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镜平日里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桌子物件一般都会吩咐属下人擦了一遍又一遍,属于干净到可以反光的境界。
所以元宵并不脏。
但……云镜扭了扭头,有些难以想象。
看向了急急忙忙想把元宵吞下去的炆池,她皱起了眉头,继续说:“你夹个菜给我看看。”
炆池吃着元宵,整个人几欲死去,脸上因紧张而变得通红,虽然他已经强装镇定,但是脸上的苦涩,已经把他的心情展露无遗。
炆池拿起筷子,去夹菜。
很明显,他又把菜给弄掉了,他情急之下又慌忙拿手去把桌子上的菜捡起来,尴尬地一颗一颗放进嘴里面。
他隐约知道云镜是个金尊玉贵的大人物,不会接受自己这样粗鲁的行径,可是弄乱了他们的餐桌,云镜肯定会不高兴的。
他没有别的处理办法,他害怕云镜不高兴,害怕云镜生气。
岑玉京觉得又震惊又有意思,忽然突发兴致想要逗一逗他,蓦地丢了勺子在碗里面展现自己的怒意,准备吓吓他。
勺子哐当一声发出声响,吓得炆池一抖,果不其然,炆池一瞬间不敢嚼菜,瞳孔骤然放大,展现出了盈盈的泪光和惊慌失措。
他尴尬害怕得要哭了。
“玉京,有喜欢的先夹进碗里面,别饿着,不然一会儿饭菜全部都糟蹋了。”
岑玉京听了这话,连忙盛了一碗粥,夹了一些菜,把馒头里面塞满肉沫,放进嘴里面。
云镜也跟着收拾饭菜,盛了粥,舀了碗豆浆,在餐盘里置了些青汁团子。
“喏,剩下的都给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们不吃了,但是必须用勺子和筷子。”
炆池听话的点了点头,嚼了饭菜,不敢动筷子,最后云镜实在是拿他没办法,给他盛了一碗粥,把菜用他的筷子给夹进了碗里面,才开始自己吃。
三个人中,岑玉京率先吃完,她问炆池:“今上午,你没人教习吗?”
炆池恭敬回答:“有的,是红柳公子,还没开始,我就被王娘叫来吃饭了。”
“哦,是这样。”岑玉京恍然大悟,放下碗筷,问道:“你还要吃多久?”
炆池放下碗筷,看向岑玉京:“大人,我可以现在就不吃。”
云镜冷了脸色,心里面早知道了岑玉京那点心思,她继续端庄的喝着粥,淡淡对炆池说道:
“你继续吃,我还要留你,问问你话,看你会什么,不会什么。”
“那我先走咯。”岑玉京放了餐具,拿着伞就冲出了房门,入了雪中。
吃完了饭,下人匆匆上来收拾碗筷,整个刺史府,变得骤然冰冷,没了岑玉京,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降了一大半。
“你会写字吗?”
“不会。”
“画画?”
“不会。”
“拿笔?”
“不会……”
“骑射?”
“不会…”
“乐器?”
“不会。”
“诗书?”
“不会。”
“茶道?”
“不会。”
“唱歌?”
“不会。”
“跳舞?”
“不会。”
“焚香?”
“不会。”
“按摩?”
“不会。”
“搓澡?”
她已经尽可能把会的东西,从高雅大堂,往炆池的生活环境靠了,她想看看,他会什么?
“不会……”
他声音越来越细小,越来越心虚,像是蚊子一样,嗡嗡嗡地。
云镜终于出口:“你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
云镜有些觉得苦恼,皱起了眉头,又觉得这人蠢笨得好笑,她干脆直接反问了一句:“不至于吧?笑你总会吧?来,笑一个。”
炆池一听,这不是他的强项吗?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云镜要让他笑,但他还是很乖巧的面对着云镜,露出了一个烂漫谄媚的笑容。
一瞬间,天光黯然失色。
那笑容纯洁无辜,却又带着勾人的妩媚。
云镜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本来想要表达自己的怒意,可是怒急的情况下,竟然被自己给气笑了。
他当真是愚昧而不经风霜浸染,身上透露着清澈的愚蠢,让人气,却不让人厌恶。
笑完了后,更多的,便是忧愁:他愚笨至极,听不出正话与反话,自己真的有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在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吗?
可三月的时间很长,她也真找不到自己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岑玉京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指望着炆池成为一个正常人的可能,比指望着官师衔献身的可能更小,炆池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废的。
十年的生活,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若是留作男宠,她更是不愿意,炆池确实漂亮,但是她这个人……不是个会养男宠的人。
“大人?”
算了算了,与炆池这样的人,多说无益,他只能察觉出浅显的怒意,无论思维还是意识,都在太过浅显的地方,说别的考量只是多费唇舌。
再等等吧。说不定其他的能学得很好呢?
“去找你师父们,学学其他的。”
*
偏院子很静,积雪落在枯枝上,别添一处静谧。
炆池拿着要学习的案板端着走向偏院子,一路上面色都不太好,思考着今天云镜那失望的眼神,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她应该对自己是失望透顶的,但自己却实在是难以达到她的要求,他还想要呆在刺史府多待几年,这样安稳舒适的日子,他很贪恋,不愿意割舍。
他从来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以前在外漂泊的时候,他吃了很多苦,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那样度过了。
但是在刺史府,却是如同天堂一般,吃得好穿得好,王娘还有府中的其他人都待他很友善,唯一的主家云镜,虽看着很严厉,实际上也是温柔至极的。
回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与云镜在书桌上深吻,云镜那样迫切的情绪,连他也被一并带动了,他们俩人在主殿吻的入迷。他也同样贪恋……如果自己表现的好,是不是还有可能云镜会愿意吻他呢?
云镜她身上那样香,强制中又带着呵护一样的温柔,着实让人痴迷。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进了院子,原本与红柳公子约在院落想见,但院子里面此刻却空荡荡的,不见红柳公子,他端着案板四处张望,隐约听见了从房间里发出的吱呀声响。
他抬脚踏着雪,走了上去。
“就这样,够来劲,老子喜欢。”
房间里声音叮叮当当,他走上前去,透过门缝,看见岑玉京一身白色衣衫,与红柳公子俩人正一前一后,水乳交融。
他屏住了呼吸,不敢去打扰俩人,退到柱子后面,安静站着。
天空静谧,白雪簌簌而落,让里面的声音更加清晰,沉重的呼吸和有意识无意识地娇吟此起彼伏,来回汹涌,他有些好奇,不自觉凑的更近,想听一听,看一看。
这就是……承欢吗?
本不该继续观看,可是内心里汹涌的**和好奇,又让他不自觉挪动了身子。
他又透过窗户,去瞄了一眼,立马收回眼神,抿紧了嘴唇,想起了那日在主殿和云镜接吻,他就浑身炽热,忍不住深呼吸,脸庞已透出微微红晕。
云镜在不知不觉中,挑起了他对一些事物的向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岑玉京正在系着裤腰带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一转头就看到了端着案板的炆池,上下打量了一眼:
“哎哟,啧,你咋在这儿?吓我一跳。”
“我来找红柳公子。”
“真不好意思,让青涩的小男孩看见了,回头云镜不揍死我。”她讪笑:“别说,听见没。”
“小的知道。”
“进去吧,他还在里面。”
语罢,岑玉京收拾收拾衣衫,便朝着门外走去,回头打量了一下炆池,已经猜想到炆池肯定是让云镜无话可说,说不定马上,云镜就会对炆池失望,自己再去向云镜卖卖乖,指不定炆池就是自己的了。
她一笑,负手便走了出去。
进入了房门,一股交姌后的味道弥漫在空中,红柳公子正精疲力竭地跪撑在地上,他脸颊微红,眼神迷离,头发湿漉漉的,正拉着肩膀上滑落的衣衫。
炆池朝着他的肩膀看去,一个清晰的牙印烙印在上面,“公子……”
“看见了?”
炆池点头:“嗯,看见了。”
“以后你也会这样,去服侍裕王殿下的。好好学一学。”
听着岑玉京那个话,他已经猜到了炆池并非一个风尘出身之人,他说:“长大了,都会这样的,此事摄魂迷离,飘飘欲仙,很是享受,你能有这个命跟着裕王,是个很好的选择。”
“嗯,公子,您让我带的东西,我都已经带了。”
他掀开案板,上面是一些白绸等东西,白绸下是一些瓶瓶罐罐和小物件,红柳公子轻蔑的看了一眼,伸出手,示意炆池把他扶起来。
借了力,他站起身子撑着桌,脸上仍有娇媚的红色,“你,和裕王,平日里是怎么相处的?
看了看炆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平日的吃穿用度,分明已经比一般郎君好上太多太多,甚至直逼裕王云镜。
这个人,是凭什么?能得到云镜特殊的关怀?还能与云镜一起共进餐食?
“她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敢有太多动作的,殿下想让我学会诗书礼仪,有自己的思想,让我像一个世家公子一般,能有自己的魅力,被人爱上。”
炆池蹲在地上面,收拾着瓶瓶罐罐,全部盖上白布过后,端起来放到了一旁的茶案上面,清点数目,看向红柳。
“但是我学的不太好,殿下不太高兴。”
“哦?怎么回事?”红柳掀开白布,拿起里面的一些东西,放在手里面仔细把玩,勾人的眉眼笑了笑,询问着炆池。
“今天我吃饭的时候,用手抓饭菜吃了……我不太会用筷子,我从九岁开始都没在饭桌上吃过饭,用得不太熟练。”
红柳转头看向炆池,那双狐狸一样的眉眼让炆池都惊叹,眸子棕黑透亮,竟然如此摄人心魂。
微翘的睫毛上下动了动,扑闪扑闪,“她没生气吗?”
炆池低下头,略表愧疚:“不知道,应该是生气了吧?我也揣摩不出来……”
“她没生气,”手里的东西一丢,那带着轻蔑的眼神立马收回,红柳似笑非笑,说:“她若是生气了,你不会活着来这个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