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臣 第26章 第 26 章

宁大老爷自翰林院归来，脚尚未站稳，小丫鬟就在门口清脆地报：“启禀大老爷，夫人请您回来之后立刻回主院。”

宁大老爷是个30出头的清瘦男人，官服穿在他身上，颇有几分轻飘飘的，让他整个人多出几分仙气。听到小丫鬟这样说了，他依旧不疾不徐，整理了一下衣冠，才慢悠悠地往主院去了。

进门就觉得气氛仿佛不太对。院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小丫鬟们站在廊下，几乎连声音都不出，走起路来更是轻手轻脚。

往日里还有几个不到10岁的丫鬟在那里踢毽子翻花绳，今日也个个都消失了踪影。

他眉头一皱，步履快了几分，姿态到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进了门，丫鬟们通报一声，宁大夫人来仿佛忽然回过神一样，看到他站在那里。

正在与她说话的嬷嬷默默地向宁大老爷行了一礼，口中说着：“见过大老爷。”身子往下拜了一拜，立刻就往外走。

宁大夫人却连这一刻的功夫都等不得，腾地站起来，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老爷！”

这幅表现让宁大老爷心里头咯噔一下，脑中已经情不自禁的开始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儿子出事了，还是女儿出事了，又或者家族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不不，最后这一项不可能。若是族里发生了什么事，那就该轮到爹和娘出马了，且等不到自己回来。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又镇定几分。

“何事如此惊慌？”他抬手扶住她，从她手中把帕子揪过来，替她擦一擦脸上的汗珠。又扶着她回去坐下，叫外头的丫鬟过来上了茶，方才说：“有什么事，你且慢慢说来。”

宁大夫人默默地递过来一本小册子，白皮，手工缝起来，显见得是旁人写出来的。

宁大老爷疑惑地看她，宁大夫人却只是沉着脸说：“老爷且先看看。”

于是，他就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第一页赫然就是前些时候才发生的事，陛下准许某人的爵位降等袭爵的事。

再翻过一页，却又变成市井流言，京城里某两家起矛盾的缘由是其中一家的独子与另一家的媳妇私通。

宁大老爷看得眉头紧皱，快速地一页一页翻过去，看到后来，脑海中方才渐渐形成脉络。这似乎……都是勋贵一系当中石家及其附属家族的事。

他将册子翻到一半，就停下来捏在手中，轻轻敲击手心：“夫人将这些都给我看，是为了什么？”

宁大夫人身体前倾，那双眸子中隐含着一点希望的看过来：“这些事，能否说明，这石家就要势颓。”

“石家与我们无甚关系，”宁大老爷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转而问起宁大夫人：“夫人怎的忽然关心起石家了？”

宁大夫人面颊一红，脸上浮现出羞愧之色：“也是这些时候心慌意乱，玉蕙的事让我失了分寸，想着若是京城里找不到合适的，嫁给那些新入京的倒也还好。故此我看上金陵冯家的嫡子，还想着找机会多试探试探。”

宁大老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冯家……倒也确实和石家有些关系。”

他将那册子又翻开，这次重头开始一页一页地细看，看到最后石家与冯家之间的牵扯，嘴角抽了抽。在最后一页停留了许久之后，他才重新合上了册子，抬眼就看到宁大夫人殷切地看着这边，不由得摸着胡须笑了笑：“无需担心。既然只是打算，也不曾实行，何必担心呢？”

宁大夫人眼眶微红，展露出浓浓后悔之意：“我只是……”她一咬牙，说出自己当初曾因为觉得冯家是个不错的选择而让他借着宁玉盈的名义进了宁家这一档子事。

“若非今日三丫头送了这册子过来，说不得过上几日……”她心有余悸地说着，宁大老爷的表情却惊讶地变了：“这是三丫头送过来的？”

见宁大夫人肯定点头，他将那册子看了又看，叹道：“三丫头当真是钟灵毓秀。”

“老爷何故这么夸奖她？”

“你可别不服气。”宁大老爷摸着胡子，将这册子看了又看，在心中赞叹不已：“这份眼光，可不比我差。比她爹都强多了。”

他将册子翻开，让宁大夫人自己去看，口中说：“你只看前头这些，能猜出什么？偏生三丫头就能看出来石家有风险。这眼光。”他弹了弹纸张，又叹了一声：“若是个男孩儿，那可就是宁家未来的顶梁柱了。”

宁大夫人不料他居然给予宁玉盈这么高的评价，一时间几乎难以接受，好一会儿才说：“老爷说得，也太夸张了些。”

“她当得起。”宁大老爷一侧脸，看见她脸上的表情，顿时笑了起来：“大丫头确实是温柔娴淑，可也太过温柔娴淑了。有时候啊，人总得有点脾气才好。”

摆摆手制止了这个话题，宁大老爷说：“而今既然你知道冯家的事，日后不要接触就好。若是石家不能找到机会一举翻身，冯家要么过不久就被人打下来，要么转投他人门下才能求活。”

他摸着胡子嘿嘿地笑了笑：“不过，这和我宁家倒也干系不大。我一个穷翰林，老二一个穷匠师，可都没什么值得人家看得上的。”

宁大夫人闻言这才放心，只是忿忿地说：“日后那姓冯的再来，就不让他进门了。”

这话说了没几天，冯思远就找了时间上门，说想求见宁大老爷。

门房客客气气地将他拦了下来，只说人不在家，请他留了拜帖在这里，他们自会递上去。

冯思远看着门房那笑微微的脸，让随从将拜帖递了过去，在门口转了一圈，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心里面兀自想着若是能找个机会先和宁家的女儿熟悉了，宁大老爷想必也不好不见自己。

他走了不过一刻，旁边侧门一开，一辆马车就缓缓地出来了。宁玉盈和宁玉蕙坐在其中，外头小丫头低声说：“小姐，那人是真的走了。”

宁玉蕙顿时松一口气：“那快些走吧。要是去得迟了，郡主只怕会不高兴。”

宁玉盈就笑：“姐姐不必担心，郡主是个脾性好的，好生说一说，她自然明白。”

宁玉蕙却没有她这般轻松自在，坐在马车里有些紧绷。

她今日穿着的是宁玉盈送她的夏装，海棠红的纱裙轻飘飘的，却衬得她肤色莹白，配上红宝石的耳坠和项圈，整个人多出几分张扬。只是她本就是个温柔的，这张扬的气息落到她身上也并不明显，最终只剩一抹轻快。

宁玉盈倒是有心多说两句，奈何宁玉蕙却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思，她也只好安静下来。

两人一路沉默地到了郡主订好的画舫旁，齐王府的婆子立刻过来迎接：“宁姑娘来了，郡主派小的在这人等着您。”

转脸看到宁玉蕙，也是笑容满面地欠身：“这位想必就是宁大姑娘了，大姑娘请，郡主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宁玉蕙与宁玉盈并肩走了过去，那婆子将两人和两人的丫鬟送上了船，转头对身边的人就道：“这宁家的两个姑娘，真是漂亮。”

那边的婆子一边吩咐小丫鬟去通知船娘开船，一边笑道：“你是想说那宁三姑娘？”

“三姑娘漂亮，那大姑娘颜色也好，只是为人拘谨了些，比不得三姑娘活泼。”

被人说拘谨的宁玉蕙正对林心雅行礼，虽说身体是紧绷的，姿态却非常标准。林心雅连忙过来一手拉了一个，笑着将两人带过去坐下，说：“何必这般多礼，都是姐妹。”

丫鬟送上花露，一股清甜味道在屋内蔓延开来。

宁玉蕙对这刚流行不久的东西没喝过，心里面不免好奇，脸上却分毫不显，只是偷偷看一眼宁玉盈。见她神态自若地端起来抿一口，于是也跟着学，一口清甜入口，心中紧张不自觉消退很多。

这个时候，她才有胆子打量屋子里的其他人。

宁玉盈恰好站起来给她作介绍：“这是季芷蓉季小姐，陈彤儿陈小姐，龚小姐你们曾经见过的，我就不多说了。”

说完名字，正要细细说说季芷蓉和陈彤儿的身份，宁玉蕙却说：“我与季小姐和陈小姐，也是打过照面的。”

话虽如此，心里头却暗自惊讶。看那季芷蓉和陈彤儿自然的姿态，就知道两人对自家这个妹妹也很是认同。可她分明记得，在学院里，两人向来不搭理其他人，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可也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彤儿就笑：“我也是见过宁大姑娘的。”

她说起在书院里的一桩旧事：“……只有宁大姑娘认认真真地做完了先生说的作业，当时我就想，这是个守规矩的。不比我这般上天入地的泼皮。”

季芷蓉扑哧笑起来；“哪有这般形容自己的。”她对宁玉蕙点点头：“大姑娘不必客气，只当是自家姐妹就行。”

说着果然话题一转，问起龚雪岚今年流行的衣裳来。

龚雪岚就指着宁玉蕙的裙子，笑道：“来问我不如问宁大姑娘，她身上这一件，就是今年的新料子。”

顿时，目光就落到了宁玉蕙身上，让她的耳尖腾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