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燕城,戚芜没有带很多东西,她的日常用品司怀衍那儿都有,行李中仅仅装了来栖梧山庄这两日所需的东西和各类香料。
周澜将她送到房间后就离开了,这房间是她去年住的那一个,不过只住了几日。后来司怀衍来了,便将她的住处换到了主楼三层。
一年后的今日故地重游,感觉颇有些怪异。
房间里一切照旧,就连窗外的景色都别无二致,只是身份和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戚芜坐在沙发上发呆,心里有无名的火苗在燃烧。
其实这相亲宴,司怀衍大概是不知道的,但同样的,他和司怀衍在一起的事,他的祖母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不同意。
还是说司怀衍觉得二人长久不了,一边和她谈恋爱,一边偷偷去寻找更合适的人?
这就更糟糕了。
晚上的时候,司怀衍打来电话,戚芜犹豫了几秒,接了起来。
“今天还好吗?”
“还好。你呢?”
电话那端顿了几秒。
“发生了什么?”
司怀衍似乎总是能敏锐察觉到她心情的变化,然后单刀直入问一个原因,可惜戚芜今日不想说。
戚芜清了清嗓子,努力装作正常:“没有啊,什么都没发生。”
“我定后日的机票去看你。”
“别。”戚芜慌忙制止,随口编了个理由,“呃,我这两日接了个活儿,不在临城。”
司怀衍似乎没多想:“什么时候回去?”
“后日这个活儿就结束了,再逛几天就回去。你呢,明日要做什么?”
“明天要去一趟栖梧山庄,祖母好像是生病了,周姨让唐坚转告我,务必过去一趟。”
听起来他并不知道来山庄的理由。
压在心头的石头挪开几分,戚芜试探着:“可能是祖母想你了吧。”
“嗯。”司怀衍声音慵懒,有淡淡笑意,“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我们在山庄里重逢……可惜你不在燕城,不然带你一起去。”
“总会有机会的。”你明日就能看见我了。
“一直想问你,当时为什么要在桥上睡觉?”
戚芜怔住,思绪回到那个有些燥热的清晨,阳光、微风、水边潮意、喋喋不休的蝉鸣和那个跨越时间空间向她走来的人。
“不记得了,大概是苦夏吧。”戚芜撒了谎。
听筒那边有轻笑声传来:“我还以为是周姨给你安排的房间,你住不习惯。”
“那房间很好。”戚芜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轻声描述,“干净整洁,窗外是池塘,有荷花,有鸭子。”她推开窗户,“有花香,有薄荷草的香味,有晚风,有虫鸣。”
“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就像这一切都在你的眼前似的。”
“大概因为是你祖母家,所以印象深刻一些。”
不远处的主楼,周澜带着几人在院子里四处走动,为明日的午宴做准备。他们边工作,边向小楼的方向走,有说笑声传来。
“你旁边有人?”司怀衍听到了声音。
“没有啊,我在看电视。”戚芜又撒了谎,她看着周澜等人走上桥,越走越近,怕司怀衍听出端倪,随意捏造了个借口,“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洗澡了,我们明天再聊。”
说完,不等司怀衍回应,匆忙挂了电话。
……
办公室里,司怀衍看着被挂的电话,陷入了沉思。
戚芜今晚很是奇怪,从她开口的那刻,司怀衍就察觉到了不对,仿佛发生了什么事,坏了她的心情,而且这事还和他有点关系。
手机在指间划了个圈,他翻出管卉的微信:阿芜去哪了你知道吗?
管卉回得很快:她没说,只说要离开几天,带的东西很少。
戚芜出差通常是接了司香师的活儿,出门至少要带一箱子的香料工具,再加一些日常用品随身衣服,如果带的东西不多,应该不是出远门,或者是去一个熟悉的地方。
刚刚的电话里,戚芜对去岁住过几日的房间十分熟稔,不像是一年不见,倒像是此时此刻还在住着。
司怀衍隐隐有了猜想,翻找出了周澜的联系方式,直接拨打了电话:“周姨,戚芜是在山庄里吗?”
……
老太太为孙子准备的“相亲宴”是中午举行,为了避免尴尬,也让年轻人们认识更多的朋友,不仅邀请了许多适龄未婚的姑娘们,还邀请了几个家世相当的未婚男性。
老太太盘算的很好,想着如果有看对眼的小情侣,午宴结束后,还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离开山庄单独找地方约会,而司怀衍如果能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让二人直接去三楼,有单独的空间进一步了解彼此。
戚芜知道这件事后,心情更为复杂,好在她用一晚上调整好了心情,还是愿意相信司怀衍的。
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本就不是完全的平等,无论在哪个方面,如果他真的决定找个更适配的人,就算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大概也不会换得他的心软吧。
当天边第一道光线刺破黑夜时,戚芜开始工作。时间紧要走的地方多,又是近一年没有熏过香的房子,戚芜选的基本都是味道鲜明的盘香。
今日似乎要下雨,天气闷得透不过气,她从院子的边边角角开始工作,一路熏到主楼室内时,身上已起了一层薄汗。
调整了一夜的心情在此刻重新跌至山谷,她席地而坐,看着面前正在燃烧的小光点,默默发呆。
“戚小姐?”周澜发现了角落的她,走上前打招呼,“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了?”
工作过程中走神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戚芜撑着地起身,尴尬解释:“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她环顾四周,介绍着现在的情况,“院子和一层已经熏过了,我算着时间,等它们燃尽我会来处理香灰。二层等老夫人起了我再去。三层我想放在最后,估摸着在午宴结束之前完成,这样等到怀衍哥和姑娘回到三层时,屋内的香气会是刚刚好的状态。”
“我来找你便是想说这件事。”周澜压低声音,“戚小姐,你有没有那种香?”
戚芜没明白:“什么香?”
“就是那种,闻了之后,能让男女之间感情迅速升温的香?”
“催情香?”戚芜哭笑不得,“周姨,这不太好吧?再说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虽然确实有这类香,但并没有那么厉害的效果。”
“要的就是有浅浅效果的催情香。如果小衍真的能带人上三层,那二人之间定是看对了眼。这时候燃些催情的香,有助于二人的关系发展。”
“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吗?”
周澜笑起来:“自然,我只是个管家,哪敢干涉这些事?”
戚芜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客户的要求,她不应该拒绝,但是给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燃这类助兴的香,她也实在做不出来。
周澜看出她的为难:“有问题吗?”
“抱歉啊,这类香的成分特殊,我没有随身携带。”戚芜拒绝了她,虽然箱子里有一盒助兴的香,是上次接一个老夫少妻的生意,给七十岁的老爷子用的,最后剩了一些。
周澜面露遗憾:“本来还想问问你有没有更合适的香,现在只能用老太太这次出行时买的了。”
“老太太买的?”
周澜带着戚芜走进一个房间,拿起摆在架子上的一个雕花木质香筒递给戚芜:“这次去云贵那边时,见到一个当地很有名的祭司。老太太帮小衍求姻缘,祭司给了老太太这么一筒香,说是遇到心仪的女孩子时,可以点上,事半功倍。正好,戚小姐,你帮忙看看,这香可用不可用?”
祭司、求姻缘、催情香,这三件物事是存在于同一个次元同一种文化信仰下的吗?
戚芜打开香筒,浓烈混杂的香气迎面扑来,竟让她一时分辨不出其中成分。
她有些为难:“许是我学艺不精,只能闻出麝香和迷迭香的味道……中间应是混杂了当地特有的香料草药……周姨,这种成分不明的东西,我不建议使用。万一对身体不好怎么办?”
“那就少燃一点儿?我在当地打听了,这个祭司给的药都是好东西,还蛮灵的。”周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老夫人也是心急。她年初体检,身体远不如以前,她也不求走前能看到孙子,就想看着她这唯一的后代,有个好归宿,不至于孤苦伶仃。”
那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吧……
戚芜不认同,但此时以一个打工人的视角,也不好过多干涉阻挠,只能囫囵点头,万分无奈答应了周澜的请求。
……
十点多,陆续有客人到来,山庄注入新的年轻血液,瞬间洗去以往的冷清,热闹了起来。
悉心打扮过的年轻男女们在大厅中花园里有说有笑,戚芜站在二层的楼梯口,低头看着身上以舒适为主的衣服,自卑和后悔几乎将她淹没。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场面,她今早一定再早起半个小时画个全妆,从临城出发前一定带上一套高定礼服,力争艳压群芳。
可惜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戚芜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向三楼走。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时,远处山庄的大门再次缓缓打开,有车开进,而后座上坐着的正是司怀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