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拿出一把钳子给钱币剪了个缺口,一阵端详:“看着纯度不太行,但这么大一块含金量肯定不低,你们这金块哪来的?”
“我们家祖传的!”我爸把跟我早商量好的答案抛出去,迫不及待把金币从老头手里拿过来。
“你这个金块不纯,里头还有杂质,还得送加工厂提炼才能做正经金器,你卖不卖,我按优惠价钱收。”老头看沉甸甸的金币被拿走,眼睛盯着金币都舍不得挪开。
“你多少钱收?”
“得按重量还有含金量看,你这个金疙瘩超过四十克,含金量不低,按一克金子七十块,刨去加工费,我估计能卖两千多块。”
“多少?”我爸瞪大眼睛,他没想到这枚金币这么值钱。
“两千多,还不确定含金量,我看着成色按含三十克算的,你要是愿意,我这里现在两千三百收。”老头显得格外慷慨,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把金币拿来再看看。
我爸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他不傻,黄澄澄这么大一块金坨哪可能才四分之三是金子?老头明显是骗他,他打算去别处再问问。
老头有点慌张,又稍稍提了两次价,但我爸根本不为所动,直接拉着我往外走。
我们没有去其他金店,而是直接回了家,黄澄澄的金币让我妈也惊喜无比,一想到这小东西就值两三千块钱,我们简直欢喜得茶饭不思。
我爸和我妈不住地问我金币哪来的,但我不告诉他们,甚至不许他们问,他们已经积累了许多问题了,从黄颓子到参薯,我口中的“农村同学”就从来都没有露过面,现在我拿出了金币,没再拿农村同学做借口,但他们的好奇心却与日俱增。
金币怎么换现金是眼前的大问题,还是我妈比较有本事,她求助家里,通过开金店的远房亲戚成功以两千六百块的价格卖掉了那块金币。
两千六百块,我爸妈开小卖部几个月也赚不到这么多钱,薄薄一叠百元大钞在他俩手里数了又数,夫妻俩咧开的嘴乐得怎么都合不上。
我爸妈之前为开小卖部借了不少钱,这一次都给还上了,甚至还有剩余。
无债一身轻,这一个月是多年来我看到爸妈脸上笑容最多的一个月,他们原本保守地想要把剩下的几百块钱给保存起来应急,但我还是让他们把钱花掉,改善我们的生活。
我们家的伙食这一回算是有了实质的提高,时隔许久牛奶鸡蛋又一进了我们家每天的早餐,我爸妈他们买了新衣服,还给家里添加了点小摆设,我们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我其实很想告诉我爸妈虽然今年我已经再弄不到金币,但如果运气足够好,明年我还可以再次弄到金币,而且不止一枚,不过我担心这样预先的‘承诺’会让他们心情忐忑甚至是胡思乱想,所以继续保守我的秘密。
没把卖金币剩下的钱捏紧花也是我的主意,现在小卖部已经能盈利,少是少了点,但足够我们一家吃穿无忧,有我从另一个世界往过来带东西我们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没必要节衣缩食故意为难自己。
再说了,我在长身体,我得多吃点才能长得高高壮壮的,然后在那个世界里找份工作,还有保护我自己。
初三的课业很繁重,我依旧是学得格外吃力,不光头脑赶不上其他人,连身体也比其他人瘦小,体育课上老师说我像个小学生,所有人都哄堂大笑,可我怎么都笑不出来,我甚至难过得想哭。
我问我爸,我为什么还不长高,我是不是一个小矮人,是不是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以后都没法再长高,会变成一个侏儒。
“侏儒哪有长你这么高的?”我爸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他说他见过侏儒,侏儒的体型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五官比例都能看出不同来,我这一看就是正常小孩的模样,顶多发育晚了点,但绝对不会不长个子。
可我爸的话没法安抚我,我爷爷奶奶矮,外公外婆也不高,他和我妈都矮,我就算像正常人一样长个子也最多跟他们差不多,要是现在还不长,以后会不会连一米五都长不到?
“你别瞎说!”我爸只抽我后脑勺:“你每天喝牛奶,比我和你妈小时候营养好多了,绝对能长到一米六!”
呵呵,是吗?就算他这么安慰我,我也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再三央求,我爸才同意带我去县医院看医生。
看医生之前路过童装店有甩卖,我爸还给我挑了身新衣服,他和我妈这一次都买了新衣服,就我一直没新衣服穿,亮着光脑袋看着土不啦叽,连他都觉得带着我在外头丢人。
不光衣服,鞋也买了新的,之前的鞋子估计是缩水变小了,被撑破,我抬脚鞋底都裂了口子,这回买了双宽松的鞋,可算不绷得我脚疼了。
“你个子小,脚还大得很。”我爸本来打算在童装店给我买鞋,没想到我脚竟然有三十八码,甩卖的童鞋没我能穿的,最后到大人的鞋店才挑到双合脚的鞋。
我个子比我爸低可多,但脚却比他的大,这让我更加沮丧,觉得自己就是个以后都长不了个,大脑袋大脚丫的侏儒。
我爸最受不了我哭丧着脸,揉了好几次我的脸,还讲了几个蹩脚的笑话逗我笑,但我实在笑不出来,他把我脑袋上他年轻时候戴过的旧帽子摘下来扔掉,花钱给我买了顶好看的棉线帽,这下我全身都是新衣服了,听售货员虚伪地夸我好看,我羞得直缩脖子。
这些卖货的人,为了卖东西,什么鬼话都好意思说。
“你别别扭了,你真的挺好看的。”我爸左右端详,他说以前都没发现我白白净净长得还挺帅,估计是随他。
我看到我爸那张黑不溜秋的脸,半点都笑不出来,我觉得他在诅咒我,因为我根本不想像他一样。
到县医院里挂了号,我整个人难受得没法呼吸,我就要见医生了,他会告诉我我有病,这辈子都不能长个,只能去马戏团里穿滑稽的衣服耍把戏……
给我看病的是个女医生,人大概三四十岁,说话特别和蔼:“好俊的小孩儿,哪不舒服呀?”
我爸带着我坐到椅子上不好意思地说:“孩子十三岁了,正上初三,老不长个,他有点担心,医生你给看看他这有没有问题……我和他妈个子都不高。”
医生点点头:“十三岁了?看着可真面嫩,白白净净的漂亮孩子,不像缺营养啊……过来,手伸出来。”
我把手伸出去。
“哟!怎么一手茧子?你们怎么照顾孩子的,让孩子干农活呢?”女医生直皱眉。
“没没没!我们家城里的,他就在家里做做饭,我们家哪有农活给他做呢!”我爸直摆手撇清关系。
平常没人捏我手,我不好意思,也只能讨好地笑。
“小家伙别怕,”医生安抚我,一边检查我手掌和手背:“你看,你这手比我的还大,看到没?”她把自己手掌对上来,我的五根指头几乎都比她长出半个指节。
“是有点瘦,但看样子不像有寄生虫,”医生指挥我张嘴:“来,说啊~~!”
“啊~~!”我照做。
“哟!你这孩子牙这么白这么漂亮!”女医生大惊小怪起来:“我在咱们县城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牙口,”她甚至招呼起我爸来:“你儿子牙怎么这么齐这么漂亮!孩子妈遗传的吗?”
“哈哈我都没注意过,应该是吧。”我爸有点羞涩,说话都很拘束,害怕露出他那一口黄牙。
“奥哟,真是个漂亮小伙子!”女医生伸手把我帽子摘掉:“怎么弄个大光头呀,你看你这鼻子跟眉眼,啊呀……稍微打扮打扮可就是小帅哥!”
我给羞得都想钻地缝了,扭扭捏捏问她我还能不能长高。
“我跟你说你这个子完全没问题,”女医生给我爸看我的手:“看见这手没?有的小孩手掌比身体发育要快,看这手,你儿子只要营养没问题,以后最保守也是一米八的大个子!”
“一……一米八!?”我爸都愣住了。
“多少?”我也眼睛瞪得溜圆!
“你现在穿多大鞋?”女医生问我。
“三八。”鞋刚买的,所以我还记着尺码。
“看吧,他脚还在长呢,记得小了及时换,你儿子这个头是属于那种到年龄以后就迅速往高窜的,营养千万得跟上,不然容易发育不良长成瘦竹竿。”
突如其来的惊喜都快让我找不着北了,咬着嘴唇都止不住笑意:我能长一米八?
“孩子状态挺好的,我给你开点益生菌吃着,注意营养多运动,还有,手抹点护手霜,干活的时候记得带双手套保护保护,别小小年纪就伤了手。”
我跟我爸千恩万谢离开,一路回家我都乐得合不拢嘴。
“怪事!你这牙真的白森森的,我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我爸知道他跟我妈牙齿都不好,既不整齐也不白,没想到我牙齿又白又漂亮。
我也不知道原因,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牙齿白过,只觉得大概是跟我刷牙勤快有关系,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没有条件保持干净,所以到了这个世界以后我有点变本加厉,每天早晚刷牙,吃完东西也立即漱口,我受不了跟其他人说话时候他们嘴里的味道,更受不了我自己身上有味道。
回到家,我爸把喜讯告诉我妈,我妈也大大的高兴,她可做梦都想不到她的儿子可能长到一米八那么高,喜得把我直接抱到双脚离地,她说等我长到一米八可就抱不动我了。
我真的太高兴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自己是个小矮子,长得又丑又不起眼,可今天医生告诉我我能够长得很高,而且还是一个帅小伙,这简直能让我在睡梦里都笑醒。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都鼓足干劲,早晨晚上都喝牛奶,不光吃鸡蛋,我还花大价钱买牛肉吃,因为我听说吃肉的人身体才能壮实,而我想长得壮壮的。
我对运动的热情也空前高涨,每天早晨天不亮我做好早餐以后就出去晨跑,绕着县城跑一大圈以后才回来,热水擦洗过身子以后吃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舒舒服服去学校。
我依旧是班里个头最矮的,但我一点都不担心了,体育课上踢足球打篮球我都特别积极,小老鼠似的满场窜,比他们都更自信,还被夸了好几回。
不过另一个世界就没这边这样顺遂。
大雪封山前夕村子发生了命案,村里去年被拉唬咬伤的三个人在一天夜里听到某种野兽的怪叫声以后偷跑了出去,不顾村里大狗狂吠着阻拦,奔跑到河对岸的树林里被吃掉。
三个男人,留在树林里只有一片血迹和零散的骨头。
村里人又惊又怒,好些人都要组成狩猎队进森林里追杀拉唬,但更多的人认为第一场雪很快就要来了,今年已经不适合跟拉唬斗争,当务之急是预备祭神仪式,等大雪封山,村子就会安全,哪怕拉唬还活着,也是明年才用担心的问题。
村里人奈何不了拉唬本来就胆战心惊,都放弃自己住所像去年一样聚集在一起轮流守夜防止拉唬袭击,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大狗竟然不见了,村里人心急如焚,派了不少人在村子周围搜寻,但都没有看到大狗的踪迹,大家都非常难过,有的人说大狗可能已经遇害了,也有的人说大狗之前也在冬天下雪前离开过村子,说不定是跟外头的狼群碰头去了。
我第一次听的时候没听清他们说的到底是狗群还是狼群,也不明白大狗跟外面的狼群有什么好碰头的。
大家都担心村里唯一靠谱的“治安官”,还好大狗出去三天就回来了,回来以后面对大家欢天喜地的迎接也不为所动,懒洋洋爬到火堆边休息,也不去赶紧上班巡逻。
我把偷藏的香肠拿出来给大狗吃,大狗吃了香肠才懒洋洋把脑袋靠在我腿上,让我帮它理毛。
“大狗怀孕了。”有人说。
大狗怎么可能怀孕呢?
我认识大狗一年多,到现在才意识到大狗没有小**,是条母狗。
刚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跟被雷劈了一样傻了好久,我常叫大狗“狗哥”,现在回想起来分明应该叫“狗姐”才对。
大狗回来以后村子里的人们安心了不少,虽然它不再像之前一样积极巡逻,但警惕性还是很高,晚上总在村子最大的火堆边陪着守夜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它还是最先惊醒的。
拉唬远远在村边出现过几次,但都没找到机会,后来一段时间没再出现过,村里人还是没放松警惕,直到祭神之后开始下雪封山才让村里人各回各家。
大狗的肚子真的一天比一天圆了起来,我跟她交情那么好,自然不会让她吃着参薯稀饭怀孩子,小屋里原本私藏的奶粉多半都熬了参薯粥喂给它吃,期待它生出健康强壮的狗宝宝。
寡妇的儿子跟女儿也沾到了光,他俩有时候也会来找我,虽然寡妇发现以后少不了骂骂咧咧,但他们也不在乎,有时候我给大狗加餐的时候也多做他俩一份,他们吃得特别香甜。
他俩也是长身体的孩子,但他们的瘦是那种明显缺乏营养而导致的瘦,跟我这样的瘦完全不同,可我除了给他们偶尔吃点东西又能怎么样呢?
村里有不少孩子都不饿肚子,但或多或少都看着有营养不良的状况,靠参薯当主食是没法摄入足够蛋白质和热量的,在这个闭塞的小村是很难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