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源 第31章 瘸腿笨蛋

“小祁，你看这个周末你方不方便来加个班……开发区那边的策划案还要再改……”

祁泽煊正噼里啪啦地打着键盘时，耳边突然多了这么一句噩耗。

比加班更可怕的是周末加班，尤其对于祁泽煊这种对自由时间需求很高的人来说，这和让他去死没什么分别。

退一万步讲，他能够勉强接受工作日加班，但却很难接受周末时间加班，在祁泽煊的认知里，他宁愿工作日多干一会儿把事情都处理完，也不想拖到周末再继续。

“差很多吗？”他蹙眉问道，印象里那份策划案早就弄的差不多了，更何况他又不负责写这些，为什么还要揽下不属于自己的活。

“本来已经差不多了，明亿那边的意思是还要再改，所以……”经理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祁泽煊看了眼来电人，拿起手机就往外走，还不忘对经理说声“抱歉”。

他动作太快了，经理甚至来不及反应。

尽管这个来电人很让他头疼，他完全不想接，但祁泽煊不得不承认的是，这通电话来的时机确实恰到好处。

“你又有什么事？”祁泽煊去了茶水间，靠在角落里压低声音问道。

“我也不想打给你的。”罗廷凛在电话那端的声音似乎很委屈，“但是我现在在医院，你能不能……中午的时候过来看看我？”

“医院？”祁泽煊很疑惑，“你怎么跑医院去了？”

“这事说来话长……早上我点了个外卖送到公司楼下，我得下去拿，结果电梯下来的太慢了，我想着就六楼也不高，干脆走楼梯下去，结果……”

罗廷凛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腿一软没站稳，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本来以为就是扭一下也不太严重，结果回去以后越坐越疼，就让我同事送医院来了。”

祁泽煊听了感到有点上火：“从楼梯摔了，你还能忍着不第一时间去医院？”他情绪有点激动，语速都比刚才快了些，“结果呢？问题大不大？”

“骨折了，要打一个月石膏……”

祁泽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罗廷凛了，到底是笨、是蠢、还是忍耐性绝佳。

他烦躁时会把刘海都向后撩过去，此刻也一样，头发很快变得乱糟起来，他说不清是担心罗廷凛还是觉得这事很麻烦，总之心里突然像多了块大石头，堵得他难受。

祁泽煊看着茶水间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有一瞬间恨不得让它们都消失。

“我知道了，地址发我，中午我过去。”他开始变得无可奈何，甚至多问了一嘴，“要带午饭吗？”

“要！”罗廷凛声音立马变得激动，“我想吃卤肉饭！这附近就有，来的路上我看到了。”

“骨折了都不忘看吃的。”

“你别生气嘛……占用你的午休确实很不好意思，但我也不能在医院坐一下午不是……”罗廷凛多少有些愧疚，祁泽煊听后却半天没吭声。

过了好几秒，罗廷凛才听到祁泽煊重新对他说道：“可别说你还真帮上我了。”

“啊？什么？”

没有任何下文，对方挂断了电话。

罗廷凛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歪歪头，完全想不明白祁泽煊是什么意思。

好在祁泽煊答应他会来，罗廷凛赶忙把地址发过去，另一边和唐逸说让他先回去；唐逸愿意陪他一起来是好事，但离开工位时间太久是要被扣钱的。

而此刻，祁泽煊收到那条写着地址的消息，竟然勾起嘴角笑了。

罗廷凛这回确实是帮了他一把。

“不好意思了，经理。”

祁泽煊走回工位，朝经理晃了晃手机：“家里有人生病了，我没时间。”

他说这话时，语气竟带着满满的得意与自信。

经理的印象里，祁泽煊从未有过这种样子，一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但祁泽煊显然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从桌上拿了车钥匙离开，全程没有一秒停顿。

临近12点，祁泽煊准时带着卤肉饭进入罗廷凛的临时病房。

罗廷凛一下从病床上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来人：“你终于来啦。”

他现在右脚已经打了石膏，显得十分笨重，祁泽煊只是看了一眼，将卤肉饭递给罗廷凛：“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我也没想到嘛……那都是一瞬间的事儿。”罗廷凛边吃边说道，“真的特别突然，腿直接就软了，我也没靠着两边，一个重心不稳就摔下去了。”

他不仅说得绘声绘色，还带着动作，整个过程被他描绘的更生动了，祁泽煊听得表情都开始扭曲，甚至开始怀疑罗廷凛把脑子都摔缺根弦。

骨折了不低落不说，看起来还能比以往更精神，这是个什么心理？

祁泽煊这么想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也顺嘴说了出来：“……你没检查下脑子啊？”

罗廷凛一听这话就不满意了，他瞪大眼睛，“你还取笑我！也太过分了！”

哦，这时候倒是反应的挺快。

看来脑袋没坏，就是单纯的异于常人而已。

“行了，快点吃饭。”祁泽煊打断他的话，“吃完了我先送你回去，自己在家消停待着吧。”

罗廷凛鼓鼓嘴：“哦。”

片刻后，祁泽煊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放下手机问道：“你最近不能去上班了吧？”

“也可以啊。”罗廷凛没头没脑地说，“不过就是得你接送我咯，还得……”

“不送。”

祁泽煊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

罗廷凛被他冷不丁的拒绝弄懵了，坐在病床上傻乎乎地看着对方。

半晌，他意识到自己有点蹬鼻子上脸，祁泽煊还没原谅他，两人关系只是稍微缓和了些，他竟然想要安排祁泽煊为他做事。

牙齿碰到口腔内的软肉，罗廷凛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用痛感刺激自己清醒些。

下午把罗廷凛送回去后，祁泽煊又回到公司继续工作，没完成的策划案到底还是由主要负责人加班去做，祁泽煊如愿以偿逃离加班，因而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晚上回家前，祁泽煊路过超市，难得停下来买了不少吃的，考虑到家里有个瘸腿的，总点外卖不好，万一饿了又不方便自己做饭，于是他大步走到货架边——

拿了两大包方便面。

他甚至还考虑了下两大包的量，总共十袋，怎么也够罗廷凛吃几天了。

祁泽煊心满意足地把方便面扔进购物车，又开始逛下一个区域。

等到他回家从购物袋里掏出那两包方便面的时候，罗廷凛坐在一旁惊呆了。

“你买这么多方便面干嘛？”

“吃啊。”祁泽煊不以为意，“不过主要是针对你。”

“我吃？”罗廷凛不可思议地指向自己，他还以为祁泽煊是买给自己的，连谴责对方总爱对付吃饭的语言都打好草稿了。

谁知道最后弄错了对象，准备好的话也没说出来，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对象竟然是自己。

“……我为什么要吃方便面。”罗廷凛疑惑发问，他倒不是讨厌吃方便面，只是看祁泽煊这个架势，怎么都像是让他顿顿都吃的样子。

祁泽煊同样很不理解他的疑问：“你现在这样难道能每天做饭？我没空管你，你偶尔饿了拿去垫肚子呗。”

好吧，祁泽煊说的还是有点道理。

不过听到“我没空管你”五个字时，罗廷凛还是有点难过的，这虽然是个意外，但在罗廷凛确诊骨折的那一瞬间，他竟然真的有想过利用这点让祁泽煊多陪陪他。

没有也罢，就让祁泽煊过好自己的生活吧，用这种事去绑架别人，这种行为原本就不道德。

他坐在租来的轮椅上，没事就到处转悠，似乎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个限制行动的东西，反而是他用来消遣的玩具。

·

“罗廷凛最近把腿摔了，天天只能待在家里乱闹，我头都疼死了，有时候还没个轻重的……”

段向燃在电话里听着祁泽煊的唠叨，没一会儿便笑起来：“你最近好像开朗些了。”

“我？”祁泽煊冷不丁一愣。

“嗯，可能你自己没发现，但以前很少会表达自己的感受，就只是阐述客观的事实；这是好事，你不要质疑自己。”

段向燃太了解他，对于转好这种事，祁泽煊向来不觉得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过去有一段时间，祁泽煊曾悲观的认为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那时候他还和段向燃说了这个想法，说就算转好，可能也就只持续一段时间，迟早还会回到原点。

“可……”祁泽煊想要反驳，很快又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否定自己呢？

这就是陈医生所说的那个自尊心作祟吧。

明明能恢复健康是好事，祁泽煊却总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种妥协，是没能力的人才会做出来的。

“我知道，你总是不愿承认这些，但是如果很多人都告诉你放下是好事，那么你不妨试一试。”

祁泽煊顿时感到纠结万分。

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就转移话题，祁泽煊就是这样，一句话把关注点扔到了段向燃这边：“不说我了，你最近还好吧？”

段向燃想了想：“挺好的吧，成天就是在家待着，也没怎么出去玩，噢，不过我陪我爸妈出去旅游来着。”

和父母旅游吗……真让人羡慕，祁泽煊默默心想，“真好啊，很好玩吧？”

段向燃说了一堆有趣的经历，祁泽煊就安静听着，时不时评价两句。

听得多了，祁泽煊也不禁出神，如果有一天他也能这样和父母一起出去旅游就好了。

“但我感觉他们好像不太想让我出国了。”段向燃突然话锋一转，“我妈虽然不说，但我能感觉到她很希望我留下来，我爸就更夸张了，恨不得要让我一直住在家里。”

祁泽煊一听，突然想到自己则面临着类似的选择。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还是想去国外。”段向燃沉默片刻说，“这些年有点待习惯了不说，我想先在那边的电视台工作几年，我还挺感兴趣的。”

“自己在那边……不寂寞吗？”

“还好吧，一开始会有点那样，不过差不多一个月也就习惯了。”段向燃说，“再者外国人都比较主动，只要有心社交，还是能找到不少朋友，平时多聚几次，自然也就熟悉了。”

有心社交，祁泽煊摇了摇头，如果换作是他，他可做不到经常出去聚会，聚一次能在家躺一周。

内倾的人是这样的，比起从外人身上获取反馈，他们更倾向于自我调节；同样很多事情也只会自己有认同感了才会认同，如果只是别人附和，对他们来说并不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考虑到自己也在这方面有纠结，祁泽煊说：“其实，我也有在考虑要不要出国。”

段向燃很意外：“哦？”

“你知道的，我父母从小就几乎不在我身边。”祁泽煊说，“他们一直忙事业，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所以这些年没精力管我。现在他们做到了，想要我过去，并且是长期定居国外。”

“说实话我很犹豫，能和他们一起生活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但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电话那头的段向燃很快笑起来，了然道：“你有这种感觉当然是正常的，因为有没处理完的事，所以放不下心，这不是很正常吗？”

包括祁泽煊自己，也明白他之所以会这么纠结，很大一个原因还是罗廷凛。

因为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处、怎么继续相处，才会心有不安。

“其实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很简单，只是你要明确你想要的是什么，如果你想要的是安逸的生活，那么我一定会建议你去国外，因为很多事只要远离了也就那么过去了，过了那段时期，不会经常想起来。”

“如你所说，你一直想要和父母在一起，那其实解决的方法就是去国外和他们生活，但我看得出，你还有心事没放下。”

段向燃顿了顿，直言道：“是罗廷凛，你的内心深处，是需要‘认同’。”

“尤其是罗廷凛的认同，你想从他口中听到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你想让他认同你的做法，你要在他的面前做赢家。”

“你不能忍受的，是一直在和他的关系中处于下风。”

祁泽煊嘴唇微张，微微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