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birth-404 第68章 探路

防盗门在她面前竖起一道铁壁。

林笙仰视着被封闭了的资料室。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如果基于事实数据的支撑，她的思考应该更有凭据。

BNW并没有没收她的手机——她应该早意识到这一点的，她数落着自己的失误，明明应该拍照留证的，怎么会想不到？——和颜小溪讨论忘记了？这就是你的借口吗？“我只是好心办坏事”？

林笙没有意识到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她勉强把自己从自我批判的漩涡中拉出来，勒令奔放的思维朝她指定的地方前进。回忆一下，把每一个细节都过一遍，尤其是2004……什么也想不起来，这可真是实力的退步，明明上学的时候她多么佶屈聱牙的文章都能背诵……啊，在那里，忆海里的什么地方正闪着光！她像个淘金者满怀希望地奔向那里，光芒却不见了，海水倒灌进来，冲击着她的理智七零八落，有冥冥的歌声引诱她就此安眠。

面前的景象仿佛已不是由自己看到的了。林笙敲击额头，仍然无法阻挡意识的模糊。不行，一定要清醒。她下了个决心，张口左手衔住小臂，为将发生的事忐忑地闭上眼，便破釜沉舟地用力下去——

“嘶……”

刺痛瞬间占据全部的意识，她从恍惚清醒，手臂上残留着皮肉翻卷的伤口。拉她下坠的歌声也消失了，临走时似乎留下一声恨恨的低呼。

她到底有没有想到自己在做什么？

邢德生暂且认为，这个问题不是需要重点关注的。他约定了林笙在此时见面，屏蔽了所有可能的监视，这是收到那封邮件后深思熟虑的决定。

“我知道了，谢谢。”林笙看完了Maria发来的处决通知，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你找我来是想说，你可以放过我们，但是要有条件交换，是吗？”

邢德生合上了电脑。“这是我的权利。”他用力扯了一下衣领，尽管在黑暗中的黑色看不出褶皱，“你现在也知道了，Maria和BNW有这样的关系，不过在BNW我还是有实权的，我愿意瞒下来，这件事就能瞒得下来。”

林笙也不自觉地去整理衣襟。“那我需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

“我当然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整个BNW现在都做不了什么。你很聪明，我确实不希望你再做太多事了。只要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Maria那边有我。你跟他们打过交道，知道他们难缠的很，要是我知道你出尔反尔，我也不会为你们费力了。对了，资料室是我打开的。”

林笙认真地看着他：“那些事情我也告诉姜弋了，我回去和她说一下，然后再给你答复。”

邢德生并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要是她不同意你怎么办？她看起来是那种硬碰硬的性格吧？”

“请相信我。”林笙回答，“可能您不太了解，我一直被人说太死板站在道德高地，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别人的意见对我只是参考。姜弋性格比较急，而且她有行动的自由，如果没有跟她打招呼，她会觉得我不尊重她。”

“她觉得怎么样我不关心，我是在跟你谈条件。”

他好像铁了心要一个答复。

“我……我答应你。”她的身体突然开始摇摇晃晃，“我还有一个请求……如果我死了，能不能……能不能别让我家里人知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说死。”邢德生看着她血肉模糊的伤口，“你不在乎自己，也该想想你的朋友。你这个伤口要处理的，不然会感染，我把实验室打开，你自己拿双氧水洗一下。”

“你的手怎么了？”

姜弋喊叫起来要去找BNW算账。林笙连忙拉住：“这是我不小心弄的。”她说，“那个，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你说自己弄的就自己弄的吧！”姜弋知道拿她没办法，“说吧，你又有什么打算了？”

“我有个发现，或者说是猜想。”或许为了印证她将要说的话，太阳穴又隐隐作痛起来，“在BNW，我的精神可能受到了影响。”

“所以那是你自己弄的？”姜弋目带担忧看着她的伤，“有这么严重？如果按你这么说……最近我确实也有点心烦，不过我经常这么烦，以为这是正常情况呢。”

“你的情况我不能确定。我是根据自己的情况做的判断。你还记得吗？我刚到Maria的时候，有段时间经常头疼，现在在BNW也是一样的情况——这两个地方的环境都有波动，所以我猜，是波动影响了我的精神。”

“你都说得这么有理有据的了，应该就是这样了吧。我是真没想到你体质这么弱，小颜都被你这么大反应——是不是她一直都是这个环境，所以早就适应了？”

“或许吧。”对于不能完全确定的猜测，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竟然最为合适。林笙已经没有精力去仔细论证，去列举理由“一二三四五”，来说明此种选择是否真合乎原则。外因是波动，内因……最可能的一点还不能告诉她们。她是没有记忆的轮回者，是最无用的送葬人，是……是一次次将同伴推进地狱的凶手。

姜弋在不停问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BNW确实有很多线索，但是我不能保证我的精神状况能撑到那时候。”林笙像忘却了方才所想，侃侃道来，“我当时想的太简单了，现在看来，必须先破坏掉这样限制我们的秩序，再说慢慢找线索的事。”

“我早就想这样做了！”姜弋像一下看到了知音，“BNW有那么多实验体，我们给他们看看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们还能心甘情愿听那些家伙的？到时候BNW自然就挎了，都不用我们打！”

“我并不打算从实验体入手。”

“那你要从哪一个下手？……别告诉我你又跟黎珈做了什么交易！”

“我没有。”林笙知道她在暗指什么，不过过去太久的事，解释也没必要了，“实验体和人类社会隔离太久，光是让他们听懂我们的理念，可能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更不要说让他们同意加入我们了。”

姜弋没有同她辩论下去——但也没有就此妥协，她回去找了颜小溪说起这件事，好像能在她那里找点什么支持。

颜小溪的双眸被日光灯映出点点微波：“我现在能够理解BNW是不好的，但是’BNW不好’和’应该推翻它’之间属于必然的因果关系吗？”

如果和人比赛固执，林笙是绝对有信心拿第一的。实验体现在还不行，等成功之后她会考虑如何安置的。她的理想人选是研究员——至少这些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如果有一定权利的话就更好，她现在和人事周旋也需要帮手。

这就是为什么她来到被叫做“后勤”的青年人的办公室了。他是她接触的最后一位管理层，她看到他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他停下了敲打键盘看着她，她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点出来又不显得太趁人之危。

他很年轻，相貌没什么特点。林笙左看右看，才终于总结出“秀气”二字来。后发略微触颈，右侧刘海垂下来，朦胧地挡住半只眼。如果不是眼睛还有点纺锤形，他一定会被当作昏昏欲睡的。

“我叫林笙，请问你叫什么？”最终她选了这个毫无新意的开场白。

“这里的人都叫我后勤或者S001。”

“我其实是想问我应该怎样称呼你。”林笙诚恳地去看他的眼睛，“如果你不方便透露名字，那麻烦你告诉我你希望被怎样称呼。”

她在最后的“你”字上加了重音。

“后勤”脸上的睡意全无了，他取来纸和笔，动作之迅速让林笙不由反思自己的刻板印象。

“我的名字叫冯奕苇。”他指向空荡荡纸上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