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檀郎 第11章 第11章

他居然！关上了门！

元汐一片风中凌乱。

她好心好意，他居然不领情！

哪有这样的人啊！

简直好心没好报！

元汐总算是知道，他有多难接触了。

不过，小小年纪家里就遭遇了那样大的祸事，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性格变得孤僻冷漠，不肯轻易相信世人。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小姑娘心里自我安慰一番，她低下头，小手伸进书囊里摸索，拿出几本崭新的书来，蹲下去放到地上干净的石矶上，然后冲着里面的人说道：“这是我们学堂里发下的书，有《三字经》，《千字文》，还有《小学绀珠》，这几本我暂时不用，你先看着，等我用了再换别的书给你！”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管里面的人愿不愿意听。

一骨碌说完后，元汐觉得有些口渴，她舔了舔嘴唇，踮着脚尖探头往里面望了望。

僻静的屋子里窗纸灰蒙蒙的，看不清里面。

元汐呆了几秒，慢慢放下脚，转回身走了几步，又不死心的回头看了看，然后便抱着小红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紧扣的木门被人缓缓打开，一道灰色的瘦长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少年先是看看空空如也的前面，随后垂下长睫。

地上干净的地方，整齐的摞着几本新书。

少年默了良久，一言不发的弯腰将书从地上拾起。

捡起的那刹那，仿佛能闻到从书里飘散出的幽幽墨香。

少年长睫轻垂着，碎发下的双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上学这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坚持下来却很困难。

尤其是早出晚归的，对于一个年仅五岁的女孩，就更难以坚持了。

不过，为了能正大光明的从学房里面拿书给谢鹤安看，再难她也要坚持下去！

谢鹤安一定会被她感动的呜呜呜呜。

一连几天，元朗见元汐每回下学都很积极，把当天学过的书装进褡裢，然后又放几本在里面进去。

比他们学堂里最刻苦的学生，看的都多！

元朗表示不解。

“妹妹，你每回放学，拿这么多书回去干什么，你能看得完吗？”

元汐怎么能说自己是为了给谢鹤安读书准备的，于是转移话题，朝他弯了弯眼睛，声音软软的：“哥哥，先生教你的，你都会了吗？问我做什么。”

元朗最怕别人过问他的学业，生怕妹妹去告状，于是赶忙就要走，一边嘴里含混道：“你怎么也跟爹爹一样不可爱了，不知道总这样逼，会造成别人的心理负担的嘛……”

话未说完，人已溜的飞快。

元日傻乎乎的凑了上来：“三妹妹，你在干嘛呢？”

元汐指了指案几上的褡裢：“二哥哥，你能帮我拿一下吗，我抱不动。”

一声“二哥哥”叫得元日顿时什么都忘了，当即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都交给我！”

回到元府时，天色尚早。

元汐叫春芜吩咐小厨房弄了点吃食，然后整理好自己的书，便跟着春芜朝临风居去。

春芜原本想阻止，但是见自家小姐兴冲冲的样子，只好将嘴里的话都咽了回去。

元汐快到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棕色粗布麻衣，约莫二十来岁的小厮，正对着谢鹤安骂骂咧咧。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这个月府上吃紧，连主子们的月银都拖着呢，哪还有你的！我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被分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半点油水蹭不着，还要被你个小瘸子猜忌！”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半新不旧的酒壶，嘴里一股脑的咒天骂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小少年却只是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男人看到他这副阴森森的样子就有些发怵，于是一脚踹在他的腹部，江他踹倒在地，然后便要提着酒壶离开。

“没有就是没有，去去去，一边去，别耽误我干活！”

元汐看到眼前这一幕，简直惊呆了。

她单知道谢鹤安在元府不受重视，顶多就是忽视，或者偶尔关照不及时，谁料想元府的下人竟然胆大包天到动手打人！

好歹他也是前首辅的独子啊！

倒在地上的少年，似乎感受到什么，双手撑着地，有些吃力的抬起头，透过额间掉下来的发丝，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小姑娘梳着漂亮的发髻，穿着崭新的衣裳，身后跟着一个穿戴齐整背着包裹抱着东西的丫鬟，小姑娘睁着澄澈干净的双眸，茫然的望着他的方向。

顿时，仿佛有什么极端负面的情绪涌了上来，小少年又匆匆低下头，咬紧牙关硬撑着冰凉湿滑的砖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你站住！”

就在那小厮将要走出院门时，元汐突然之间回过神来，迈着小短腿跑上前拦住了那个小厮。

“三小姐？”

小厮大摇大摆的神情在见了元汐后慌的立马收敛，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三小姐你怎么来了？”

元汐努力仰起头望着眼前这个比她还高出好几个头的“庞然大物”，瞪着他说道：“听说你克扣了府里给他的月钱？”

小厮没料到有人在外面偷听，额头的冷汗都流下了，干笑着答：“没，没，三小姐，你有所不知，这院子里外到处都要用钱，这个月光是修缮屋顶就花去了好多文钱，府里给的钱实在是不够用，所以才……”

“这府里的一切开销都由库上掏钱，哪里需主子自己额外花钱？”元汐一副“你别想仗着我年纪小就想糊弄我”的样子，一字一句说道：“你说府上这个月吃紧，我怎么不知道？要不你同我一起去，我们问明了我爹爹到底是不是！”

小厮一听到“元大爷”的名号，骇得面如土色，两股发战，赶忙伸手从身上摸出一串铜钱，跪下求饶道：“这是这个月库上发下来的月，月钱！小，小的本想给屋里添置几件东西来着，现在如数奉还，求三小姐网开一面，别告诉大爷，别告诉大爷了。”

元汐懒得跟这等无赖计较，上前，白嫩的右手一把抓起铜钱，还不忘记警告他：“谢鹤安才是临风居的主子，以后库上发下来的钱都要给他，不准私吞！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且等着吧！”

“是是是，小的记下，小的记下了！”

“春芜姐姐，我们走吧！”

得了钱的元汐兴高采烈的往临风居里面走去。

春芜怀里抱着托盘，看着小小姐兴冲冲的背影，不由得无奈摇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又是两天未好好进食，谢鹤安一张脸毫无血色，肚子里仿佛在被火烧，捂着绞痛的肚子慢吞吞的走回了屋内。

刚要在床榻上坐下，便听见外面传来奶声奶气的欢快的一声：“大哥哥！”

一个粉色的团子冲了进来，见他满脸惨白的样子，急忙冲了过来：“大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一只温暖的小肉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小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拂过鼻翼，原本沉甸甸的脑子变得清明了些。

谢鹤安勉强支撑着，一把抓住她作乱的小手，漆黑的眼里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嗓音沙哑又紧绷：“做什么？”

小少年即使身体不适，力气仍旧大的惊人。

元汐愣了一下，对上谢鹤安漆冷的眼睛，忍着痛轻声说道：“谢哥哥，我来给你送吃的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吃的？

谢鹤安迷茫了一下，鼻端闻见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气。

扣着小姑娘手腕的手下意识一松。

元汐趁机挣脱出来，叫春芜把怀里的红木盒子放下揭开，从里面端出几碟模样精致的饭菜来。

“大哥哥，这是我叫我们院里的小厨房做的，你尝尝看，你不喜欢。”

元汐像个小大人似的一一介绍：“这是梅花汤饼，这是黄金鸡，这是广寒糕……”

“不知道大哥哥喜欢什么，所以多做了点。”

元汐介绍完毕，眼巴巴的看着眼前清瘦苍白的美少年。

可是，眼前的美少年却只是静静垂着长睫，眸光冷淡的看着她。

谢鹤安呼吸渐轻，内心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眼前的小孩到底因为什么要对他好。

好玩，同情，也可能只是小孩子一时的心血来潮。

自从家族变故后，谢鹤安受过的侮辱与捉弄不在少数，对于任何看起来善良的行为都格外抵触。

她干净光鲜，他形容狼狈。

谢鹤安眉眼精致，冷冷垂着眼的时候，有种叫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破碎美感。

一口吃不了大胖子，这种事还得慢慢来，元汐于是又让春芜把肩上的褡裢取下来，说道：“大哥哥，这是其他几本我暂时不用的书，都给你！”

“还有这个，这是府里这个月发下来的月钱，我帮你要回了。”

元汐将手里的铜钱放到案几上，说完，便扯着春芜就走：“走走走，一会该开饭了！”

春芜：“……”

路上。

元汐小手牵着春芜的，小姑娘的小肉手暖暖的，热乎乎的，似乎是心情很好，一路蹦蹦跳跳，两只小辫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春芜实在不懂小姐为什么要几次三番的，对一个陌生人，不，对一个那么那么危险敏感的人那么好，她忍不住问出了口。

“小姐……你，干嘛要对……谢公子，那么好啊？”

元汐仰起小脸，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你不懂，我这么做自有道理，反正肯定对元府是好的！”

要不是为了元府的未来，她至于那么辛苦吗，诶。

不知是被小姑娘故作深沉的样子逗到，还是被可爱到，春芜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