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远路 第3章 第二章 回国（下）

在英国几年，林昱第一想念的是适合人类食用的食物。

第二就是家里的大床。

早晨，林昱在被子流连忘返了将近两小时，才舍得离开这个天堂。

蔡婉玉看着好久不见的小儿子一步步从楼上走下来，越看越喜欢，笑着迎上去，“我儿子真的回来了，原来不是梦啊。”

林昱任由她挽着，笑道：“多习惯习惯，我还得在这待个几十年呢。”

蔡婉玉笑骂他，又想去掐脸。

“咳。”

清脆又突兀的一声假咳，刚还在友好互动的母子俩不自觉都停了下来。

林昱放下蔡婉玉的手，缓缓走向那人，脸上挂着浅笑，“爸。”

林德昌正慢条斯理地喝粥，也不看他，“还认识我呢？”

闻言，林昱立即蹭到他旁边坐下，“这话说的，怎么能不认识，我伟大的父亲。”

林德昌甩甩手，不让他靠近，没好气道：“少来这套。”

蔡婉玉皱着眉上来把他碗拿走，喝道：“怎么和儿子说话的。”

“……”

林德昌手里还拿着勺子，却无粥可舀，委屈道：“你儿子七年不回家，我就问一句，问一句还不行了！”

“爸，妈，大早上的别生气。”林昱打圆场，把碗从蔡婉玉手里拿回来，顺便给蔡婉玉的空碗也满上，“都吃，都吃。”

林德昌不情不愿地三两口解决完自己剩下的早餐，又开口问道：“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对对，”蔡婉玉眼睛一亮，拉开另一头的椅子坐下，两人把林昱夹在中间，“女朋友怎么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

这是哪个世界线的故事？

林昱迷茫摇头，“妈，你是不是记错儿子了？”

蔡婉玉给他夹包子，循循善诱，“怎么会呢，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嘛，妈都知道。”

林昱无情击破她的幻想，“没有。”

“有的吧，你再好好想想。”

“真没有。”

蔡婉玉瞬间变脸，把包子夹了回去，“不许吃了。”

林昱：“……”

林德昌从不掺和林昱的情感问题，只看他一眼，“工作方面呢，打算怎么办？”

林昱点点头，“想找个班上。”

林德昌也点点头，等他的下一句。

……

父子俩相顾无言。

林德昌难以置信道：“就没了？”

林昱理所当然地点头。

林德昌被他气得有点胃疼，“什么方向，什么类型的，也没想法？”

“这个我知道。”林昱掰开一个包子，分给他们一人一半，“我想做室内设计。”

他在英国读的相关专业，还有好几个学业奖加身，在国内建筑公司找份工作并不难。

于是，现任建筑公司老板林德昌对着他疯狂眨眼。

可林昱还在掰下一个包子，没接收到他的信号。

见他醉心于掰包子，半天不看过来，林德昌只好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道：“那就来家里公司上班吧。”

林昱扭头看他，无意识地嚼了一会包子才回过神来，“好……”

林德昌二人皆面露欣喜。

林昱咽下那口馅，“吗？”

“……”

蔡婉玉不解提问，“家里公司既方便，又靠得住，有什么不好的？”

林昱挠了挠头，指指自己，又指指林德昌，“就我们这关系，不合适吧。”

“……”正经父子关系有哪里不合适了！

林德昌懒得再和他扯，一拍桌，直接颁布圣旨，“下个月到公司报道，之后会有人联系你。”

林昱一缩脖子，舀粥的动作倒是没停，“这么快？”他还想在家混几个月呢。

还没体验过富家公子的豪车互飙，泳池派对，一掷千金……

林德昌吹胡子瞪眼，“你去不去？”

其实并没有驾照的林昱：“……去。”

“公司里那么多女孩子，万一能遇到一个喜欢的呢。”心头大石落下一块，蔡婉玉美美地畅想起来，“两个人啊，因为某些误会成了冤家，可是有一天……”

林昱差点呛死，连忙打断她，“妈，妈，等一下。”

蔡婉玉刚编到两个人被困电梯，吊桥效应感情升温，被截停了有些不满，“干什么？”

林昱顺了顺气，问道：“你这都从哪看来的。”

蔡婉玉理直气壮道：“抖音啊。”

“……”

林昱无声回头，想找林德昌求助，却发现人早已悄然离席，不知踪影。

蔡婉玉怎么会放过林昱，拉着他又继续念叨了起来，“你听我说，我之前在公司见过一个很可爱的……”

林昱被念得头大，正想逃跑，忽然响起的消息提示音更成了他的救星。

他连忙掏出手机，一看来人，顿时笑意漫出眼角，“是陆修远，估计是有急事。”

说着，他就甩开蔡婉玉的手，飞奔上楼。

路漫漫：醒了吗？

热带鱼：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路漫漫：唯有以身相许？

热带鱼：……

路漫漫：开个玩笑，发生什么了？

热带鱼：我妈企图把我塞进抖音神剧里。

热带鱼：但你拯救了我，伟大。

陆修远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一句“那确实得以身相许”打了又删掉，最后换成了一句自夸。

路漫漫：同意，伟大。

他这头刚回完消息，会议室那端就有人开口问他，“陆经理觉得怎么样？”

陆修远从善如流地放下手机，抬头看向提问人，丝毫没有摸鱼被抓包的窘迫感，点头道：“可以。”

……

提问人郑妙妙忍住把图纸抓成一团甩到他脸上的冲动， “所以我们是选方案一，还是方案二？”

陆修远眨眨眼，“二。”

“……”有种被骂了的错觉。

散会后，郑妙妙翻着白眼大步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依然抓着手机的陆修远。

路漫漫：中午一起吃饭吗？

热带鱼：为什么？

光看着这三个字，陆修远都能想象到林昱那傻愣愣的模样，还有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

他一点都没变。

路漫漫：因为我晚上没空。

热带鱼：……不是这个意思。

路漫漫：老同学叙叙旧，可以吗。

林昱手心有点出汗。

他察觉得到，陆修远这个问句有种以退为进的意思。

阔别多年，他始终说不清自己对陆修远是什么感觉。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也没办法面对。

更不知道陆修远对自己……

应该是还喜欢的吧，不然昨天怎么会那个态度。

可是万一……

他和林景？

……

有点太惊悚了。

林昱默念几遍恶灵退散，举起双手在空中乱挥一把，企图拍走那些多余的诡异画面。

强压下心头的酸涩感，他想了好一会，才回复过去。

热带鱼：老同学？

路漫漫：不是吗？

陆修远故意选了同学这个词，确实正如林昱所想的，就是陈述事实，让他找不到借口，以退为进。

可看着林昱这回复，他心中不安感愈强。

昨天不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连学籍都被判了死刑？

没等到刽子手回复，倒先等来了来自隔壁部门的内线电话。

“陆经理，九楼设计部郑总办公室，有急事。”

设计部经理郑妙妙在工作时间，是个有三句绝对只说半句的人。更何况，他们明明刚开完会，怎么有急事不直说，还得亲自去一趟？

陆修远不解，却还是收起手机，如约按了上楼的电梯。

刚走进郑妙妙办公室，对方就塞给他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一份简历。

陆修远刚看一眼，笑意就爬上嘴角，又很快敛去。

他若无其事地来回拨了一下简历，不解道：“设计部招人？”

郑妙妙点头，“林景发来的。”

“履历还不错。”陆修远把平板放回桌面，“找我什么事？”

郑妙妙盯着他，一言不发。

陆修远演戏演全套，点了点平板，“为了这个？”

郑妙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表示同意的音节。

陆修远笑了，一摊手，“你们招人不用经过我同意吧。”

郑妙妙白他一眼，“别装蒜。”

陆修远自顾自装傻，一脸迷茫。

郑妙妙懒得废话，直接亮出底牌，“和老板同姓，还和你手机壁纸长一个样，你以为我猜不到他是谁？”

陆修远皱眉，“你怎么偷看我手机？”

“……”只是不小心看到的！

郑妙妙戳着简历上写的奖项列表，冷笑道：“镀金的我见过，没见过镀这么厚的。”

这话有点不中听，陆修远下意识反驳道：“可能都是真的。”

郑妙妙瞥他一眼，“认识？”

陆修远想起人设，满脸无辜。

“……”

郑妙妙和这颗大头蒜聊不下去，直接送客，“我就是和你打个招呼，人可以收，但是能力不行就滚蛋。”

陆修远被她推着往外走，不住回头道：“这话你得去和林景说……”

他话没说完，办公室门已经直接在他面前扣上。

他摸摸鼻尖，掏出了手机。

显示有两条未读消息。

热带鱼：是朋友。

过五分钟后的另一条。

热带鱼：你才老。

正午时分，陆修远成功接到林昱。

林昱上车扣好安全带，客气道：“你不用特地过来，我打车就好。”

陆修远摇摇头，“没事，顺路，吃完饭我得去见个客户。”

林昱点点头，“这样啊，谢了。”

说完，两厢无话，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陆修远叹气道：“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本来还挺正常，现在怎么变这样。

林昱挠了挠头，“因为昨天是你接我回来的，今天还是你，怪麻烦你的。”

陆修远想说自己心甘情愿，又怕说完有人跳车，只好顺着接了下去，“你可以去考个驾照，出门也方便。”

“有是有，”林昱不甚在意道，“不过出了点意外。”

话音未落，陆修远就猛地一阵急刹，吓得他立即抬头看向驾驶位。

陆修远看着前方的红灯，惊魂未定。

一是因为他刚才差点错过红灯，二是因为林昱的话。

他扭头看向林昱，眼神暴露了他过分紧张的情绪，“什么意外？”

林昱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在想，陆修远不戴眼镜是对的。

也是这么近距离，他才发现陆修远今天没戴耳钉，耳垂上有一个空空的小洞。

林昱抿抿嘴，企图压住自己有些攀升迹象的心率，结巴了起来，“只、只是，撞到了电线杆。”

……

红灯转绿，汽车又缓缓启动。

没想象中的可怕，陆修远还是忍不住继续关心，“严重吗？”

林昱摇摇头，“刚起步我就撞上去了，车速很低，只是前盖凹下去了一点。”

……

这什么超神入化的驾驶技术。

陆修远松了一口气，刚想毛遂自荐做他的御用司机，就听身边人咋咋呼呼地激动起来。

“到了到了！”林昱看着窗外，过往的记忆也随着熟悉的街景一并快速在他眼前闪过。

车刚停稳，他就急匆匆地跳下了车。

“没想到这里一点都没变。”林昱远远望着高中校园，感慨万千。

他们停车的位置离学校还有段距离，可他似乎又遥遥听见了那夹杂着说笑的读书声，还有陆修远不厌其烦地给自己讲数学题的声音。

林昱突然在想，陆修远从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吗？

仔细回想一下，才发现陆修远确实总黏着他。

明明比他高半个头，却时不时喜欢贴在自己身上，或挂着或靠着。

林昱当时只是以为他有肌肤饥渴症。

……

呵，太天真。

从回忆里跳出来，他看了一眼现在的陆修远和自己的距离。

滚烫的热风从完美的45厘米社交距离中飘过，宽得可以再塞一个18岁的陆修远。

察觉到旁边人的视线，陆修远问道：“怎么了？”

林昱摇头，不动声色道，“只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陆修远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老了？”

“……”这是在回击他上午的那句吗？

对手太记仇，林昱抖抖手。

为呼应今天这叙旧主题，午饭地点是他们高中时常去的一家面店。

认识的老伯已不在，换成了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人。

菜单倒是没换，两人熟门熟路地点了两碗牛肉面。

面端上来后，林昱就急不可耐地掰开筷子就嗦了两口，而后一边竖着大拇指一边狂拍陆修远的肩。

陆修远默默把他的手抓下来，无奈道：“怎么吃个面还吃疯了？”

林昱忽然发现自己手还他被抓着，若无其事地抽了出来，笑道：“高兴。”

陆修远仿佛对他的小动作浑然不觉，面不改色道：“高兴就好。”

面的味道和从前一样，也让林昱又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他凑近陆修远，小声道：“我想起来有一次你偷家里钱，和我出来吃面。”

陆修远挑眉，“我们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呢？”

林昱笑着改口，“你拿家里钱和我来吃面，结果被你爸发现了，找到这里来追着你打……呃。”

像出了故障的磁带机，林昱卡壳两秒，又紧急把后面的内容咽了回去。

陆修远的家庭不太好，母亲早亡父亲酗酒，是靠着他奶奶打零工和他自己打工攒钱，才一点一点地读完了高中。

突然提起他爸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

错话咽回去一半，应该只能算个半错。

林昱尴尬地喝一口汤，悄悄观察陆修远的脸色。

不过，陆修远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听见他突然停下，反而疑惑道：“怎么了？”

林昱挠了挠脸颊，低声道：“不小心提起你爸了，不是故意的。”

陆修远轻轻笑了起来，摇头道：“没事，他前几年死了。”

“那就……呃？”

林昱音调一个急转弯，笑得陆修远差点把面喷到桌上。

好容易笑够了，陆修远才抽出空给他解释，“我大二那年，他拿了我打工攒的钱出去喝酒，结果喝太多，路过江边的时候摔下去淹死了。”

……

实在过于简洁客观，林昱愣了半天没想出来安慰的话。

再者，他也知道陆修远那个爸是什么人，如果真让他说，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

他只好无声再吃几口面，抬头问道：“奶奶呢？”

陆修远眨眨眼，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的奶奶，“在养老院，挺开心的。”

林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陆修远看着他的表情，试探问道：“下次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吗？”

林昱想起了那个总笑眯眯的老太太，没多犹豫便再度点头，“好。”

陆修远心里一片柔软，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林昱的手机铃声打断。

林昱走开去接电话，陆修远点头示意，留下继续埋头吃面。

不多时，林昱便走了回来，脸上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

陆修远仰头看他，眼里写满不解。

林昱叹了口气，“我爸公司的人打来的。”

陆修远挑眉，速度这么快，他本以为郑妙妙会再犹豫几天。

林昱捂着头，一脸痛苦，“他们让我下个月去上班。”

正月初十宜动土↖(^ω^)↗

全文存稿隔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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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回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