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江屿有时候会想,那天晚上他到底该不该把杨君鸿放出来。
他盘腿坐在客厅的电脑桌前,面前摊开那张出国项目的申请表。表格还是空白的,一字未填,江屿盯着上面的内容,看着看着又想到这个问题。
那天他把杨君鸿放出来之后才发现杨君鸿嘴破了,大概是被杨崇山打的,流出的血凝固了,已经肿了起来。
江屿看他可怜,于是找药箱出来给他清理伤口。杨君鸿坐在沙发上,江屿就坐在旁边,身体倾斜面对着他,膝盖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杨君鸿一出来就回房间去洗了澡,光着上身只穿短裤就下楼来了,江屿嫌热也穿的短裤。在皮肤碰到一起的那一瞬间,他触电般地把腿缩回来,两个膝盖紧紧并在一起。
杨君鸿看着他的动作露出了嘲讽的表情,但没说话。
江屿有些紧张,生怕杨君鸿当晚就要他兑现承诺,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来企图“感化”杨君鸿,于是一边给他清理伤口一边说道:“我其实很能理解你的感受。”
棉签沾着碘酒,渗进伤口里,杨君鸿皱起眉头,语气有些冲地问:“你理解我?你妈也死了?”
江屿被噎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无语地朝杨君鸿看过去,他在想杨君鸿吃什么长大的,嘴怎么这么臭。
他不再说话,眼睛望向杨君鸿肿起的嘴角,拿着棉签小心地画着圈上药。他动作很轻,杨君鸿没再感到疼了,江屿感到他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才又说:“母亲突然去世,父亲这么快再婚,任谁都不会好受。但是你也别再这样了,要不然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江屿温声细语,说到这里停下来,抬头看了杨君鸿一眼,杨君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珠子黑黢黢的有些瘆人,但江屿感觉他应该没有生气,这才继续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以后是要当医生的,我不抢你的财产,也不用你家的钱。”
杨君鸿还在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嗤笑,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江屿有些生气了,下手没了轻重,棉签重重地按在杨君鸿嘴角上,明显感到杨君鸿眼神变得凶狠。
他抿了抿嘴唇,把沾了杨君鸿鲜血的棉签扔到垃圾桶里,没好气嘟囔:“爱信不信。”
之后那几天,主楼就他们两个人,所有的工人保姆都被杨君鸿命令不许过来,只有张姐来准备三餐,做好之后立刻就走。
江屿尽可能待在自己房里,不出现在杨君鸿面前,但他总得吃饭喝水,下楼的时候就见到杨君鸿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连眼睛都不眨,像个活死人。
江屿飞快走过客厅进到厨房,从冰箱拿了个三明治,想想又拿出一个,还拿了一瓶酸奶,打算晚饭也不下楼了,在他穿过客厅上楼的时候,杨君鸿忽然像是活过来了,缓缓朝他转过脸,漆黑的眼珠盯着他,在他脸上停留两秒,然后往下扫去。
江屿心里一跳,但不想表现出害怕,维持着镇定往楼上走。等一回到房间,他立刻关门上锁,然后长出一口气,伸手到后面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杨崇山和江海澜度蜜月回来。在他们回来前的那个晚上,江屿实在口渴便下楼倒水喝,杨君鸿不在楼下,他起初还松了口气。
然而当他上楼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杨君鸿从里面跨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江屿吓了一跳,水杯差点掉在地上,被杨君鸿接过去搁在了桌子上。
杨君鸿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你是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
江屿立刻不动了,他抬起眼睛望着杨君鸿。几天过去,杨君鸿嘴角的淤青已经淡了,只有很浅的一块青色,但毫不减损他的英俊,他刚洗完澡,粗硬的头发垂下几缕,看着比平时柔软,但眼神依旧是凶的。
江屿抿紧嘴唇,不可避免的感到害怕,同时也有种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来的感觉。
他同杨君鸿对视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没忘,你也别忘答应我什么。”
说完之后他就闭上眼睛,心想就当被狗咬一口,忍一忍就过去了,反正他从小时候起就很能忍痛的。然而过了快一分钟杨君鸿都没动静,江屿又睁开眼,发现杨君鸿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仿佛面对他这块肉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他突然间产生一种想法,杨君鸿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做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杨君鸿突然问:“上次那个男的是你什么人?同学?你们上过床吗?”
江屿的害怕转为羞愤,他被杨君鸿压在墙上动弹不了,只能眼睛狠狠瞪着他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龌龊?”
杨君鸿也不生气,尾音上扬地“哦”了一声,竟然笑着说:“那就是没有了。”紧接着他又低声问:“那你们接吻了吗?”
江屿感到心跳加快,从脖子到脸颊慢慢地变红了。他把头扭到一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这个动作反而把通红的耳垂暴露在杨君鸿的视野里。
他没注意杨君鸿眼神暗了一下,松开手改为用身体的重量压住他,手则捏着他的下巴用力把他的头转回来,眼睛盯着他的嘴唇用很低的声音问:“到底有没有。”
江屿刚在楼下喝完水,两瓣嘴唇鲜红湿润,好像初绽的玫瑰,杨君鸿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有些难以呼吸,所以嘴唇张开一条细缝,很急促地喘了两下,说出“没有”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刚一说完,杨君鸿的脸就在他眼前放大,紧接着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江屿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接吻是什么滋味,但当杨君鸿嘴唇覆上来的时候,他脑海中先是一片空白,继而像是有无数烟火同时炸开,轰得他头晕目眩。
杨君鸿起初就是轻轻贴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他看了江屿一眼,像是确认了什么,才又对着他亲下去,从浅到深。
江屿所有的感官都失灵了,只能感受到杨君鸿的嘴唇,意外的很软。等杨君鸿松开他的时候,他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杨君鸿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单只手撑在墙壁上拉开些距离,先是呼吸了两下,当江屿抬起头用湿润的眼睛看过来时,他呼吸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又低下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同于刚才,杨君鸿变得急切,也更加用力,江屿被他亲得有了感觉,但意识还没完全沦陷。感官和理智在拉锯,他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他有些害怕,内心深处还有些隐隐的期待,虽然他不愿承认。
他分神地想,为什么杨君鸿只是亲了他就让他这么激动,他想杨君鸿或许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很欠……
杨君鸿似乎察觉到他分神,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之后又捏住他的下巴,然后埋头在他颈侧闻了闻,问道:“洗过澡了?”
江屿说不出话来。
“洗干净了吗?”杨君鸿又问,贴着他的嘴唇。
江屿还是不说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发不出声音,杨君鸿那两个问题让他浑身腾一下变得滚烫,比小时候发高烧还要烫。
就在这时候,杨君鸿伸手往墙壁上摸索,摸到开关后啪一下关上了。灯灭了,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感官最终占据了上风,江屿抛弃羞耻心,主动抬起手环住杨君鸿的脖子,使力把他往下压向自己,同时微微踮起脚,把自己献了上去。
………
隔天江海澜回来的时候,江屿发了低烧,他躺在床上没能起来。江海澜走进他的卧室在床边坐下,有些心疼地问他怎么了。
他哑着嗓子说可能是空调温度太低了,所以才着凉。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被子,生怕江海澜突然掀开被子,然后看到他满身的痕迹。
不过江海澜并没有,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把杨君鸿放出来,只嘱咐他让他好好休息就起身离开了。
江屿一觉睡到了晚上,连饭都没下楼去吃。晚饭过后,杨崇山把杨君鸿叫到书房,父子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不久杨君鸿就进入杨家公司开始实习,从那之后也遵守了同江屿的约定,起码在表面上和江海澜和平共处。
江屿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怎样,那次过后杨君鸿就没再找他,平时遇见了也并不说话,都默契地当那晚没有发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他大学开学。
开学的那一天江屿才从同学口中得知赵柏庭突然出国了。
当天晚上赵柏庭就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说因为父母的要求,他要去国外读大学,他问江屿以后会不会考虑去国外上学。
江屿说不会,祝赵柏庭一切顺利。直到两天之后他才收到回信,赵柏庭也祝他一切顺利。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江屿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因为小鱼干突然跳上桌子,又从桌子跳到他的腿上,伸出爪子在他眼前挥了挥,大概是见他半天没动,想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
江屿把它的爪子抓在手里捏了捏,然后把它整只猫抱在怀里,下巴蹭着毛茸茸的头顶。
如果他申请上了,出国去了,那小鱼干也得找人帮他养,但等他两年之后回来,小鱼干肯定不认他了,成为别人家的猫,管别人叫爸爸了。
“小鱼干,”江屿抱着它喃喃说道,“如果爸爸要出国你跟我一起去吧,咱们坐飞机,去尝尝外国的猫粮好不好吃。”
小鱼干喵了一声,像是答应了。
江屿放下盘着的双腿,坐直身体,一只手搂着小鱼干,另一只手拿起黑色钢笔,在申请表的第一个空格里端端正正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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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