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吊灯光线有些昏暗,墙面挂满各式国画,司怀衍背后恰好是一副横卷山水图。恍惚间,戚芜竟然有了一分穿越的奇妙感。
眼前是大好山河,身旁是俊朗少年,而她也走出了困住她的无边囚笼。
戚芜刚刚还很糟糕的心情在此刻被成功安抚,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带上三分娇憨,四分试探:“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司怀衍看她一眼:“哦?那昨晚的桥边,我抓住的又是谁?”
“那是个意外,我不过是一时没站稳。”戚芜忙不迭否认,悄悄红了耳根,“那我以后可以继续这样吗?你会一直帮我吗?”
她仰视着身旁身姿颀长的男人,目光亮晶晶的,像藏着无数的小星星。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想,如果此时此刻,司怀衍能没有犹豫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她这一辈子,一定都会死心塌地地相信他。
司怀衍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是说,往后还要继续投湖?”
“不是……”
司怀衍突然收敛起面上的笑意,转了下身子,将表情藏于阴暗处,只有戚芜能看到的角落:“戚芜,我能帮你一次,不能帮你一生。活下去或者去死,都是你自己需要决定的事。”他摩挲着她发顶的头发,轻声说,“下次投湖,记得选个无人的角落。或者,努力活下去,若谁将刀刺向你,你便抢过那把刀,狠狠刺回去。”
他看着呆在原地、眼神逐渐破碎的女孩,在心底叹了口气,柔和了声音:“岁岁,这世界上能困住你的只有你自己,我希望你能永远握住你七岁时的那份勇气。”
戚芜看着他,大脑一片浆糊。她看着司怀衍转身准备离开的身影,拽住他的衣角:“你去哪?”
“回家。”
“回家?”
“对,我们一起回家。”
戚芜跟在司怀衍身后,茫茫然上了车,离开拍卖行,脑海中反复翻滚的都是司怀衍对她说的话,直到晚饭时,才惊觉只有她一个人回了陈园,司怀衍下车后便不见了踪影。
夜里,管家抱着一个箱子来到戚芜院子的厅堂,打开箱子,里面躺着的就是白日里拍得的那块沉香。戚芜看着箱子里的香料,才想起她一直都没和司怀衍说一句谢谢。
拍卖结束时兵荒马乱,她没寻到机会和司怀衍说,等到有机会了,她脑子又有些混乱,一时没想起来。
拍卖会上只能远远看着的香料此刻就在她的面前,戚芜没舍得碰香料,只凑近了仔细打量,轻轻嗅着香气。
四百二十万的沉香,那人就这么拍下来送给她,没留下一字半句,仿佛这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可她又要怎么还呢?
戚芜心情有些复杂,将盒子盖上,问管家:“怀衍哥在院子里?我想去谢谢他。”
管家愣了一秒,才明白她说的“他”是谁:“司家临时有事,他傍晚的飞机,已经离开临城了。”
“走了?”戚芜怔住,“他不是昨天才回来?”
“是,本来是打算多住几天的。”
戚芜道了谢,抱着装沉香的木盒子,带着满心的遗憾,回了房间。
她想,下次见面,她一定要记得说谢谢,一定不能哭,一定会很坚强,不再惧怕风雨。
一定。
……
十二月三十一日,临城竟然下起了雪。
雪花纷纷扬扬,不多时便积了薄薄一层。檐下早早挂上了贺新岁的灯笼,此时覆盖着薄薄一层白,像山楂裹上了糖霜,分外喜庆。
戚芜披着白色的大衣,带着红色围巾,在前院里和下人们一起堆雪人,双手冻得红彤彤的,几乎失了知觉,脸上却始终挂着笑意。
陈老夫人站在屋里,隔着玻璃窗子看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阿芜,进来暖和会儿再玩。”
戚芜嬉笑着摇头:“再等等,马上就好啦!”
远处的大门一开一合,有人自风雪中走进陈园,看到面前的这幅画面,停住脚步,驻足欣赏,忍住不去打扰。
陪戚芜堆雪人的姑娘最先注意到司怀衍,她拍拍戚芜的胳膊,提醒她来了人,而后微微欠身,松弛又恭敬:“司先生。”
戚芜看到司怀衍,丝毫没有半年没见的生疏,兴奋向他挥手,展示手中的雪球:“哥,一起玩吗?”
司怀衍挑了下眉:“你叫我什么?”
俩人认识多年,相见不过寥寥几面。每次见面,对于称呼一事,皆是含糊带过,这还是戚芜第一次称呼他。
戚芜将雪球放到一旁,拍干净手上的雪,笑道:“总不能真的做你的小姨吧。或者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司怀衍的目光紧抓着她脸上的表情,见她的笑容真心实意,没有任何做戏的成分,才用两个字回答了她的问题:“随你。”
戚芜冲着他进屋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落到陈老夫人眼中,引得她笑了好一会儿,晚饭多用了不少。
陈老夫人近几个月身体不太好,司怀衍这次从燕城回来,打算多呆些日子,到一月底,过完年后,才会离开。戚芜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欣喜的,半年前她欠他的那句谢谢,终于在今年的最后一天,有了可以送出去的机会。
二人陪着陈老夫人用过饭,戚芜见二人似乎有什么要聊的,主动寻了个借口,到花园里散步消食。
池塘此时已结了一层冰,白花花的。白日里戚芜问过管家,说是冰层厚度不够,不能在冰面上玩,她便歇了这个心思。
戚芜走到池塘上的拱桥上,玩着护栏上的积雪,目光却没离开陈老夫人院子的大门,脑海中回忆着刚刚的一切。
半年没见,司怀衍似乎瘦了一些,脸颊轮廓愈发清晰。他的神情凝重了不少,虽然还是带着假惺惺的温和面具,但眉间时常拧起结扣,像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二人没有联系方式,他的事,戚芜只能从老夫人和下人偶尔的谈话中,获取一二,还不知是不是司怀衍哄骗老夫人的话。
今日看,果然有哄骗的成分,这厮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招,说不定还是为了那个害死他父母的叔叔。
雪停时,司怀衍终于从院子中走出,二人隔着大半个水面,戚芜怕他看不到,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边手舞足蹈冲他挥手。司怀衍看着拱桥上上蹿下跳的身影,顿了片刻,绕过池塘,抬步向拱桥上走去。
想看不到也难,万物皆静,唯有她是天地间唯一的生动。
“找我?”司怀衍站到她的身边,隔了两步的距离。
“想和你说谢谢。”
司怀衍奇怪:“谢什么?”
“谢谢你这半年帮我收集的香料。”
自从上次拍得那块四百二十万的沉香后,最近半年,司怀衍陆陆续续替她寻得不少珍贵香料,每一块都价格不菲。饶是戚芜曾经见过祖父的收藏,也被他的大手笔吓了一跳,不安地询问陈老夫人,她是否该退还回去。
陈老夫人没多说,只让她大胆用,拣起祖父的制香手艺,不要辜负这些香料就行,但她感觉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但陈老夫人既然如此说,她也只能收下,只是这句“谢谢”怎么都要亲手送到当事人那里。
“谢谢你送给我的香料。”戚芜解释。
司怀衍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仿佛真的刚刚想起这回事:“好香难寻,遇到合适的就顺便买了。”
“可这些太贵重了,你以后别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还。”
“就当是庆祝你获得新生的礼物吧。”
戚芜露出些赧色,脸颊的颜色逐渐逼近红色的围巾:“你都知道了?”
司怀衍觉得有趣,转身靠在栏杆上,细细打量她:“知道什么?知道你成了你们学校一霸?还是知道你把几个同学逼得转学?”
自罗松易被赶走,司怀衍教育过她后,她确实有了底气,不再一味隐忍,任人欺辱。只是陈老夫人笃信佛教,一向抗拒以暴制暴,偏她使得那些手段颇有些狗咬狗的意思。她恐惹陈老夫人不悦,是以从未主动提及,没想到这人竟然都知道。
戚芜垂下头,想着无论怎么样,先认错:“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不是这个意思。”司怀衍轻笑,“这些都是你的事,你不需要和我解释。我只是为陈园的池塘感到高兴,不用担上你这条人命。”
戚芜更不好意思了,声音细细:“就算投湖也不会在这里的,你说过,我记得。”
时间有些晚,司怀衍不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在纠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早些回去睡吧。”
“等等。”在对面那人逐渐不耐烦的眼神中,戚芜鼓起勇气,说出了藏在心中很久的那句话,“我会好好学习制香,等到我学有所成时,我想把第一次做好的香送给你,可以吗?”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问题,戚芜却垂着眼睫,不敢看对面的人。她想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有那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才会将原本很单纯的回报,裹挟上了少女时代的懵懂爱恋,冲动说出口。
她一直低着头,看着两人考得极近的鞋子,看不到司怀衍的表情,无法判断他懂了还是没懂。直到其中一双鞋子离开原地时,她慌张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一瞬而过的俊朗侧影。
司怀衍渐行渐远,只留了四个字:“好好读书。”
四百二十万的沉香参考了几年前真实拍卖会中一块相同大小产地沉香的价格,只是那次拍卖会最后应该是三百九十多万成交,文里加了二十万。
俩人少年的内容没想到会写这么多,后面会加快节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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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尚是少年时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