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之后,她突然说不出话。
不可能的,裴上缙不是在北境遇害的吗?为什么他的荷包会在这里?
她的女红在整个京城之中赫赫有名,所用的布料都是贡品,和皇室所用的布匹相同,甚至有的还要更华贵些。而且这个荷包,是她送他打仗的前一个月所绣,里面还有自己提前去寺庙为他求得的平安符。
她颤颤巍巍地拿起那个荷包,当看到它的第一眼,她的内心就已经在颤抖了——直到她摸出了一个平安符。
她的泪突然就落下来了。
是他。
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啊。
她看向那具骸骨,原本害怕的眼神变得吃惊、难以置信,最后是来到他身边的嚎啕大哭。
为什么你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你都已经到京郊了,只要你再骑行几十里就能到家了……
她颤抖的手不敢去摸那具白骨,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太过沉重。
“裴上缙……裴上缙……是你对不对?”她看着那具白骨,声音嘶哑,“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你不是在北境吗,你不是在北境领兵的吗?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你要回来送死……”
“你说话啊,裴上缙……”
“裴上缙,你说话啊,你理理我啊——”
她的心好痛啊。
她的夫君已经变成白骨一具,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再也没有人能保护她了。
在这种绝望之下,她的精神更加崩溃。
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诉苦,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向外涌出:
“你走之后,他们都在欺负我——他们害死了我们的孩子,逼我入宫,还烧了我们的家……”
“裴上缙,你怎么就走了呢?”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天天遥远北方,甚至幻想过你还在北境隐姓埋名地好好活着,没想到你是在回京途中被害的……
“你其实回来了……可……是……你没能活着回到家……”
她泪流满面,轻柔抚摸着那具白骨:
“你走之前,一定放心不下我吧。”
“你死了,我绝不独活。临前还能看见你,是婉儿之幸。”
“我在世上没有留恋了。”她满脸泪痕,“没有你的日子我做不到活下去,那对我来说才是残忍。”
“如今能和你死在一块……也挺好的,起码我找到了你。”
她给他一个拥抱。
“我找到你了,裴上缙。”
“我等不到你回家,那么我来接你回家。”
“婉儿,来找你了。”
她此刻仿佛有着莫大的勇气和力量,这一刻,她连死亡都不惧怕了——她捡起碎开的玉镯子,闭上眼睛,切口已经对准手腕就要往上划,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用拳头握住了切口。
她转头一看,是顾至礼。
顾至礼气得发抖,厉声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寻死。”她的眼神很平静。
“别这样,婉儿。”顾至礼恳求道。
她摇摇头:“我要去陪我夫君,我不会和你一起离开的。”
“婉儿,不要任性。”
“我任性?”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死气沉沉,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笑,这世界荒谬无比,“我明明没有错,为什么都要来伤害我?赵炎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还是不肯放过我,而你,是景和太子自小跟在身边的侍读,你转投赵炎均时已没人怪你,你还想怎样?”
“你敢不敢对着裴上缙的遗骸发誓,此生从未背叛过他?”她指着骸骨怒视顾至礼。
顾至礼有一瞬间的触动。
“抱歉,婉儿,人总是身不由己……”
说完,顾至礼就朝她后方重重砍去,她软绵绵地倒在顾至礼身上。
“裴兄请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他抱起她的身体,径直离开。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顾至礼背上,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
她难过得想哭,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我求你……把他从那个地方带出来,好不好?”
“我想带他回家。”
“算我求你……”
顾至礼听见她渐渐无声,心中沉重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背着她,能感受到很多。
她这两年多来,瘦了不少,刚刚背她的过程还能看见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各种血条、淤青,让他不忍直视。
他无法想象她这些年是怎么独自一人在那吃人的皇宫中支撑下来的。
婉儿,坚持下去,人活下去才有希望,这是他的愿望,别辜负了他。
他继续往前走,却觉得后头一片湿热,她软弱无力的双手搭在他胸前,他试着喊她:“婉儿?婉儿?”
她没应。
“陛下!娘娘回来了!”
“快去宣太医!”顾至礼不顾礼节,直接抱着被披风裹实的她冲进帐篷里。
赵炎均大惊失色,本来把她带回来是想好好教训一顿的,没想到等来的是浑身滚烫的她。
赵炎均顾不得其他,也开口唤:“宣太医!”
几个太医一起滚了过来,顾至礼在一旁停驻,赵炎均把其他嫔妃轰出帐外,只留下几个丫鬟伺候。
“快点过来把脉!”帝王隐隐有发怒的倾向。
“微臣遵旨。”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太医上前把脉,神色逐渐浓重。
“如何?”
“回陛下,娘娘此前因小产而落下病根,身子亏空得厉害,损耗娘娘的精气神,昨夜又在猎场受了凉导致高烧不退,臣……定当竭尽所能,保全娘娘。”
“如果她死了,你们也别想活了。”帝王一锤定音。
打发掉这群太医,顾至礼隐瞒了山洞的经历,将剩下的如实禀告。
“有劳顾爱卿了。”
“臣不敢。”
“如果辰时之后爱卿还未归,朕就将她宫内的婢子全部杖毙。”赵炎均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在抱她进来之前,他已经看见了帐外的血流成河,如果那些婢子没死,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爱卿搜查了一夜,下去吧。”
“谢陛下,微臣告退。”
赵炎均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脸,喃喃自语:“朕不会让你离开朕身边的,你永远都找不到他。”
“你是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