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禾和凌见彻把东西买齐,回到凌府已经接近晌午。
宁芷姚早就从寺庙回来了,坐在大堂里喝茶,眉目舒展,看到他们就露出笑容,心情不错的样子,她虽然性子有些骄纵,但向来直来直去,什么都写在脸上。
凌见庭大摇大摆的找了张椅子坐下,倒了盏茶问:“二嫂怎么这么开心?”
宁芷姚笑眯眯道:“我抽了一张上上签。”
“求的什么?”
宁芷姚脸上的笑容黯了黯,声音很轻地吐出两个字,“求子。”
气氛安静下来,凤禾抬眸看了看宁芷姚,宁芷姚面颊红润,说话中气十足,是圆润富态的长相,看起来康健无虞,不知为何会多年无子。
宁芷姚把手里的签文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随身的香囊里,笑了笑说:“不怕你们笑话,我和郎君已经成婚五年了,我一直想要个孩子。”
“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凌见彻嗓音低沉:“二嫂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凤禾抬眸看了凌见彻一眼,他倒是难得正经了一次。
“嗯。”宁芷姚握着手里的签文,满怀希望地点了点头,许久才放下钱袋。
她拿起旁边放在桌上的帖子,对凤禾道:“王女,太子和隶王明天约了马球赛,三公主邀请我们参加,还有大嫂,明天你同我们一起去吧。”
凤禾眸色微沉,她明白既然是李蕊给的帖子,那她就拒绝不了,便点了点头。
宁芷姚含笑看向凌见彻,“三弟明天也要上场比赛吧?”
“隶王找过我。”凌见彻语调漫不经心,“人手如果不够,我和七皇子就上去凑数。”
凤禾:“……”把替补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不嫌害臊。
宁芷姚垂眸,注意到凌见彻的锦靴上印着一个清晰的鞋印,不由惊诧万分,“你被谁踩了?”
凌见彻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凤禾一眼。
凤禾脸颊微红,假装低头喝茶。
这人怎么还留着鞋印,也不知道擦擦!
凌见彻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嗓音慵懒,“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惹得一位姑娘生气,被那姑娘踩了一脚,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消气。”
宁芷姚劝道:“那姑娘发这么大的火可见气的不轻,你有时间得好好向人家道歉。”
“是。”凌见彻眼中笑意更浓,“等我跟那姑娘说声抱歉,希望她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计较了。”
凤禾窘迫的耳根发热,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
*
翌日,凤禾随沈韵柔和宁芷姚乘马车来到郊外的马球场。
这里就是凌见彻说过的蓉翎宫,依山而建,气势磅礴,处处雕梁画栋,珠琅玉翠装饰,荣华鼎盛,连门前的一个铜鼎上都嵌着金子,可见当年修建的时候花了多少银钱。
行宫别苑建在山前,马场在蓉翎宫后山的一块平地上,绿油油的一片草坪。
大家听到消息都跑来凑热闹,马场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其中年轻的公子和小姐们尤其多。
沈韵柔和宁芷姚去拜见几位公主,李蕊和李娴都来了,凤禾不用拜见,走到栅栏前望向马球场。
场上分成两支队伍,分别以太子和隶王为首,都穿着短打,分别系着红蓝发带,骑在高马上,说是玩闹,两支队伍的神色却都很认真,明显是要拼尽全力的。
夏文衍也在其中,被分在太子的队伍里,战战兢兢的握着马球杆,脸上的伤还没有好。
凌见彻和郗行止都来了,一个在隶王的队伍里,一个在太子的队伍里。
马球场上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们吸引了贵女们的全部注意力,她们没有闲工夫为难凤禾,凤禾乐得清闲,倒是难得安静的看了一场比赛。
一注高香被插进香炉里点燃,旗帜挥舞,比赛正式开始。
两队人马奔腾入场,雄赳赳气昂昂,马蹄声震动,尘土飞扬,少年郎们互相追逐着,个个矫健灵敏。
围观的贵女们纷纷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聚精会神的看着场上,李蕊和李娴站在最前面,李蕊不自觉踮起了脚尖,为太子的队伍欢呼,李娴神色依旧端庄大方,只是目光也紧迫的盯着场上。
太子一马当先,率先进了一球。
隶王后来居上,他身边的世家公子们纷纷为他开路,他也紧跟着进了一球,跟太子打了个平手。
太子和隶王一个是嫡出一个是长子,两人之间的争斗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只有七皇子没心没肺玩得兴起,就差在马背上跳起来欢呼了。
凌见彻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不紧不慢的骑着骏马,马球杆松松的握在手里,球不滚到他旁边他就不去打,打了也不一定能进,如果凌伯宗在这里,定然又要训斥他一番。
不过他那张脸实在是晃眼,清隽矜贵,眉眼浸润着阳光,额头上绑着红发带,碎发随风飘扬,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轻而易举就能吸引少女们的目光。
凤禾不自觉也晃了晃神,待回过神来只觉得好笑,这人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隶王明显有备而来,队伍里有很多擅长此道的人,开场就进击凶猛,另一队除了太子进了一球外再无人进球,两方迅速拉开了比分,隶王本人也凶悍如猛将,每一球都打得又狠又快。
太子脸色渐渐难看,李蕊急的直跺脚。
凤禾不懂比赛的规则和技巧,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观察和探索,一点点摸索出门路,逐渐能看明白场上的情况。
太子叫了中场休息,看样子想要重整旗鼓。
隶王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扬着声音道:“太子,既然玩都玩了,不如压个赌注如何?不然赢了也没有乐趣。”
他这副态度就好像已经稳操胜券一样,着实惹人生气,太子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你想赌什么?”
隶王略一沉吟,“赌钱伤感情,赌物没意思,不如输的一队给另一队敬杯茶,说一声‘我服了’,如何?”
太子沉着脸,“行,孤就跟你赌。”
隶王洋洋得意地勾着唇。
凌见彻神色冷淡,嘴唇翕动了一下,没人知道他嘀咕了一句什么,凤禾却凭着直觉发现他应该是暗骂了一声。
她微微疑惑,按现在的局势来看隶王一队胜出的几率很大,两队已经拉开了不小的差距,凌见彻难道还怕输吗?
凤禾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了郗行止,刚才比赛的过程中,太子一队里唯有郗行止不慌不忙,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隶王队伍里的优势和漏洞,丝毫没有浮躁。
凤禾抬头望去,在人群里搜寻郗行止的身影,他站在太子旁边,似乎在重新‘排兵布阵’,大家都在认真听他的话。
下半场很快开始,场上的情况果真发生了扭转。
太子一队开始迅猛反击,太子手下都极听郗行止的指挥,他一个眼神底下的人就知道他要往哪打,一队人马配合默契,一点点把比分追了回来。
李蕊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目光灼灼的盯着郗行止,手里的帕子被她扭来扭去,都快扭成一团乱麻了。
比赛进入焦灼状态,连凤禾都不自觉认真看了起来。
两边人马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隶王神色逐渐变的郑重,不敢再轻敌,随着比赛的优势消失,他脾气渐渐暴躁起来,对同队的人大呼小喝,若谁丢了球必然遭到他的训斥。
他这样对比赛一点帮助也没有,反而令众人紧张万分,连七皇子都不敢轻易去抢球了。
两队打成平手,只有一分的差距,最后一个球决定着胜负。
一炷香眼看着就要燃尽了,太子和隶王像较着劲一样抢夺最后一个球,两队人马跟在他们身后,策马追逐,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球,各自簇拥着太子和隶王。
只有凌见彻远远的坠在后面,不但不急,还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看台上的呼喊声如潮水一般,男子们激动不已,贵女们这一刻也顾不得往日的矜持,纷纷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绣帕,为自己支持的队伍助阵。
凤禾被挤到了栏杆前,跟大家一起聚精会神的看着场上,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最后一刻,球落到隶王手里,隶王眼睛一亮,驾马过去,毫不犹豫的挥舞球杆。
所有人都一齐转头,眼看着球飞向球门,在距离球门只有方寸的位置落下,正滚落到凌见彻的马旁。
凌见彻打哈欠的动作顿住,低头看了眼球,又看了看距离不足半尺的球门。
“少凛!快!”
隶王急的喊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喊了起来。
凌见彻抬头看了看众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就好像不是他想打这个球,而是这个球非要送到他门前逼着他打一样,不紧不慢的样子着实讨打。
隶王急得额头冒汗。
太子心里也急,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只能努力忍着,神色显得有些狰狞。
在香燃尽之前,凌见彻终于挥动球杆,不紧不慢的拨了一下球。
大家屏住呼吸,看着球慢悠悠的滚进球门。
隶王队胜出。
凌见彻轻轻耸了耸肩,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就打的再潇洒一点了。”
凤禾:“……”好招打的一个人。
众人沉默了须臾。
太子绷着脸对隶王道了一声‘恭喜’。
隶王得意洋洋,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容。
众人下马,表面上勉强维持着平和,互相作揖。
七皇子激动地拍着凌见彻的肩膀,“你小子一如既往的运气好!”
凌见彻解下手上的腕带,丝毫不知谦虚为何物,“还行吧,主要是我球技好,差一分多一毫那个球都进不去。”
大家气得想打他,哄笑着让他今晚请喝酒。
贵女们纷纷把绣帕扔向获胜的队伍,凌见彻刚想从栏杆跳出去,就被扑面而来的绣帕扔了一脸,砸的全身都是,脂粉味漫天。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呛咳了几声,眉毛一皱,抬手就想把蒙在脸上的绣帕扔了,恍然睁眼,凤禾坐在栏杆外,看到他的窘况蓦地一笑,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微风轻轻吹动他脸上的绣帕,隔着一层薄纱,美人如隔云端,朦朦胧胧,笑意嫣然。
一片鼎沸喧闹的人声里,没人发现凌见彻迟了片刻才把绣帕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