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鸟南飞 第2章 第 2 章迎雀2

应鹊接过木牌，还没来及得开口问时少祎，面前之神就消失不见了。倒是原本离了些距离的奈何桥离脚更近了些。

四周的阳光消失不见，无边无际的黑夜不知何时蔓延开来，死死罩住应鹊目所能及的一切。应鹊再怎么用力，都无法看清除了奈何桥的其他东西。奈何桥上雾气朦胧，一个穿白衣的身影在水汽里涌动，应鹊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用了用手揉了揉眼睛。

伴随着那人靠近，眼前的身影更加清晰。当应鹊看见那人的脸时，惊讶地一时僵直在原地。

来人赫然就是“她自己”！同样的面孔，一样的身段，都穿着奶奶给她买的长裙。如果不是来人那不同于应鹊略带冷淡的眼神，应鹊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那人观察到应鹊的讶异，勾唇一笑。

“小九又偷懒，不给人交代清楚就溜。”那人话含责备，语气却温和平静，没有一点怒气。

她和应鹊的气质相当不同，两个人明明顶着一模一样的脸，但她自带的稳定随和却莫名让人觉得她要美上几分。应鹊感觉自己的这张脸压不住她的气势，她原本的脸应该是更美的。

“你好，我是闻人馥。是这次负责焚灵的式神。“闻人馥话毕，已经走到应鹊跟前。

应鹊完全被她气势压住，乖乖递上木牌。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灵’到底是什么？何谓‘焚灵’？“闻人馥接过木牌，”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因为我能出现，就代表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应鹊疑惑，闻人馥看了看木牌，又把它递了回来。

“许下你的愿望，我会用你的身体回到人间，在达成你的愿望之后，肉身就会腐化。”闻人馥呼出一口气，“‘灵’随之消失，因为此法‘灵’不归黄泉会弥散于世间，所以此为‘焚灵’。”

“你许下愿望的那一刻，你的记忆会彻底消失。”闻人馥笑了，“但愿望会实现。”

应鹊听罢郑重地拿起木牌。

闻人馥没有告诉她，那木牌是甘木所作，本质上也是个承载‘灵’的器皿。但这个器皿一进入人间就慢慢破损，和黄泉的甘木树能永存记忆不一样，木牌的存储是有保质期的。

这算是亡者达成愿望的代价。

不过对于能拿到木牌亡者来说，他们大部分执念深重，不管知不知道最后都会选择“焚灵”这条路。人死不能复生，黄河之水不复重来，即使之后能因缘际会在黄泉找回前世记忆，可前尘终究是回不去的。

不如，许下愿望为了生者做些什么。

“我想好了，我——”应鹊捏紧木牌，刚开口就被闻人馥打断了。

“不用说出来，我已经知道了。”闻人馥忽然伸出手环抱她，“现在，你的记忆正在慢慢流向我，我知道你的一切。“

闻人馥的手很凉，落在应鹊背上却格外滚烫。她颤抖着手想回抱闻人馥，急速消失的记忆却打断了她的动作。闻人馥感受到她在发抖，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也是在这个时刻，应鹊的记忆彻底流向闻人馥。

闻人馥轻轻她耳畔说道：“借你的身体，所做之事便只能为了你。”

“什么？”应鹊眨眨眼，失去记忆的她不知道闻人馥在说什么。

“没什么，该走了。”闻人馥自然而然地松开应鹊，她笑了一下闪身让开路。

应鹊无意识地向奈何桥另一端走去，就在她身体快要完全消失在雾中时，闻人馥忽然开口叫住她。

“什么？”应鹊缓缓转过身。

“没什么，下次不要再责怪自己了。”闻人馥拿起木牌，“剩下的，就让我为你了结吧。”

等到应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桥的另一头，这边黑无常才又慢慢走出来。原来他方才一直在桥下，暗暗地观察这一切。

“你说‘灵’真的会消失吗？”黑无常看向闻人馥手里的木牌，他又摇开了他那把折扇。折扇挡住他的半张脸，只剩下一双幽深的眼眸半笑不笑地观向闻人馥。

闻人馥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收起木牌后开口：“念者生魂存，记忆便永存。”

黑无常听罢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又合上折扇。他靠着奈何桥桥柱，整个人一下松弛，开始话家常一样侃一些没用的大山。

“这一去打算时候回来啊。”黑无常目光盈盈，抱肘看着闻人馥，随手把扇子掐在手臂夹缝里。

“怎么的？要亲自来接我啊？”闻人馥斜眼看他，“森罗不是给你升官了吗？像这种接待鬼魂的杂碎小事，我都没想到你今天还回来。”

“还不是因为她说你又有机会要回人间了，我这才来送送你。”黑无常叹了口气，“你上次离开，那孩子都十六七了吧，算算人间的时间，孩子现在应该已经加冠了？”

“你记错了。”闻人馥没多言，转身背对奈何桥往回走去。

“什么记错了？”黑无常抬头发现闻人馥走远了，便想叫住她问个清楚。

闻人馥没有回头，只是浅浅地来了一句：“你现在应该叫我‘应鹊’”

穿过浓雾，眼前的天越走越白，到最后在应鹊的眼睛里完全发亮。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还没睁眼应鹊便知自己已经回到了人间。

鬼、神包括式神，在黄泉都是没有五感的，即使痛苦悲伤，眼睛也流不出泪，体会不到痛苦悲伤，只有麻木。而人间比起黄泉杂乱荒芜，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痛苦产生，却还是让应鹊格外怀念。

因为在那长久的痛苦中，还有一丝幸福和快乐。对于痛苦来说，像执念的快乐，是人活下的支柱，也是负责‘焚灵’的式神穿梭于人间的原因。

应鹊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盯着白布的上半身一下坐起来。

阴暗潮湿的冷空气从低处吹来，停尸间熟悉的腐臭味窜进鼻腔。应鹊一把抓下白布，翻身离开支架。身上这件衣服格外单薄，走在地上，从脚跟到脚踝都好像被浸在水冰混合的海里。

一切不好的记忆一下窜进应鹊脑子，她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

借用人类肉身回到人间的式神，必须依照人类的愿望活着，不然轻则没有力气变成瘫痪植物人，重则原地去世往生，被黄泉开除拉入永不录用的黑名单。

应鹊扶着墙稳住身子，她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现在只想快点完成应鹊的第一个愿望。应鹊的身体原本因跳楼而畸形的四肢，慢慢地开始恢复。应鹊越往外走就越有力气，待她走出殡仪馆，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

此时，外面正下着雪，应鹊抬起头，伸手接住一片雪后，转身步履匆匆地往家奔去。

拐弯之后，迎面走来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但应鹊没管，自顾自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