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白向原跟她们寒暄完,说要送宁池跟郁故槿回去,但中途被一通电话给喊去加班,只好悻悻作罢,说回头做东请她们吃顿便饭。
“有空请吃便饭”这句话在成年人的社交礼仪中基本等同于“有空给你转两千万”,听着开心一下也就罢了,但没必要真去抱有期待。
宁池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又冷漠客气地跟白向原说再见,头也不回地拉着郁故槿去扫路边的共享单车。
市中心的风没有郊区那么大,和煦地吹起郁故槿鬓角的乌发。
郁故槿的长相素雅温润,从正面看不觉得,但当侧脸在路灯照耀下的时候,还是能看见笔挺的鼻峰、柔软的唇瓣以及盈满笑意眼角,温柔知性,像是偶像剧里令人怦然心动的女主角。
宁池不喜欢看偶像剧,但那一瞬间心脏倏然漏了一拍,欢喜的几乎挪不开眼睛。
郁故槿放慢骑速,回过头,气息平稳道:“饿了么?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宁池问:“去哪里呀?”
“你想吃什么?”
“夜市!”
宁池慢慢偏过头看她,朝郁故槿可可爱爱撒娇道:“我想去夜市摊,好久都没去了。我的烤鱿鱼、桥头排骨、米粉、烤冷面等一众爱妃都快不认识朕了!”
郁故槿都听笑了,故意逗她:“那陛下确实得去刷一下存在感。”
她身体素质是真的好,骑了这么久的车,宁池一个“健康人”都快要累的快半死不活了,但凭她对声音的熟悉程度,竟然都没听出郁故槿声线里有一丝喘|气,反倒游刃有余。
——宁池起先升起一股与荣俱焉的自豪,后来细细一想:不对!怎么能允许这种念头的存在!
宁池暗暗憋了口气,几步蹬快车追上郁故槿,挑衅地冲她一挑眉:“郁十六,我们来比赛!”
郁故槿一愣:“比什么?”
“比赛骑车。”宁池扬声道:“谁后到谁付钱哦!”
郁故槿:“…………”
她大概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又不知道这么智障的游戏该如何评判,几秒后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胸腔微微起伏。
宁池看着郁故槿在光影下有些无可奈何地失笑神情,心底软了又软,表面却像是扳回一城的将军,得意洋洋地扮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郁故槿大概是故意的成份多些,刚开始一路领先,临到终点了,忽然一下狠手绞死了刹车,堪堪比宁池慢了半个轮胎的距离。
宁池在原地怔松片刻,一时对这临门一脚颇觉难以置信:“这就是控分党的尊严?”
“不是。控分是为了低调,而这个……”
郁故槿停顿一下,手指一指身侧的自行车,偏过头轻轻笑道:“这是把戏。”
“把戏?”
“嗯。”郁故槿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专门用来逗小朋友的。有人闷闷不乐一个晚上了,从小气性就大,再不逗逗恐怕会炸。”
宁池:“……?”
宁池不服,低声道:“我不凶。”
“不凶?”
宁池歪着脑袋“嗯哼”了一声。
郁故槿闷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配合点头:“嗯,是不凶,至少这次没再不声不息地掉眼泪。”
小区附近有条著名的夜市街,熙攘繁华,这个时候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时段,人潮涌动。
宁池拉着郁故槿在鱿鱼摊前边排队。
“真不吃啊?”片刻后,宁池动动鼻子。
郁故槿两只手插在衣兜里,微风吹拂起她风衣的衣角,身姿绰约而立,温柔一笑,摊位挂着的小彩灯流光溢彩的流动在她眼底,不细看还有那么点心动的感觉。
——但脚下后退半步的动作却极其迫不及待。
“不必客气。”郁故槿不动然拒:“前几天妈来的时候还包了些饺子在冰箱里冷藏,我回去煮一些。”
宁池调侃:“不吃街边美食的人,会过完相对不完美的一生。”
“尼采说过,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郁故槿十分淡定。
“……尼采是谁?”
“哲学家。”
空气里安静两秒,宁池故作疑惑,贴近她耳边轻轻道:“哲学家居然会说人话?”
“哦。”郁故槿眼神微微游移,镇定地说道:“可能哲学家也是人吧。”
宁池噗嗤笑了:“……”
不大一会,摊主暂停了放小段京剧的收音机,开始往鱿鱼片上撒芝麻碎、酱汁和香醋等佐料,郁故槿才又动了动,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扫码付钱。
宁池接过竹签,很有自知之明叹道:“我好像一个吃软饭的。”
“这种程度就算吃软饭了?”郁故槿上下打量她一眼,顺着她的话跟着她戏精:“别要求太低,你金主有钱,今天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旁边的路人因着两句话纷纷侧目,心说:现在的狂傲酷炫拽的霸总人设不吃香了?怎么开始流行吃地边摊了?
郁故槿向来都是禁欲稳重的性子,哪里被人用这种“伤风败俗但刺激八卦”的眼神看过,耳垂倏然臊红了,在月色里衬得皮肤愈发白的好似璞玉精雕,显出一种既成熟疏离又羞涩清纯的好玩气质。
然而宁池不是。
她先是在酒吧驻场后来又做直播这么久,声色犬马之下要是还这么纯善只会被人欺负的连渣都不剩。她什么恶言恶语、阴阳怪气没听见过,对外界的评价基本处于“爱答不理”的状态,于是悠哉游哉的歪着脑袋看郁老师反应。
后来被郁故槿羞愤似的拍了一下手背,才竭力忍住笑意,转开眼睛,替她解围:“姐姐~~”
这个词与以往任何一次被叫出口的都不一样,宁池把她叫给了风声听。
——亲昵旖旎,羁绊深重。
郁故槿登时浑身一麻,抿紧了泛白的嘴唇。但又因为宁池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而生不出来被纠缠的厌烦情绪。
不过路人倒是没反应过来,还真以为是姐姐带着妹妹来逛街,咂舌:“这可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郁故槿:“…………”
宁池直播一般在晚上,因此很少有来夜市街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得了空,又有个免费的钱包,难免贪心不足,什么小吃都想要买来尝一尝。
但可能是个人体质原因,也可能是一下夜市小吃油炸含量的确超标,宁池大快朵颐后回去拉了几次肚子,当天夜里就发起低烧。
郁故槿半夜起床喝水,听见隔壁一直在辗转反侧,低声喊了宁池几次也听不见回应。
郁故槿推门进去,拧开宁池床头橘色的夜明灯,发现她脸上烧的通红,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湿透了。
她倒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像是有根筋猝然绷紧。迅速起身,去客厅把烧水壶通上电,又从医药箱里拿了支体温枪过来,往宁池手腕上量了一下。
还好不算很严重,37.6.
宁池烧得迷迷糊糊,大概是处于一种喝酒微醺后自控力下降但没有不省人事的状态,感受到了郁故槿身上的气息,便带着被子滚了半圈,滚烫地抱上了郁故槿的腰。
郁故槿起身的动作一顿,心慌意乱,瞳孔微微缩紧。
她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就看见宁池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睛。
病气让她瞳孔不似平日里那么黑白分明,氤氲的水汽从眼底深处慢慢蒸腾开来,她凝视着郁故槿,像是溺水的人看着汪洋里唯一一根浮木,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渴慕。
宁池目光涣散地盯了郁故槿一会儿,但很快眼神一闪,像是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撒开手往后瑟缩着退了一步。
“怎么了?”郁故槿问。
宁池哆嗦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眼睛里含着水光望着郁故槿,似乎想要极力辩解些什么。
不过她此刻的神经实在是太衰弱了,能自控着不去碰郁故槿已经达到极限,再多的话什么也说不出了,只能无助地低声喃喃道: “……对不起……十六,对不起……”
这声音气息十分不稳,并不只是单纯的歉意,好像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冰凉无情的在她喉口来回切割,从颤抖的尾音中带出掩盖不住的惊惧和痛苦。
郁故槿从里面听到某种近乎于崩溃的东西,顿时怔住了。
——宁池这是怎么了?
周遭万籁俱静,夜市人声鼎沸的喧嚣在午夜终于偃旗息鼓,只有宁池细细的喘|息声在彼此之间回荡。
郁故槿凝望着宁池片刻,起身背手关了夜灯,拉开窗帘。整个房间重新陷入夜色里,又荡漾在月色里,彼此的容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的敏感会加倍放大。宁池身上的味道是干净的,她洗完澡没多久,沐浴露宁神雅淡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跟郁故槿的气息很像,在黑暗里几乎要胶着在一起。
郁故槿在宁池床边半跪下来,这个姿势让她跟宁池的视线持平。
她伸手把宁池露在外边的雪白手臂放回被子里,又体贴细致地把她沾湿了的黑发整好,露出宁池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动作轻柔、和缓的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瓷器。
最后郁故槿指腹停留在她眼角,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摁了摁,耐心地问:“为什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