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金屏（重生） 第54章 看够了没

闻渊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黄沙暴来时，他恰好腿疾犯了，百蚁噬心，一步也不能成行。

闻渊大张旗鼓地入境，实则是为在此吸引赤力注意，暗中让隋风和丁泽从另一边潜入赤力皇室。

因此他只带了周饶来此。

然周饶毕竟年纪小，黄沙暴来得突然，他又从未应对过，恐怕措手不及，自顾不暇了。

风沙拍窗，四周墙壁突然开始下降。旋沙眼转眼间仿佛已经来到了闻渊的脚下。

闻渊稳住身形，抬头看一眼窗外，外面景象已然漆黑一片，房屋建筑极速下沉，掩埋了一切视线。

他亦在随之下沉。

意识到这一点，闻渊闭了闭眼，喟然。

出了金边坞，晏婉寻到处安全地点，暂时倚蔽于一颗老树。

晏婉等着黄沙暴过去，期间犹能感受到地下旋沙眼的吸力余波。

她漫不经心地再次回头，微微怔了下。

金边坞里再没有别人跑出了。只见整个升平围以及围子中的望楼，眨眼间都被吸进地底，掩埋在了黄沙中。

晏婉一下站直了身体。

急促呼吸口气，眨了眨眼。

平定会儿，突然生气皱起眉。

她是正正经经递上拜帖，约见的使者。若是使者在见她时出事，她岂非有嘴也说不清了？

更何况，黄沙暴来时，她在现场，且安然无事，偏偏使者没能得救，这让她上哪说理去？

这不成了沾包赖吗？

晏婉沉着脸蛋，脚步重重，不得已返回了旋沙眼消失的地点。

他定然是故意的。

龙泉之剑可三尺，彩缑消磨土花蚀。他剑法身手如何，她岂会不知。

如若晏婉因此被卷入官司，通商路的事恐怕一时半会儿就不必想了。

陷她于不易，晏婉咬起贝齿，却不得不折回来“救他”。

黄沙暴瞬息间可使高楼沉降，但并不会立刻闭合。

旋沙眼处的口隙，大约能保留一炷香的时间。

只不过这口隙有进无出，要想出来，只能在进去之后，在里面另寻出口。

因此一般人不会选择去挑战旋沙眼的耐心。

然而晏婉被进退两难的处境架在了这里，实在没得法子。拿出夜光珠，咬咬牙，进去了。

进去之后，才发现沉到旋沙眼最底后，里面竟别有洞天。

晏婉拍拍身上沙尘，将衬裙挽个边儿，照耀四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视线随夜光珠的光线好奇地观望起来。

从来没有人说过，旋沙眼中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常人皆以为，此处定然幽暗可怖，危险万分。

晏婉借幽幽荧光瞧着，渐渐觉出传闻不可尽信。

真正置身其中，亲眼见之，晏婉才意识到，黄沙暴虽可怖，但它的可怖威力在于吸沉地面建筑，并非破坏一切。

吸沉之后，建筑被深埋地下。然而奇妙的是，由于旋沙眼的中心最平静，建筑沉降后，反而能够保持原貌不变，并不会出现大面积损坏。

晏婉眼前所看到的，便是这副奇异景象。

金边坞的望楼不仅保存完整，甚至连许久以前就被埋没的四个角楼竟然也在，望楼角楼重新得以相连，神奇地还原了金边坞最初的完□□貌。

晏婉进入升平围，顾不得欣赏太久，很快找回了刚才的房间。

推门进去，见闻渊正端坐在方才那张花桌前，手拿一只镌竹酒囊。

头微微扬起，下颌勾勒出一个好看的线条。

他在喝酒。

晏婉无语。一时有点傻眼，继而气上心头。

她冒着风险寻了好半天，他不仅一点事没有，还悠哉悠哉，有那个闲情逸致在这里喝酒。

怎能不是一种姜太公钓鱼的故意为之？

晏婉冷着面上前，伸手。闻渊猛地怔住。

手上一空，只见酒囊已到了晏婉的手中。

清泉酒水顺着闻渊脖颈流了下来，闻渊抬袖擦一下，动作透着一股子随意，道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晏婉瞧着那酒顺着他喉骨往下流，喉骨上下一动，恼人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来了。

晏婉将酒囊掷于沙地，没什么好脸色道：“回来看……”然而她毕竟没有过说狠话的经验，舌尖一顿，“看你死没死”便被咽了下去，出口成了愤愤的：“看你还活着没。”

凉飕飕气势不减。

闻渊闻之，面色微变，唇角不易察觉地一沉。

只一瞬，又重新挂上了笑容，道：“怎么，我还活着，赤力娘子很失望？”斜斜看过去。

跟刚才在房中那副悠然冷离的模样如出一辙。

晏婉忍住想捶死他的冲动，握住拳，转身，径直去周遭找出口。

随口应付道：“对。”不想再理他。

她现在更后悔回来了。一心只想赶快找到出口出去。

话语落地，闻渊突然寂静。

片刻，只听得他轻嗤一声，道：“所以你留下了海珠钗。”

依旧笑着眉眼，声音却是极冷的。

这句话着实有些没头没脑。晏婉莫名，回头看他一眼，敷衍道：“是。”

板起脸，反问他：“大人坐着不动，是不想出去了吗？”冷冷嘲讽回去。

什么时候了，还东拉西扯说些没头没脑的废话。

“这里有水声。”晏婉多与赤力做生意，经验学了不少。

她测了测风向，很快测得正确方向，沿着墙壁往前走。

夜光珠淡淡光晕萦绕着幽兰身影。

闻渊掩下眸中陡起的戾气，松开拳，克压许久，揉揉膝盖，慢慢起了身。

墙壁挂沙，晏婉不敢随便碰触，怕潜沙流动，出现异状。

一点一点摸索着往前，不一会儿走到了一个岔口。

晏婉将夜明珠微微举起，有点犹豫。

岔口在这里分出了左右。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寻找出口，不容选错。

晏婉谨慎观察，试图看清该走的道路。

闻渊一直远远跟在她后面，不疾不徐，于夜明珠的光晕之外，停了脚。

药酒能暂时冲开他腿部滞涩的经络，将痛感封闭。但这不代表他可以飒沓流星如履平地。

百蚁噬心感丝丝缕缕涌泄出来，闻渊知道，他此时面上定然褪去了血色。

晏婉辨别方向，转了下夜明珠，闻渊不易察觉地向光晕不到处撇开了脸。

他松开了暗压膝盖的手，负手站直，侧堂堂身姿如玉。

光晕从他身前一晃而过，偏过头时，有什么东西在他视线内陡然闪现。

闻渊突然凛眉。他盯向岔口右侧，道一句：“琴心石？”

欲上前确认，无奈腿重，只得先稳住不动。

晏婉闻声返了过来，举起夜光珠一照，此处地面果然与别处不同。

尤其是在荧光照耀下，流沙所掩盖的地面，其砌石都透着一层微微玉脂黄。

闻渊亦借光看得更清楚了。俯身拨开沙砾，眉峰蹙起：“居然真的有……”他摩挲砌石，捻指，似在思索什么。

束带滑落颈间，他向后轻轻一拨，抬起眉眼，淡如道：“往这边走。”清声落地，闻渊抚膝起身，看向右侧幽径。

御史闻渊，向来是这般寂静从容的。

晏婉未答话，但顺着他的话语走进了右侧。

许久，听到了他在后面缓缓跟上的脚步声。

右侧道口狭而后阔，行至平坦处，入眼是一座小院。

小院一进一出，两角飞檐，飞檐顶端为麒麟勾头瓦，正脊上雕着飞舞的线条，被风沙侵蚀得辨不清具体模样，但斗拱、檐掾都还保存完整，可以看出是金州特有的建筑模样。

进院后，晏婉试探着推了推房门，沙土纷扬，门框锈涩，支悠一声，好在房门尚可打开。

然而奇怪的是，如此历经风霜，连开门都尚显艰难的破旧房屋，随着晏婉推门的动作，里面竟亮起了淡淡幽光。

难道有人？晏婉一愣，犹豫下。咬咬唇，还是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然刚鼓起勇气抬腿，脑袋就被一层阴影全然笼罩住了。

只见闻渊过来，长腿一迈，施施然隔开了她。先一步抬脚踏进了房中。

晏婉抬头看看，闻渊只晃过一个浅浅侧脸，很快从她身旁擦身过去了。

晏婉举起夜光珠，朝他所在方向照照。

夜光珠在高处，光线辐射范围更广，房内一亮，刚才那簇淡淡幽光也更亮，似乎在回应般地，莹莹闪烁。

闻渊向幽光处走去。晏婉紧紧跟上，举珠暗中观察。

她觉得他此刻脸色好像不太对。

正琢磨间，闻渊突然停下了脚。

身姿凛凛，将侧脸转向她道：“赤力娘子看够了没？”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冷冷的。

晏婉差点撞到他背上，急忙住脚。一阵清冽的松子香袭来，晏婉屏息。

忽略了夹杂于其中的那一点草药气息，晏婉嘴一撇移开了夜光珠。

这人可真讨人厌。

晏婉不再关注他，将视线移到了房内陈设上。

房间不大，小窗素壁。木床一，坐以之，竹榻一，卧以之。素几一张，置香炉、茗碗之属。①

整体装饰十分简朴，且物件都已十分陈旧，看起来很有些时日了。

幽光闪烁，光的来源是那张裹满了沙砾的楠木床。

“看起来像女子居室。”晏婉打量打量道。

以香楠木制床，多是家境不错的典雅淑女所好。

只是，既家境不错，又怎会蜗居在这一进一出的古朴院落内呢？

晏婉环顾房内，确实并无人迹。看来这个问题很难得到答案了。

世上事如草间霜露，雪泥鸿爪，易去难寻。

闻渊行至床前，掩鼻拨开沙砾，幽光更盛，一颗小小琉璃珠显现出来。

随着二人的靠近，琉璃珠的莹光愈发明亮，充盈满室。

室内古朴随之被蒙上了一层雅致的华彩，透出些端雅恬静气息。

足见屋主人品味不凡。

闻渊仔细端详下琉璃珠，猜测道：“恐为子珠。”

“什么子珠？”晏婉问。上前探出脑袋想瞅瞅。

闻渊翻转掌心，将琉璃珠大掌裹住，低眉漫不经心道：“没什么。”

琉璃珠置入掌中，闻渊才察觉出原来它上面裹着一层透光的黄包布。

掌心置上，似乎有字映射其中。

“永初三月……主，赐之金册……永垂宜……”

闻渊眉一蹙，随后扯下一条束发缎带，快速包起。

黑发落下，散散地飘拂在他肩背颈间，衬着他不经意抿起的唇角，一向正经楚谡的严整模样霎时被打破了，平添了几分风流意味。

晏婉从他身上撇开眼。果然是个混蛋。

不给她看拉倒，不就是子珠么。

渊，弃夫の诱

①清·郑日奎《醉书斋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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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看够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