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irth-404 第84章 卫道者

会变幻字母的信件也送到了海伦·布兰迪的手里。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单词，这字体她再熟悉不过。

Maria怎么会掌握the Mirror的暗号？海伦警觉起来，她的假身份在MAYA，这个Maria实际上的从属，收到邀请函并不奇怪，但改换身份潜伏在这里的也只有她一个，不存在需要与人接应的情况。

这显然是个陷阱，是来自Maria的一次试探。海伦感到心跳加速，局面明显对他们不利。她努力回忆起自己MAYA打交道的点点滴滴，斟酌每一个表情和词句细节，终于可以确定没什么值得起疑的。

那么，是其他人有意泄露自己的身份？

海伦首先排除了医生。她还记得是怎样在医生怀里学习那些美丽的诗篇的，当时她眼睛还未完全恢复，医生便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念诵。

“Mirror mirror，turn around.Little goat is playing on the ground……”

像是真感应到某种魔力一般，她的心绪平静下来。不会是他，那么，还有谁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缓缓开口，吐出一个突然想到的名字。

“Daphne……”

林笙想起她第一次望着BNW大门的时候，周围还是些青翠的绿树，如今地上却早有一层厚厚的落叶。陪在她身边的也早已不是当初的人，流光闪过少女湖蓝色的双眸。

事实上，林笙并未邀她同行，但“不请自来”似乎早已刻进她的本能。对了，她说过，就算被拒绝她也不会打消念头的，她是玛丽苏，不懂得遵守人类的礼貌。

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除了更加死气沉沉了。有人看见她们的到来，满脸作惊恐状地捂住嘴。林笙回过头，见少女似笑非笑，扬起的嘴角潜藏一丝寒意。

“我不能在这里留太久，所以我会很快把想说的说完。”

气氛太过沉寂，她的声线掉在地面，弹起层层回音。

“首先，我必须声明，我不赞同你们的这种制度，但我不是来和你们辩论的，我没有时间。”她叹了口气，好像很惋惜的样子，“现在我做个统计，想要改变现在这种生活的，请举手。”

没人举手，也没人提出异议，所有人不约而同冷落了她的话语。

林笙压下心中泛起的挫败感。“确定没有人了？好，我不会强求大家。但是，下一个问题我是必须干涉的——你们的实验体。不管有没有必要，都不应该在他们身上继续进行实验了，他们和你们一样是平等的人。”

一个女研究员怯生生地抬起手。

“怎么了？”林笙看向她。但她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把手臂伸直了些。

“你在举手，是吗？”林笙打量一下她，又放眼看向周围，所有人尽皆回避着她的目光，“再说一遍，这不是试探，也不是套话。如果大家确实没有改变的意向，请给我一个让我放手不管的理由。”

“多管闲事……”有人嘟囔了一句。

林笙快速看向人群中心，那是声音的来源。

“多管闲事？你是说，BNW的事情与我无关，所以我不该管，对吗？”她摇了摇头，“这个理由不成立，先不说我身边有多少人被影响，我可以不干涉别人的事，前提是不违反基本法律和道德。”

她的目光游移着试图找出说话人：“如果你想反驳，请让我相信你们的所作所为并不违法，或者说服我对你们的现状视而不见。”

身边突然迸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回头一看，玛丽苏少女早就捧腹笑弯了腰，乌墨般的长发自然垂散，遮挡她的脸庞若隐若现。

“我有资格问问题吧？我可是你们文书的玛丽苏。”少女停住笑把头发轻轻理顺，“现在被我杀死在这里也没有意见，甚至非常愿意的，请举手。”

“你看，”她向林笙展示鸦雀无声的一片，“没有人呢。”

林笙感觉有什么地方打开了通路。她带着复杂的心绪再次看向身旁的少女，仍是活泼大方又略带冷冽的眼神，并没有向她回眸半分。

“我无意恐吓大家，但是如果不立刻作出改变，结局恐怕不会乐观。最坏的情况，就像她说的，你们被不明不白地杀死。现在，各位还要继续保持现状吗？”

她听见人群传来嗡嗡的讨论声。有效果了，她在内心感谢这个突然的同伴。

“还有一件事，我确实不能保证绝对没人会受到伤害，但我会尽量确保所有人的安全。此外，我个人的安危不在考虑范畴内，也就是说，如果到了必须牺牲一个人的地步，希望大家能优先想到我。”

此话一出，议论的声浪又增大了些，就连安然看戏的玛丽苏也略微咋舌。

“很抱歉，时间有限，我需要大家尽快作出决定。现在，愿意保持现状并且承担一切后果的，请不用举手，其他人举手。”

沉默蔓延了两秒，接着，刚才的女研究员再次举起了手。随后，一只又一只手无声地举起，像涟漪扩散在水面。

一边的玛丽苏微笑颔首，轻轻地拍了拍掌。

“你是第一个举手的吧？”她指向那个女研究员，“跟我来。”

她自然地走出门外，发现对方在阴影里止步不前。

“来吧，想要改变，从自由地走出这道门开始。”她回过头去牵起对方的手，轻柔地拍了拍，“这不是什么错事，不会造成任何后果的。”

她们坐车去了中心镇——林笙用她不多的余额付了车费。三人来到了中心广场，这是人流最熙攘之处，不会有人专门注意三名女子——她们找了处台阶坐下，就像这普通不过的玩伴。

“你叫什么名字？”林笙看向那个女研究员。

“B042。”她只回了一句，又沉默地盯着鞋带。

“我问的是名字，不是编号。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透露，我也可以就这么称呼你。”

B042的眼神缓慢地扫过面前的年轻女人，似乎要从她身上抽取出什么似的。终于，她淡淡地说：“何方舟。”

“好的，何方舟。”林笙点点头，“我叫林笙，这位……”她停顿下来，希望对方自己说出个名字，但少女只是挂着精巧的笑容沉默。

“哦，差点忘了，那个时候，谢谢你，安娜。”

两双不同色泽的眼对视，眼底有着不约而同的笑意。

“你们现在管事的人是邢莱一吧？我在Maria看见他了，还有冯奕苇。”她得到默认后继续说了下去，“我趁着邢莱一不在去找的你们。照你看，他被说动的概率怎么样？”

何方舟摇摇头。

“好，那么现在，请在表面上维持原状。我后天要去Maria，所以不能马上开始行动。一切以保证安全为前提——你掐我干什么？我说错什么可以直接指出来。”

林笙莫名地看着身边的玛丽苏。

“安娜？安娜贝尔？你怎么想到叫我这个的？”

林笙哑然失笑。

“灵机一动吧。如果非要给个理由，那就是’叶宵的玛丽苏’太长了。你就为了这个？”

“啊，不然呢？”安娜睁圆了眼，“难道要我说你这些都是废话吗？我才懒得列举理由。”

林笙思索了两秒。

“对不起，你说服我了，这些确实是正确的废话。”她低下头，死死盯住面前的一块方砖。

她什么都想做，却什么都没改变，事情并没有因为她的参与变得更好。

喉头一紧，眼眶一酸，几滴泪水掉落下来。

“这……”何方舟局促地看着现在的场面。

“哭了吗？”安娜歪歪头，“看来这里跟你没什么关系了，何方舟。你最好快点回去，邢莱一要是问起你怎么不见了，你的答案最好能让他不生气。”

“不，”林笙从泪眼朦胧中抬头，“如果这样，那你不能回去——”

“太危险了？”安娜替她说完了，“你是认为，留在那的那么多人，都不危险？面对一个阴晴不定的暴力狂有胜算？”

“但是至少……”

“至少她成了你的同伴，所以不能放任不管是吗？”安娜用玩笑似的语气剜着她，“既然这样，我教你怎么说更准确。你不是什么道德卫士，只是个掩耳盗铃的胆小鬼。坏事不发生在你眼前，你就当作不存在。”

她的声音欢快又悦耳，毫不留情地击碎林笙的防线。

“知道我为什么能肯定吗？你和我本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并没有怎么关心她的处境嘛。”

“请等一下。”林笙擦去泪水，翻出个钱包，将其中几张钞票一并抽出，“何方舟，这些给你，你可以自由支配。”

“安娜，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想找你谈谈。”她带着何方舟走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在司机惊诧的目光中清空了手机余额。

“这些足够开到武仁村了。”

轿车飞速地驶离她的视野。现在，以道德自居的女子陷入了心灵困境。行人断断续续地从她身边掠过，有人欢笑，有人吵闹，在她耳中全成了繁杂的噪音。

不应该这样情绪化地定论。

她朝着自己又打了个叉。今天的行动是瞒着姜弋和颜小溪的，万一姜弋见自己失踪到处寻找，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林笙，林笙，你做成过什么事呢？

林笙呆滞下来，听任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对她诘问。

你什么都做不到，换我来吧。

“你又打算怎么做？”

扔掉那些可笑的理想，从你那该死的道德高地下来。

“如果这样，休想。”

你对我怎么就不讲这套了？有你这本体真是我倒了八辈子霉，你该向我道歉。

“你再说下去，我会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正好给我伤害过的人赎罪。”林笙冷冷地说，“我尊重独立的人和思想，但对于心中错误的杂念，我也不惜一切代价摒除。”

她感到心口清爽了些，或许是眼泪已流够了。

“我的能力确实有限，应该正视自己。目前的形势被动，是因为能力不足优柔寡断，而不是我标榜的什么不愿影响他人。与其自我感动着止步不前，还不如尽快行动。是这样吗，安娜——安娜？”

广场上早没了那女孩的影子。她离开了，一阵风似的，正如她来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