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糖喂进奏口中。

“好了，现在乖乖睡觉。”千世看着奏躺下，替他掖好被子，正要把杯子这些端出去，袖子被人拉住。

千世转过头来，奏拉着千世的和服袖子，望着：“千世……”

像只小动物一样。千世想着，放下东西，又坐回来：“不会有事的，小奏安心睡吧。”

语气与平日里一样，温柔而又令人安心。

千世伸出手，盖在奏的眼睛上：“好好睡吧，我会等到到小奏睡了再离开的。”

“嗯。”奏乖乖的应了一声，乖乖地闭上眼睛。

混着草木的气息，很好闻，也很温暖。

院子里草丛中的虫鸣越发兴奋，屋外雨势渐大。

黑夜之中，一道黑影从河中爬出，自大雨中前进，走一步便有几根水草从黑影身上滑落到地上。

“嘻～小少爷，我来找你了。”

怪异、尖锐的声音响起。

黑影一步步前进，目的地是——加贺家。

2.

奏醒来时，外面的雨很大，雨声在房间里都能听清，“咔—”的一声，似乎有风吹断了院中树木的树枝，天空中还响着闷雷。

房间里只有奏一个人，黑漆漆的，头上的天花板中有些响动，不知道是老鼠，还是其他的什么。

奏有些害怕，爬出了被子，摸索着开了灯。

奏环顾四周，房间里有些空荡，奏缩了缩脖子，光着脚走出了房间。

有昏黄的灯光映在墙上，是玄关那边。

奏往那边走去，看见了站在门口那边的人，有些奇怪。

千世站在昏黄的灯光中，正对着门，穿着的仍是奏睡前见到的那件紫色桔梗花的长袖和服，系着红白相间的腰带，脸上没有平时的笑容，眼睛中是奏不懂的冷意。

站在灯光中，像一尊雕像一样，盯着门。

奏看着这样的千世，有些害怕。

眼前这个陌生的千世，并不像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的姐姐。

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让他觉得非常的陌生。

奏害怕，忍不住叫出声：“千世！”

千世动了，扭过头来，在看到奏时，明显一愣，但在下一刻，奏清楚的看见千世眼角向下，嘴角向上，露出他最熟悉表情。

“小奏，怎么了？”千世走过来，问。

奏张嘴，刚要回答，便被门那边剧烈的拍门声给打断了，千世和奏都看向那边。

“小少爷，我来找你了。”

尖锐的声音，是奏白天听过的声音。

“千世。”奏害怕地叫道。

真的来了，我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他真的来了。

“没事的，小奏。”千世抱着奏，手轻轻的拍打奏的背，“不用怕。”

虽然千世的话是这样说，但门被拍的“砰砰”的响。

在剧烈的拍打下，门显得很脆弱，震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掉。

“小少爷。”那个声音叫着。

“千世！”奏大声叫着，想要用自己的声音压过那个声音，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身体忍不住发抖，蹲下来。

“没事的。”

年长的孩子抱着害怕的男孩儿，下巴抵在奏的头顶，千世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胆子这么小的话，就要乖乖听话，好好在房间里睡觉啊。”

奏哭着，没有听进千世的话。

“岚，拜托你了。”千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同一时刻，门“嘭”的一声破碎。

有什么东西和水鬼缠斗在一起，哭声减小，奏听见了声音。

奏想要去看，可头还没有抬起，又被千世按回了怀里。

有木头碎片飞出，擦过千世的脸边，在脸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千世看着自己前面，与口中话语的温和不同，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这样看着那只水鬼的下场。

“没事了，小奏。”千世说，“小奏？”

奏身上很烫，本来落水就导致有点儿发烧，现在又穿着睡衣光着脚跑出来，吹了夜风，五岁小孩子的身体素质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小奏！”

奏听到千世的声音想要抬头应声，但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向下合。

在眼睛合上之际，奏看见了。

一道……白影。

白色的，长长的，像蛇一样。

但那不是蛇，尽管没有看清，但奏觉得那并不是蛇。

是什么呢？

奏睁开眼睛，闯入眼中的是千世那张带笑的面孔。

“千世哥，你回来啦。”奏说道，坐了起来。

千世笑着：“小奏，在这里睡的话，很容易感冒哦。”

一旁的男生看着和千世年纪相仿，好奇的探过头来，发现新大陆一般：“千世，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表弟啊。”

这是五十岚。

“嗯，没错。”千世回答。

奏看着和五十岚说话的千世。

加贺千世，他的表哥，小时候被当做女孩子来养的，有着能够看见妖怪的能力。

“千世哥。”奏坐起来，喊着人，“我以前有掉进过河里吗？”

千世回头，看着奏，笑眯眯地说：“啊，那种事吗？”

“有哦，怎么突然问这个？”千世把书包放到一边，问着。

“没什么。”奏说，“只是突然想起来就问一下。”

所以，那段记忆也是真实的吧。

他想起那个时候他看见的站在玄关的千世。

那副表情，不像是平常所见的表哥的样子。

奏抬起头看过去。

千世正在与五十岚说话，脸上的笑容和煦，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还有他当时昏过去前看见的那一抹白色，到底是什么呢？

目光太过明显了，跟五十岚说话的千世转过头来：“小奏，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奏摇摇头：“没有。”

他觉得那些疑惑不需要问出来。

因为，他的哥哥并不会伤害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