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婉正心思沉沉,思量对策。
王奇谋见她没有反应,捏着嗓子叫她:“美丽的公主殿下。”
声音竟像极了康姝。晏婉视线立刻寻了过来。
看到王奇谋的半个葫芦脑袋后,提起繁复的裙摆,躲开众人挪了过来。
晏婉一见他便开门见山:“此事该怎么办?”
事情怪得很,一切未免巧合太过,似乎都是算好了冲着父亲来的。
可偏偏这算计又环环相扣迷雾重重,叫人想看却看不清楚,想撇也撇不干净。
晏婉自己心里已有了些对策,但尚不成熟,故而想听听王奇谋有何良策。
王奇谋眯眯眼,却没正面回答。“哟,好漂亮的惊鹿。”他掠过晏婉的肃面,瞧着宴席上的通天竹节感慨起来。
晏婉蹙了眉,挪身挡了他视线,生气道:“王先生,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欣赏残宴。
盯紧了他。
王奇谋挑了下眉尖,环胸道:“好,正经。”
“正经来说就是——真相的探寻来自于后天的努力。”
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道出后半句:“所以今明两天不若先休息。”言罢,扭头就要遁走。
他进来后只搭眼一瞧,便知此事绝不容易。一滩浑水,不如留给闻渊去蹚。反正依闻渊那性子——还有对她那样子——早晚也会查清楚。而他只想明哲保身。
然而晏婉对王奇谋这番死性早有预备,在他转身前先一步伸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角,厉声道:“说,你看出什么了?”
这么快就选择逃避,说明他已看出了此事端倪,只是定然麻烦重重,所以第一反应才是远离。
王奇谋的这个性子和处事方式,晏婉渐渐也摸到了些门道。所以不依不饶拽紧了他。
王奇谋叹口气,努力抽出自己的衣角,努努嘴道:“惊鹿。”
晏婉闻之,微一怔,飞速想着要点所在。
王奇谋提醒道:“这醒竹惊鹿如此精致漂亮,是为惊艳众人的大手笔。”
“既为初次问世,谁又能提前窥见呢?”
“我看从这惊鹿查起,倒是比查镇国公快些。”
晏婉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了其中猫腻。
想起先前脑海闪过的画面,晏婉马上道:“走,随我……”
这时奇安匆匆寻了过来,“公主。”
喘匀口气,支起手臂道:“大人吩咐送您回府。”只见一架素帘小舆已经备好抬了过来。抬舆人皆是闻渊所在都察院抽调来的好手,随护晏婉周全。
“你随我来。”晏婉上了舆车,不忘回头嘱咐王奇谋。
奇安皱了眉,犹豫片刻,抬手一拦,只许王奇谋远远跟在小舆后面。
小舆刚出殿门不久,竟遇到有人拦车。
“公主——”一个自带爽朗音质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奇谋走在舆车后,一侧身,看到了来人。不过很快又被挡住了。因为奇安在见到来人后,匆匆从前面撤到了舆车旁侧,试图摁住车帘。
不过晚了些。晏婉已掀起帘子,探头道:“何人拦轿?大胆!”
她眼下没工夫理会闲篇琐事。故而肃起了面容。
奇安见状,犹疑着问一句:“……公主可认识?”
晏婉呵斥完,示意舆车继续前行。本欲放下帘子,听得奇安发问,不由得仔细看了拦轿人一眼。
摇摇头,“不认……”忽而又停下,蹙了眉。
来人玉冠束发,身姿宽大朗朗。面容她并不熟悉。可是一霎月光绕过飞檐,照在他的脸上之后,晏婉忽而一怔。
他有一只浅蓝色的眼睛,这只眼睛令晏婉涌上一股熟悉之感,可一时又无法抓住。
晏婉有些犹疑,“等等。”舆车停了。
“你是何人?”晏婉问一句。
“公主,是我,裘叔……阿呸。”裘叔意立刻回答,扒拉着侍卫的手臂,想上前去。
然后又突然卡住,着急解释道:“来京这些日子真是快被训成孙子了。说得这是什么话。”
“呸呸”两声,重新自我介绍道:“我是饶州的……唔!”被迅速赶来的奇安捂住了嘴巴。
“奇安……”晏婉蹙眉,她并未吩咐对来人动手。
“拖下去。”一道淡淡的清音传来。晏婉猛然回首。
只见闻渊从御路拐角现了身。步履稍显匆匆,声音却依旧沉稳。
是他对奇安下的指令。
他虽派了奇安第一时间赶来护送,但终究还是不能放心,简单交代过后,还是赶到了这边来先将她送回去。
没想到正撞上这一场面。前面有人拦轿,后面有人相陪。她倒是不缺人。
其实晏婉听得“裘叔”二字,大概即知道来人是裘府二公子了。以为他还是为裘伯观求情的事情而来,于是简洁道:“裘公子,你兄长惊扰宴会在前,禁足期满自会出来了。”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眼下公主府要事甚多,公子不必再上门拜见。”闻渊一出现,晏婉便着急先将闲杂人等打发了。因此掠过了心中那一霎而起的熟悉之感和犹疑。
她要留下闻渊问父亲的情况。
闻渊视线锁住该锁的人,一丝不错地琢磨她见到裘叔意时的神色。
可她脸上除了忧急,此刻并没有别的。
裘叔意被晏婉下令驱赶走后,闻渊沉沉皱紧的眉头才稍稍松了些。
过来后,立于舆车纱帘旁侧,微微侧头,又将视线投向舆车后面的王奇谋。
“父亲如何?”晏婉问他道。
闻渊掩下射向王奇谋的冷锐,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晏婉,缓言之:“不便与外人道。”眉峰微蹙,似是为难。
晏婉随着他的视线也向后看一眼,明白过来,迟疑下,下了令道:“先送王先生回府。”
王奇谋好笑地翘起两条眉毛,乐得先行一步。
不过,与闻渊擦身而过时,斜斜睨他一句:“狭路相逢我让行,倒也挺好。”
压了压声,嘴巴憋不住贱地刺他道:“只是,你如此这般,只怕轻舟已撞大冰山。”
闻渊眸光陡然锐起,手负后,握了剑欲出。
却听得晏婉唤他:“父亲到底怎么样了?”一团被折腾得略显疲惫的脸蛋儿望了过来。
幽香袭来,拂过闻渊鼻尖,好像也抚过了他心间怒起的躁意。
王奇谋被“护送”走。闻渊按耐下收了手,转过身,下令起舆。
站到舆车一旁,替晏婉接了掀帘的手,道:“一切已按程序办理。”
看她一眼,又道:“……放心。”此事他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闻渊不敢说定会还晏澜清白的话。他是清白的吗?他不能确定。
晏婉闻此,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她知道闻渊的心思。但她真的能放心吗?她不能。
舆车一路静静出了皇宫。晏婉心思被案情牵扯,一时也没意识到,就这点大马路边上的信息,有什么好“不便与外人道”的。
开口提醒他,“惊鹿……”
“已查封。”
“嗯。”
简单的信息交换,又是沉默。
其实闻渊早已看出此案蹊跷之处在于惊鹿,因此才第一时间下令查封了现场。
他选择匆匆离开,亲自押送镇国公去刑狱,这般视重若轻,目的便是为引出“惊鹿”背后的猫腻。
舆车一路到了公主府门前。
只见王奇谋已被先一步“送”到了此处。侍卫左右看护着,既不许他走,也不许他进公主府的门。
见闻渊出现后,方拱手复命,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闻渊微颔首,略掉王奇谋,对俩侍卫淡淡道:“送王先生回镇国公府。”
侍卫领命,王奇谋撇撇嘴,起身拍屁股走人。
王奇谋自然乐得不在公主府上住。
镇国公府和御史府联姻背后的利益纠葛,他已探得一些苗头。助晏婉和离的事情,他留在公主府上也不好展开手脚去办。人在外面,才好游走。
晏婉听到后,欲掀起帘子阻拦。她方才说的送王奇谋回府,是回公主府,可不是镇国公府。
闻渊却隔帘按下了她的手掌。
侧眉,缓缓道:“我说过,一渊不两蛟。”声音不咸不淡,手上动作却有股子不容置喙的强硬味道。
晏婉抬头瞧他,嘴角挂了不悦。
闻渊垂眸瞧一眼,一个鼓鼓的奶沙包又出现了。略一顿,撇开了视线,对俩侍卫淡淡补充一句:“……若有事,明日再来拜访。”
重音咬在“拜访”二字上。他可以做让步,不过,最大就到这里了。
让王奇谋住下是绝无可能的。私下往来亦绝无可能。正经递上拜帖拜访的话,勉强可以。
晏婉想想,道:“……也好。”也让了一步。
她还有些事情需要梳理。前世并没有发生寿宴命案。父亲原应是在寿宴得了高升,往后辅佐太昭帝更深,位高权重,所以三个月后才遭了难。
晏婉本想借此次寿宴,利用归政的机会劝父亲放权。没想到还没等到时机,就发生了此等意外。
虽惊险,可若能好好梳理一番,说不定既可以救出父亲,又可以达成先前所愿,还不必再去叨扰静妃。
闻渊听完,却觉得不好。
观景园二楼的窗户不好。
他深深锁起眉,思绪莫名飘到了观景园二楼的窗户那儿去。
闻渊觉得,那扇窗户修得很不好,视角不好——
须得吩咐工匠重修一扇了。
窗户:……真的会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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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窗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