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医院把空调温度开得太低,谭澈走出楼梯间的时候,感觉浑身都被冻得直打战。脸色凝重的沈烨两手插兜走在离他很前的地方,再不想同他说一句话。
其实关于邢墨雨毕业后发疯的表现,沈烨并没有说得太详细,毕竟他还要维护好朋友的面子。若不是邢墨雨被谭澈间接害进医院,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让谭澈知道这些。但谭澈完全可以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想象出邢墨雨极力挣扎的样子——一向昂首挺胸的高傲少年被他用冷漠的行为折断羽翼,摔进泥沼再起不来,卑躬屈膝放弃一切,只想得到他的一点爱。
但他的爱有什么好的?他很多时候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的心,不明不白地把那份廉价的爱给过那么多人,邢墨雨为什么偏偏觉得他的爱这么重要?
进入大学后邢墨雨过得颇有些疯癫,但谭澈的日子也没顺到哪里去。前三年还好,但在进入28年后,他家住锦阳的父母突然事业受创,离婚后照顾他到成年的谭父在巨大打击下突发脑溢血,最终没挺过来走了。办完谭父的后事后他只身一人回到鸿都,原本想着自己手里有积攒了四年的人脉,还不至于面对家族产业孤立无援。不想,他最信任的一个朋友在这时背叛了他。
他和绝大多数高中同学都是毕业后就断连了,仅有的例外就是郭子谦和余泽鸣。余泽鸣高考超常发挥擦边屏蔽去了沪江交通大学,谭澈于是一直把她当作自己沪江那边的人脉着重维护关系。恰巧谭父病逝前一直在开拓沪江市场,谭澈就拜托余泽鸣做了一些相对重要但自己又实在抽不开身去办的事。结果没想到,余泽鸣憋了**年就为背刺他这一刀。最终谭澈因为余泽鸣三言两语失去了沪江市场所有重要客户的信任,一切可图的商机都被转到了这所谓的“好朋友”手中。
谭澈清楚记得,在两人最后一次对峙时,余泽鸣说的话是:“你猜对了,我到现在还跟你混在一起就是为了搞你的钱。不然你觉得我凭什么搭理你这种人?你长得再好看也是个基/佬,又不能跟我上/床,我跟你混在一起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好朋友”撕下最后的伪善面纱,男朋友又在不久后将自己抛弃,谭澈陷入了完完全全的人生低谷。考研前这两个月,他完全是仗着故人一点念念不忘的感情强撑下来的。好不容易撑到考试结束,那故人却又因自己当年认人不清突遭横祸,被送进了ICU。
这覃李也真是奇怪,抛弃他时说的话冷漠无情,在他找回真正对他好的人后又要三番五次找他和邢墨雨不痛快。要不是覃李同时还没忘和郭子谦甜蜜恋爱,谭澈简直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要拿狗血言情剧里那种“追妻火葬场”的剧本。
这一年真的好难。遇到的每件事都让他过得好难。
***
刚出完重大车祸的人就算脱离了生命危险也没有那么快就能醒来。在意外发生后的好多天,都是钟思晨和沈烨在跟警察对接,帮着处理邢墨雨遇到的这出破事。由于嫌疑人身份的特殊性,谭澈也成了经常被警察问话的对象。考研结束后他不大急着回鸿外,索性就在医院附近的酒店订了一间房。
在后续事宜的处理中,他还见到了前男友的姐姐,华庆大学准硕士,覃杏。
老实说见到覃杏的第一眼谭澈并没有反应过来她是谁,因为这姐弟两人的气质实在相去甚远——覃李是个典型的骚包风流混少爷,覃杏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坦荡大方的名门气质。如果实在要说的话,覃杏像鸿都世家走出来的大家闺秀,而覃李方方面面都是个不学好的暴发户。
“舍弟顽劣,给你们带来麻烦了。这件事我会着重处理,一定给你们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某次见面结束后,覃杏从座位上起身,郑重地朝着沈钟二人鞠了一躬。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白色衬衣穿得一丝不苟,在形象上俨然是个女精英。
在下人陪同下离开会谈房间时,她镜片后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狠决的光。
在场众人都知道,有同邢墨雨关系不错的鸿**学生掺和进了这件事。覃李接到这个消息后被“鸿都大学法学院”的名头吓了一跳,当即就想买机票出国避风头。不想覃杏动作比他更快,抢先一步在去机场的高速路上把人堵了个正着,带他回覃家逼着他交代了驱车撞人的事。早已烦躁多天的覃家家主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一拍案就把这不成器的儿子关了软禁。
实力样样不熟小弟的覃杏从小就被覃家重男轻女的风气折磨得很烦,找到把自家烦人耀祖扳倒的机会便一定不会放过。覃李特别喜欢在骗人谈恋爱时吹嘘自己的经济实力,于是覃杏在谭澈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不少覃李跟着狐朋狗友非法集/资的证据。覃家家主在重重叠叠的证据前终于对儿子失去了希望,只是依旧不肯老实放覃李接受调查,总要在警察找上门时绞尽脑汁整点事情。
覃杏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要害,让父亲对覃李彻底失望。
她要把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牢牢握在手中,拿到家里公司的继承权。然后她会用自己的实力让父母明白,性别不该成为检验能力的任何一重标准,优秀的女性可以做好任何事。
“覃小姐。”在覃杏按下电梯打算离开时,一道男声叫住了她。她回过头,看到一个长发及肩的白衣少年手握一叠东西站在自己身后。
见覃杏转身,谭澈走上前来,将那叠东西交到她手中,道:“如果你想用同性恋的事彻底扳倒覃李,这些东西可能会有用。”
覃杏接过来一看,谭澈给她的是一大叠照片。照片内容无一例外全是两个男人的亲密互动,覃杏不难认出高点那个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弟弟。照片中覃李和一个卷发男生暧昧地搂搂抱抱,有几张甚至拍到他们在酒店门口接吻,而卷发男生手里还拿着一大束颇有覃李风格的花。
“前段时间找人查的。”见覃杏冲他投来疑惑的目光,谭澈释然地笑了笑,解释道,“途径不太合法,做不了呈堂证供。但如果你只是想找些那个烂人跟同性亲密的照片来刺激你们父亲的话,我想,这些就够了。”
谭澈从来不是个老实的人,前段时间不甘心自己莫名被甩,便边考研边通过一些人脉查了覃李和郭子谦的最新动向。随着一张张卿卿我我的照片传来,他的心也一点点冷了下去。在一次次失望后,他本打算把和覃李的过往永远封存在回忆的角落里,好好和那个真心对他好的人过日子。结果覃李心里没数又要来打扰,那便怪不得他不仁不义,把这些曾给他带来数不清痛苦的照片交给覃杏,变成一把把凌迟渣男的刀。
“多谢。”覃杏点点头,她也知道让父亲彻底放弃自家耀祖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覃李跟同性做越界行为的证据展示到他眼前。道谢后她刚打算走,却又忽然想起眼前人身份的特殊性,开口问道:“对了,你……”
谭澈却早就料到她要说什么:“不用担心我,那个烂人的事我早就放下了。”
覃杏自己也有过不太愉快的情感经历,闻言不大相信地看了过去。交完照片后的谭澈满脸都是轻松神色:“说实话,之前那么喜欢的人说分就分,我肯定还是会难受。但两个月来他干的那些破事我都了解个遍了,我再没底线也不可能喜欢个违法乱纪的家伙。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遗憾,但我很清楚,继续和覃李纠缠不清只会让我更痛苦。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当断则断。”
“那就好。”听到谭澈这番颇有些道理的分析,覃杏点了点头,“他在外面骗过太多人的感情了,之前有个小伙子还差点被他搞自杀。你想开了就好,别为了这家伙做些傻事。”
“早过去了。”谭澈漂亮的眉眼间染上笑意,“更何况,现在有人真心对我好。”
***
一切似乎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覃杏离开后没几天,谭沈钟三人就接到了覃李被警局控制,即将送去走法律程序的消息。有鸿**学院的同学协助,再加上覃杏收集到的罪证分量够重,那作恶多端的顽劣阔少大概率得在监狱蹲上好几十年了。
在邢墨雨身体状态恢复稳定被转入普通病房后,沈烨才把他在鸿都遭遇车祸的事告诉给了邢家父母。二老赶来后把和他们相熟的沈烨从头到脚训了一遍,责怪沈烨为什么那么晚才通知他们。在二老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谭澈主动提出想和他们聊一聊。
“你就是谭澈?”由于清楚自家儿子和面前人的所有爱恨纠葛,邢母对谭澈的印象非常不好,坐在咖啡馆桌旁语气不善地问道。
“是。”谭澈心里清楚自己高中时对邢墨雨做的事有多过分,因此默默消化了邢母对自己态度上的敌意,“沈烨说你们知道我跟邢墨雨的事,我就想和你们聊一聊。”
“知道,你高中时候差点把墨雨逼进精神病院。”邢父对他同样没好气,“现在他真进医院了,原因还是你。”
“以前的事我做得确实不对,我也很讨厌那个时候的自己。”谭澈明白这样的话由他口说出可能会显得有些无力,但他必须说,“但在经历很多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叔叔阿姨,之前是我看不明白自己的心,但现在我想通了。车祸这件事确实怪我,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祈求你们的原谅。只是我和邢墨雨现在的的确确是互相喜欢,希望你们可以再给我个机会。”
“他确实很喜欢你。”邢母道,“但你要明白,墨雨不是你狼狈时的避风港。他对待感情特别认真。我不想你现在还言之凿凿说着什么海誓山盟,过段时间就再让他受伤。”
谭澈明白邢母的意思。他之前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思考是不是自己经历的事实在太糟,邢墨雨又恰巧愿意对他好,他产生了吊桥效应才愿意和邢墨雨重新纠缠不清。但当他在考前某天为释放压力瞒着邢墨雨独自跑到酒吧,却对前来搭讪的肌肉少爷感到恶心的时候,他才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以前和覃李薛扬聪厮混时,他自认非常喜欢他们,却也还是会趁他们不在身旁时同其他一些gay行为暧昧——他知道自己的身边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没必要太过专一,挡自己的桃花运。他一向最爱在酒吧里同那些富二代少爷交流,无论单身与否,和男人喝酒聊天都是他的一大乐趣。但在同邢墨雨重逢后,他就慢慢对这一乐趣祛魅了。
谭澈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接到沈烨电话心如乱麻赶往医院那天才突然反应过来——他这次,好像真的认真了。
不是高一时随意的戏弄,也不是高三时感动的妥协,而是面对另一颗鲜活跳动的真心,最真挚、最刻骨、最心动的认真。
这份认真,和他以往每一次恋爱时的感受都不一样。他这次是真的想和邢墨雨一起走下去,走一辈子。
于是,他抬起头坚定看向严厉审视着他的邢家父母,说道:“叔叔阿姨,我明白。我这次是真心想跟他一直在一起,不会再犯错了。”
经典转场号“*”再现。每次打小邢名字都会打出小蛮腰我真的好难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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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雨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