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irth-404 第85章 知音

这座城市自她到来之后仿佛从未放晴过。每天阴雨连绵的天气，空气中仿佛总飘着一层雾。叶知秋从校园的走廊穿过，周遭的打闹和嬉笑声依旧，只是换成了另一些人熟悉的语言。

“哦，那个怪胎来了！”人群爆发出欣喜若狂的欢呼，“三、二、一——”

叶知秋眼睁睁看着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一个金发女生的头上。女生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任由水滴滴答答地滑落，与周围的嘲笑和口哨声融为一体。

然后，她一言不发地冲上楼梯。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大笑着一哄而散。

布莱斯顿国际育才学校——C城人叫它“国际”，是一所跨国合办的私立中学。它还有个颇具调侃意味的诨名“贵族学校”，不仅因为学费与公立学校相比简直天价，也因为像叶知秋这样家境的学生占了多数。

第一天到Y国本部就碰上了校园霸凌，叶知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匆匆地追上那女生时，对方正把一个哄笑得最响的学生踩在脚下，不顾那人鬼哭狼嚎地喊叫着求饶，鞋跟狠狠踹向对方的脸。

“F**k off！”她朝对方竖起中指，“Son of a b**ch！”

恶狠狠地骂完后，女生打了个寒战，她的身上还是湿透的。

“你还好吗？”叶知秋走上前，“你看上去……不太好，我可以帮你吗？”

“都给我滚去X你们的祖母！”女生嘶哑地朝周围又吼一句。

她没有搭理叶知秋，目光落在她整洁光鲜的制服上，新打好的领带与新熨好的裙摆。

伊迪丝·奎尔，是她的同班同学，叶知秋发现自己无法不注意她了。她有一头泛着金属光泽的浅色长发，一双绿莹莹的矿石般的眸子。她没有什么朋友，也鲜少说笑，眼神总是轻蔑地瞥着。

叶知秋试图与她交友，却总被冷眼以待，一来二去她也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一个平常的午后，天气难得地晴朗，琴房中传来婉转的乐声。

是她昨天发神时想到的旋律，她将它诉诸钢琴。随着琴声还似乎伴着有节奏感的敲击声，恰如绝妙的鼓点，给她的演奏又增添了几分力度。

一曲终了后，她才看见门口的那个人影。

“伊迪丝？”

“我很喜欢你的音乐。”伊迪丝有些矜持地别过头。

就这样，她们是朋友了。和这个年龄大多数的好朋友一样，她们一同进教室，一人一个耳机听音乐。周末，叶知秋等在伊迪丝打工的快餐店，想起过去母亲从不让自己吃这些。

她们在夕阳下漫步于湖边，伊迪丝推着她新买的自行车，这是她自己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叶知秋从没骑过自行车，此刻也来了兴致，一定要跨上去试一试。

“啊呀，保持平衡太难了！”叶知秋惊叫着，把单车骑出了漂移的架势，“糟糕，要倒了——”

她手舞足蹈着，连人带车扑进了湖里。

“Aditya？！”伊迪丝一阵忙乱，半天才作出了决定——先捞人。她悲哀地看着宣告报废的自行车，却来不及惋惜或生气。“没事吧？”她看着面前落汤鸡似的女孩。

“没事……咳咳！”叶知秋脸颊通红，“看来我该给你买一辆新自行车了……”

她们走进月光下的电影院。一部讲述亲情的合家欢片子，叶知秋津津有味地欣赏每一个笑话与煽情。片尾字幕拉起时，她有些怅然若失。

伊迪丝没有任何触动，冷笑着抽动嘴角：“哈，family。”

叶知秋去拉她的手：“家人？怎么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名字的最后一个单词一样，就能把本来完全不相容的一群人团结在一起？为什么明明做着错误的事，却不让指出来，因为你的家人会伤心？”

女生的眼眶通红，抓住面前人温暖的手腕，双肩耸动。

她在哭。

“为什么……为什么！”她旁若无人地抽泣着，“为什么他们偏偏是我的家人？为什么我要碰上这样的事？生在这样的地方？为什么我就不能活得自由一点？”

叶知秋拥抱住她，轻揉着她的头发：“伊迪，伊迪。”

怀中的人抽噎着安静下来。

“为什么不试试音乐呢？伊迪。”

伊迪丝抬起头，一对光芒万丈的蓝宝石。

“让我们组建一支乐队吧，把说不出的通过歌声唱出来。”

她没有问伊迪丝的家人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她愿意说，总有一天自己会知道的，她带着这样的心理经营着友情。

结果直到现在也没能知道，也许以后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叶知秋疲惫地舒了口气。她明白了刚哼出的旋律的熟悉感来自哪里——那是她们的第一首歌。这才是她魂牵梦萦的第一次舞台，不是什么钢琴名媛叶知秋女士，只是两名高中生Edith Choir与Aditya Ye。

现在彻底没心情创作新曲子了。叶知秋盯着盆栽发呆，脑子里嗡嗡地作乱，一会出现伊迪丝，一会又是捧着戒指的未婚夫。房内的监控24小时运转着，她总是觉得屋里的陈设被人动过，或许自那次冲突过后，她的神经就过于紧张了。

哦，还有，我似乎有个妹妹……

她立刻认出了敲响她房门的那个人的那张脸。当初怎么没仔细看一看呢？她责备自己，居然摸不透自己是不是看过这双眼睛，明明都是蓝色的，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

“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是你妹妹。”和她七分像的女孩冷冷地凝视着她，“有个人类给我起了名字，安娜，安娜贝尔，不过你最好不要叫它，就像你从来没叫过叶宵一样。”

“你想怎么样呢？要回到我们家吗？我可以帮你介绍……”

安娜打断了她：“我不需要，我的本体也不需要。你们这个高贵的家族抛弃了她，又怎么好惺惺作态地叫她回来呢？你说是不是？”

叶知秋忧伤地看着曾经的妹妹。

“那我要怎么做呢？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过去我——我们犯过的错？”

安娜像刚刚听到了什么笑话，花枝乱颤地“呵呵”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有求于你呢？难道你真的把自己当作太阳了吗？”

叶知秋感到被无形的手扼住脖颈。她再也无力保持任何体面，只听得少女轻挑眉眼对她宣判。

“我不能浪费时间陪你们一家人玩。不过你记住，我会毁掉你，我会慢慢等着这一天。至于为什么我这样恨你——”

她张开双臂，朝大路而去。

“玛丽苏随心所欲！”

安娜跑跳地走在罕有人迹的林荫路上。天气真好啊，她微微陶醉，对接下来的行程再理想不过了。毫不顾忌路人或监控，她肆意地挤眉弄眼，作出各种各样的夸张表情。

“不错，”她在摄像头下比个剪刀手，“演技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