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越来越缓慢,双腿逐渐酸痛,越来越沉。她已经来到了树林中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天黑照不亮前方的路,没走几下就撞到树木,只觉得额头火辣辣地疼。
她抱膝在树下停留,什么也看不见的她只能借助听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昆虫在枯叶上行走的声音……以及远处一阵阵嘶哑的鸟鸣声。
她以前不是没有随父王出征过,夜里行军时的斥候们如同夜猫子一般,总是能在黑暗中顺利找到出路。
有一次夜里行军遇到埋伏,旁边的暗卫一把将幼小的她抱在怀里,用一身轻功在黑夜里行走,躲过了追兵。
小时候胆小,暗卫抱她玩秋千有时都会吓得哭闹不止,那次不知为何她始终没有出声。
她举起手,黑暗中甚至看不清五指,但她依旧不肯认输。
她能走出去的,就算一直走到天亮,她也不怕。
“朕就是对她太宽容了!”狩猎归来的帝王大发雷霆,营帐里跪满了宫人,在身边伺候的几个妃子也被吓得不轻。
他今天抓回来了很多猎物,本来是想与她共同享用的,没想到她帐篷里的婢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她身边的所有宫人都颤巍巍地跪在帐外。
苏年姑姑被押到门外行杖,孤芳在旁边挨太监的耳光。杖责落在人肉身上的声音和无比响亮的耳光声清晰地传入帐篷中。
刚刚有妃嫔想要开口,这会已经被陛下请出帐外了,现在就在外面陪着那帮奴才一起跪。
在这沉重的低气压下,没人敢说话。
这时,帘子掀开一角,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入内:“陛下息怒。”
是当朝大学士顾至礼。
顾至礼行礼道:“陛下,此事交由臣负责吧,臣带人在周围一带搜寻,天色已晚,她跑不了多远的。”
赵炎均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顾爱卿,麻烦了,务必将她带回来。”
“臣定当将娘娘完好无损地带回此处。”顾至礼朗声道。
“嗯。”帝王紧绷的表情这才松懈了几分。
月亮已经挂在天上了,这里的树木茂盛,只有零星的月光照在身上。
她走得很慢,一路上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地前进,又累又饿。
入夜的天气总是冷的,她穿的单薄,被山风吹得直发抖,冷到骨子里头。
“哈秋!”自从她失了孩子之后,身体就落了病根,有时看书都会觉得力不从心,再加上赵炎均对她的施暴,让她也没了活下去的**。
她对自己不好,是在惩罚自己,也是她面对赵炎均无声的抵抗。
如果是他,他一定不会这样对待自己。
她又想起了他。
他孤零零地待在那片战场上,早就化成了一抹黄土,她能找得到他吗?她向来不怕这些长途跋涉,只要能再靠近他,她拼了命也要走到北境之地。
一想到他又燃起了斗志,他在前方等她呢,她不怕。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裹紧了衣服正要继续走,结果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是禁卫军!他们来了!
几个禁卫军提着灯笼,剑鞘和盔甲相撞发出金属声。他们在远处的林子里搜寻,脚步声就像是踩在她的心跳上,想把她的心脏碾碎。
她害怕地退后,不想被人发现,鞋子踩碎树枝的声音却暴露了她。
“在那里!快!”习武之人听觉敏锐,一下子就辨明了她所在方位。
她转身就跑。
她看不见前方的路,只能拼命跑,一旦被抓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她不要留在这里!她要去北境!她要去找她的夫君!
风刮着她的脸颊,树枝划过她的头发,裙摆被路边的灌木丛撕破,石头将她绊倒在地。
跌倒就再爬起,她不怕,她不怕身后的追兵,但是她怕自己永远见不到裴上缙!
追兵越来越近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再怎么样也比不过每日操练的禁卫军。
她顾不得许多,不停地换方向跑,她不知前路是什么,她只能抓紧自己的裙摆拼命跑。
就在离灌木丛不远的地方,她不知踩到什么,身体猛然摔倒在地,径直朝灌木丛滚去,她尖叫一声,跌进了一个山洞里。
下坠时的冲击力太大,她被这股冲击力带到了一条小暗道里,膝盖和脚踝处火辣辣地疼。
由于刚才失足造成洞口的土壤不稳导致坍塌,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落地点情况,许多石块就朝她的头顶砸下。
她来不及躲避,只能在原地抱紧头部,希望能少点疼痛。
就在这时,一个在洞里被石块砸到的东西朝她袭去,像个蓑衣似的紧紧覆在她身上,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石块。
她紧紧抱住头,眼睛一刻也不敢睁开,等石块雨结束之时才发现——趴在她身上的居然是一具骸骨。
“啊!”她被吓了一跳,反手一推,骸骨撞在对面墙上,散了些骨头,歪斜着靠在墙上。
她紧紧地蜷缩在角落里,抱住双腿,身体不断颤抖,眼睛却是一刻也不敢看对面的骸骨。
眼框隐隐有些热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许是对面的骸骨太吓人了。
静坐了好久才想起一件事,她身上随身带着的那个玉镯子呢?那是他赠予她的最后一件物品,要细细收好才是。
可是对面有一具骇人的白骨……她硬着头皮在地上摸索。
她摸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不对,玉镯子是冰凉冰凉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
它掉落的方位离她很近,但这肯定不是她的,难道是刚才那具骸骨身上掉出来的?毕竟这里除了他们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她把它放在仅存的一点月光下。
那是一个荷包。
它似乎沾了许久的尘埃,整个灰扑扑的,但她依稀能分辨出上面的花纹。
她细心抹掉灰尘,里面的纸片受到抖动露出头来,摸出来看竟是个平安符。平安符被保管得很好,崭新如初。
她看清后,大脑一片空白。
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自己在喊:“……裴上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