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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朱门 第2章 第 2 章

作者:红豆炖年糕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08 16:45:12 来源:文学城

薛嘉玉已然不是第一次受到这种质疑了,她扬起一抹凄惨的笑容,“民女的父亲从前就是仵作,自小便耳濡目染,长大了便也承袭了这份手艺。只是碍于女子不可为官,便只能做一民间仵作。”

裴砚不语,只是盯着她,薛嘉玉察觉到他一直看着自己,目光如炬,一时心中忐忑不安,正当她想开口询问他是否同意自己的提议,闻太医便率先打破了寂静。

闻太医将那瓶金疮药递到她的眼前,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小娘子,平时可要留意一点,莫要挤压到伤口了,这金疮药一日三次,伤口不日便能结痂。”

她双手接过那个通体银白的药瓶,“是,多谢太医。”

“此乃医者本分,小娘子不必道谢。”

闻太医在金羽的搀扶下站起来,用手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灰尘,“对了,方才过来的时候听见小娘子说闻到了一股独特的香味,随后便觉得昏昏欲睡。据老夫所知,医书上曾记载了一种名为冬黎子的花,□□矮小,花瓣呈月牙状,为淡紫色。花香沁人心脾,但若长时间吸入花香,便会感到昏昏欲睡。此花在前朝曾被磨成齑粉,用于口服,目的是为了麻痹病人神智,以便医者医治。据闻,郊外的斜阳山上便生长着这样的花,但相对罕见。”

倘若薛嘉玉没有欺瞒,那么这香气便是一断案关键,裴砚连忙吩咐金羽前去斜阳山寻找这冬黎子。

随后,他站起身来,单手叉腰,“随我来。”

薛嘉玉不由得松了口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穿过重重昏暗狭长的走廊,最终停在了一扇被上了锁的铁门前,门的两边守着两位狱卒,裴砚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把金色钥匙,插入锁孔,接着推开这扇门,一股让人腥臭难闻的味道瞬间涌进鼻腔。

裴砚连忙用丝绸手帕捂住鼻子,回头看向身后那个根本不需要掩鼻的小娘子,“薛娘子,请吧。”

这里仵作验尸工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些她没有见过的小工具,这样倒是显得她家里那些工具实属过于老掉牙了。

她伸手揭开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先是用手指掰开王诗的上眼皮,查看瞳孔状态,瞳孔呈放大状,恐是死前遭遇了什么令他十分惊讶或害怕的事情。

接着便开始检查死者除了左胸那道致命伤以外还有无其他伤口。

就当她的视线下滑到死者脖子处的时候,发现他的皮肤上竟然有两条相当可疑的红色横线,不过瞧着并非是利器所伤,而是一种印记。

薛嘉玉的心脏猛地一颤,她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十三年前家人被屠一案。

那年她尚未及始龀,那夜不过刚至丑时,寂静的宅子中忽然有一行训练有素的杀手撕破黑夜,大刀阔斧地在天子脚下杀进薛家。

察觉外面有异,乳娘着急地连外衣都来不及裹,便立刻将仍在床上睡得酣甜的薛嘉玉给抱了起来,年幼的她尚且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用细嫩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唔……乳娘,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

“珺瑶乖,千万别出声。”

乳娘打开窗子,瞧见外面尚且没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了出去,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思考着往哪里跑,而薛嘉玉却越过乳娘的肩头,亲眼看见了地上母亲的尸体,母亲的脖子上也有两道横线,她吓得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连忙收回眼神,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此时,一阵接一阵凄惨的哀嚎声笼罩了这座宅子,放眼望去,地上全是被一剑毙命的家人,地面被血水染红,活似一人间炼狱。

她躲在冰冷的井水中,两只娇嫩的小手紧紧攥着救命的麻绳,手心已被磨得通红,甚至都渗出丝丝血迹,薛嘉玉的身上裹着乳娘仅剩的衣物,乳娘已然冻死。

从这一刻起,她便若浮水之萍一般。

裴砚见她迟迟都未进行下一步,愣在原地,眸中由不得划过一丝狐疑,迈步走到她的身旁,意图去看她究竟是瞧见了什么,竟能引得她如此分心。

“薛娘子,为何不继续了?可是发现了什么怪异之处?”

听见裴砚的呼唤后,薛嘉玉方才察觉自己走神了,眼眶也因那段回忆变得猩红,又顾及到这里尚有外人在场,她强行忍着眼泪,假装无事发生。

殊不知,裴砚早就留意到她的眼尾染上了一分红晕,他心中只觉甚是奇怪,经历了严刑拷打尚不见她哭泣,可此刻又不知她究竟是想到了什么竟能转瞬间变得如此难过。

薛嘉玉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一段段充满杀戮与无情的回忆全都抛之脑后,她用手指着王诗脖子上那两道奇怪的印记,“少卿请看。”

裴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两道红色印记,既不似划痕,亦不似有人故意画上去的。

他一手用手帕捂住鼻子,一手探上前,用手指摸了摸那印记,方知这印记乃是从内渗透皮肤,“这是······毒?”

她微微颔首,从一布包里抽出一根银针,刚将那根银针深入伤口,银针便立刻发黑。

薛嘉玉小心将银针从伤口的位置抽出,将此银针双手奉上,恭敬回答:

“回少卿,死者的致命伤乃为左胸的那道贯穿伤,伤口呈狭长线型。除此之外,就是死者脖颈处那两道奇怪的横线,兴许就是毒药反应。最后,根据死者的瞳孔反应来看,死者死前应当经历了巨大的惊吓。依民女看,凶犯乃是蓄谋已久,与王诗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否则怎会用一把淬了毒的剑?显然是必须让王诗当场死亡。”

裴砚对验尸一事不甚了解,便叫门口的狱卒去唤林仵作过来。

“没想到薛——”

他话尚且没说完,便被薛嘉玉的惊呼声给打断了。

“何事?”

薛嘉玉这才发现王诗腰间系着的那香囊不见了,“少卿,你看,香囊不见了。若非这香囊有什么问题,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

只见裴砚将视线投到她的脸上来,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嗓音一扫先前的冷漠薄情,取而代之的如春风般的和煦温柔,“不曾想薛娘子竟是位观察敏锐的女仵作,倒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交谈间,林仵作已经在狱卒的带领下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他躬身行礼,“裴少卿,验尸一事不是应当在公堂之上当众查验吗?”

裴砚冲他招了招手,面上再度恢复了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无碍,你先来查验一番,以证这位小娘子的清白。随后再与我一同到那公堂之上,当着众人再查验一番。”

林炎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他不敢驳了这位少卿的面子,连忙拿起工具进行查验。

他不愧是大理寺里的仵作,三两下便将死者全身上下的疑点都给剖了个一干二净,林炎对着裴砚行了一叉手礼,“回少卿,死者是被利器所害,且凶器上淬了剧毒,而且死者在被杀害的那一刻受到了极强的惊惧反应。”

听了林炎这么一番话,薛嘉玉那颗七上八下了一整天的心脏总算是可以落地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用手轻轻拍了拍胸口。

她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容,双眼不再黯淡无光,“少卿,如今我可算洗脱嫌疑了?”

然而这裴砚实属不解风情,还未等她多松口气,便朝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你还须上公堂接受审问,只有让众人都觉得这案子还有别的疑点,你方能撇清嫌疑,否则本官依旧会把你当做疑犯,继续关押在这牢狱之中。”

也是,都怪她欢喜过了头,竟一时忘了还有对簿公堂这件事情,大理寺开堂审问,除了少卿以外,还有寺丞、寺正等人在场旁听,而且大理寺一向还会请部分百姓来公堂一同陪同审理。

看来,她尚且还不能松懈。

只听裴砚吩咐狱卒去大理寺外的告示栏上张贴一张告示,打算于今日申时复审。

时间悄然流逝,稍不留神便已到了对簿公堂之际,薛嘉玉被三位身材魁梧的狱卒围绕着,一人带路,两人站在她的身后,以防不测。

她两手被铁手链铐住,自然垂在小腹前,每走一步,便会使手链挤压在一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之际,来到公堂,只瞧那金色的余晖撒在了墙上挂着的那块牌匾上,熠熠发光,牌匾上面题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想来,倒是觉得有些讽刺。

若不是她尚有验尸一术傍身,碰巧在被铁鞭打得奄奄一息时遇见了裴砚,指不定就被那凶犯给污蔑地死不瞑目了。

薛嘉玉久未见光,双眼顿时无法适应,她将两只眼睛合上,等进了公堂方才把眼睛睁开。

她掀起眼皮,率先将视线挪到同样在一旁跪着的一位老妇人和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娘子身上,今早她有留意过这二人,老妇人便是王诗的母亲,至于这小娘子则是老妇人的一位远房侄女,名唤雁萍。

雁萍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可王夫人则是偏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她咬牙切齿地说:

“人证物证俱全,你究竟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薛嘉玉默不作声地收回眼神,正视前方,裴砚身着红色圆领袍衫,两腿岔开坐在案牍前,寺正与寺丞则分别坐在一左一右,三人皆是神情严肃。

裴砚抬起双眸,一边朝着候在一旁的林炎招了招手,一边面若冰霜地说着:“之所以进行复审,乃是因为仵作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疑点。”

林炎向三位审理官员行了行礼,身后跟着两位抬尸体的小吏。

小吏将用竹子制成的担架放在地上,林炎顾及王夫人的心情,便背对着她将白布揭开,“回少卿、寺正、寺丞,我在验尸的时候发现死者的脖子处有两道细小的红痕,此痕迹并非是刀剑一类造成,而是毒。也就是说那把剑淬了毒,经我化验,我发现此毒乃是制作复杂的鬼仙蛊,为液体,效果堪比见血封喉。”

听见“毒”这个关键字后,王夫人痛哭流涕,两手疯狂地拍打着地面,“你这个小娘子看着还挺善良的,为何竟有这般蛇蝎心肠啊?我儿究竟怎么得罪你了?男子喝醉做出点不着调的事情很正常,你打他骂他也就算了,何必要他的命呢?”

裴砚急忙拍了拍桌子,打断王夫人的痛斥声,他朝林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管王夫人,继续说。

林炎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那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小丸子,看起来十分软糯,“大人们请看,这乃是用鬼仙蛊制成的鬼仙丸,仅在黑市流通,一颗便要将近三千两银钱,价格不菲。鬼仙蛊因是液体,不易发觉,因而价格只会更加昂贵。当然,这鬼仙蛊是用多种草药制成,若是制药技艺娴熟,也可自制。”

薛嘉玉适时插上话,冲着面前三位行了一叉手礼,“若按仵作所言,那民女定不会是凶手,因为——”

她的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王夫人那可穿破苍穹的哭喊声。

刚经历丧子之痛,王夫人忧心如焚,就连头发都白了许多,她右手攥着手帕,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双唇不断地颤抖着,“儿啊,你快睁眼瞧瞧面前这个杀人凶手,将你杀了还不肯承认,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不公啊!儿啊!你死得好惨呐!我这个做娘的也是没用,竟连凶手都无法绳之以法!”

此话刚落,薛嘉玉的耳畔便响起了外面百姓们的议论声,他们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有说薛嘉玉恬不知耻的,也有哀叹王诗黄泉之下都不得安息的。

薛嘉玉不急不恼,反倒是有意思地勾了勾唇角,她饶有兴味地瞪着伏在地上痛哭的王夫人,不疾不徐道:

“王夫人是觉得我一孤女能掏出三千两去买鬼仙蛊,还是觉得我能有那般娴熟的技艺,在家自制鬼仙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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