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把星辰换旧尘 第18章 草莓牛奶

太宰治不愿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测，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所能做的，只剩印证这个猜想。

他用筷子挑起一点儿蘸料，在餐桌上写下了这样几个字：

中也，你一直都没听到我说话吗？

本是满脸的困倦与疑惑，在看到太宰治写下的字后，中原中也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从一开始那种围绕自己的模糊感觉，不是太宰治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而是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听力。

失去听觉，这对骄傲的中原中也无疑是一记重击，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平静地走向二楼的楼梯。

无力地扶上楼梯扶手，中原中也摇摇晃晃地上了楼，而太宰治则是原地呆站着，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直到楼上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发声源在室内，并且与落地窗有些距离，加上破碎的窗户还没找人修理，那么只有可能是中原中也摔碎了玻璃器皿。

思考过后，太宰治没有把听到的声响放在心上，觉得是该给中原中也一点自己的空间去解决问题了。

于是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吃起了那本该很有滋味的外卖。

一餐毕，太宰治连餐盒和筷子都懒于收拾，直接去了楼上，打开了中原中也的房间门。

小矮子怎么了？不就是听不到了吗，去□□医院看看，说不定还能治好呢！

这本是太宰治想要安慰中原中也的话，虽然带有调侃语气，不过在太宰治看来，自己的态度已经很好了。

但，他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在他拉开红木门时，异于中原中也发色的红一点点渗透了出来，那是血液的鲜红。

中原中也用玻璃杯的碎片割腕了。

“中原中也！”

那一刻，太宰治感觉自己疯了，疯的太过彻底，以至于很久以后才想到叫救护车。

救护车在太宰治拨打急救电话的五分钟后抵达了，坐上救护车后，太宰治第一次发现，去往医院的路是那么得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磨人心弦。

下了救护车，太宰治一路跟着护士，将中原中也推到了急救室门外。

这时，医生拦住了他，“这位病人家属，您在门外耐心等候即可，不要再向前走了。”

“我知道，医生，我不会捣乱的，所以请你救救他，他不能死，拜托了！”

医生稍显厌恶地挑了挑眉，依旧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先生，我会全力去抢救病人，所以请您好好配合，谢谢。”

没等太宰治作出回应，医生便一把拉上了急救室的门，太宰治双眼无神地瘫坐到了座椅上。

于是门内门外都因紧张的气氛而陷入了沉默……

中也……小矮子你还不能死，你死了……我……我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看不到急救室内的情况，太宰治不自觉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一想到中原中也有可能就这样死去，太宰治便心如乱麻，但他马上冷静了下来。

他开始反思，反思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这样一个像太阳般的人失去生的希望。

“今井悠一！”

回想起中原中也昏迷前苦苦哀求自己放过今井崇一以及他先前在今井悠一死后奇怪举动，太宰治恍然大悟，在空无一人的楼道上大喊出了今井悠一的名字。

急救室的护士开了一道缝，露出半脸，厌弃地对太宰治说：“先生，请您安静。”

“抱歉，我会注意的。”

“生命的奇迹！病人在听到家属的声音后，竟然恢复心率了！”

听到医生的话，本应高兴的太宰治，却是沉下了黯淡无光的眸子。

他，沉默了……

太宰治很清楚，给予中原中也生的希望的，不是自己的呼喊，而是那个名字——今井悠一。

中原中也醒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吃饭，睡觉，这是中原中也的日常。而太宰治则是在订餐、吃饭，削苹果和睡觉之间徘徊。

沉默，一直持续到中原中也出院，太宰治牵着他的手，却感受不到一丝生的气息，就像是在拉着一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津川惠子本想去接他们，却被太宰治拒绝了，他不想冷血的津川惠子在中原中也的身边，他还不想让自己的神明堕落成魔。

可即使这样，以前的中原中也还会回来吗？太宰治的内心充满了对那份不确定的恐惧。平生第一次遇到了自己无法掌控的难题，太宰治只能确定一件事——中原中也不想说话了。

未出所料，回到公寓后的中原中也仍是吃饭睡觉的死板循环。不同的是，他会在醒着的时候眺望窗外的风景了。

回到公寓的第二天，太宰治凌晨五点就出去了，等到中原中也醒来，已是早上八点钟。

中原中也走到楼下，习惯性地进了餐厅，那里放着太宰治订的外卖。但今天，旁边多了一个小巧的玻璃瓶和一张便条纸。

中原中也走近餐桌，拿起了那张便条纸，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中也，起床了吗？记得吃早餐，还有啊，把草莓牛奶喝了，有助于长高哦～】

如果是以前的中原中也，多半会捏碎那瓶草莓牛奶，然后等太宰治回来的时候胖揍他一顿。

可他不是以前的中原中也了，他听了太宰治的话。吃完饭后，中原中也打开了那瓶草莓牛奶。

那瓶草莓牛奶，由御用牧场的新鲜牛乳和草莓浓缩汁多次调和而成，是横滨高层的妻儿才能喝到的高端品。

草莓牛奶丝滑香甜，又没有腻人的感觉，一瞬间让中原中也感受到了人类的另一种情感——幸福。

细细品味着牛奶，中原中也的心情渐好，他拿过便条纸，用筷子取些蘸料，在便条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谢谢。】

吃过早餐，中原中也满足地回了楼上，看了看窗外的风光。不久后困意袭来，于是他躺回床上，再次沉沉地睡去了……

—————一段时间后—————

“中也，该起床了，起来吃饭吧。”

“嗯……太宰……”

睡梦中，中原中也似乎听到了太宰治的声音，他呢喃了几声，却迟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于是他睁开了惺忪睡眼。

原来是梦啊……

中原中也的心里这样想着，不禁自嘲起来。

对了，我都听不到了，哪来的太宰那家伙的声音？可笑，太可笑了。

这么想着，中原中也还是下了床，他没有期待太宰治会给他准备午餐，但仍是下楼去了餐厅。

来到餐厅，中原中也习惯性地在靠墙角的位置。

出人意料的是，桌上竟是刚出锅的海鲜咖喱和泡好的绿茶。

当然，早上的草莓牛奶也加上了，旁边依旧是一张便条纸：

【既然喜欢，就坚持喝下去吧，小矮子一定会长高的。】

看着那张有着精细花边的便条纸，中原中也苦笑一声，挑起一块咖喱回复了太宰治：

【混蛋太宰，你就等着在我面前变成小矮人吧！】

写完这段话，中原中也心情大好。不是因为对长高抱有什么期待，而是他找到了失去听觉后与人交流的新方法。

这么想着，眼前的咖喱也有了滋味儿，中原中也埋下头，大口吃起那放了很多糖的齁人咖喱来……

本以为草莓牛奶只是太宰治一时兴起所准备的，没成想日后每天的三餐都会配上草莓牛奶，这是中原中也意料之外的。

但奇怪的是，每当到了吃饭的时候，太宰治都不在公寓，而是提前打点好一切后离开，让中原中也独自用餐。

说来也奇怪，自从失去听觉，中原中也便开始嗜睡，但他每次都会在听到太宰治的声音后起床吃饭，这始终令他不解。

这样的日子过了八天，中原中也已经喝了24瓶草莓牛奶了。

终于，他忍不住对太宰治去向的好奇心，在喝完第25瓶草莓牛奶后强撑着驱赶睡意，等待太宰治归来。

但那天，一直到正午中原中也也没看到太宰治的影子。

他莫名失落起来，上床裹紧被子，中原中也让自己蜷缩在那个小空间里，失落、孤独，无助……

在体会到这一系列情感后，终是不敌倦意，他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中也，中也……该起床啦……”

“太宰！”

又是太宰治的声音响起，中原中也立刻睁开睡眼，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

完全清醒后，中原中也环顾四周，确实没人，他不禁叹了口气，“唉，原来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吗……太宰，你这家伙究竟去了哪里？”

揉了揉双眼，中原中也习惯性地下床去了餐厅。未出所料，午餐的旁边放着一瓶草莓牛奶。

今天的午餐是刚煎好的嫩牛排，多汁鲜美，只一眼就让人食欲大增，可中原中也却提不起劲去享用美食。

他把切牛排的刀随手插在餐桌上，又把叉子立在牛排之上，似是在挑衅谁。

但思考过后，中原中也不打算跟自己过不去，他拿回刀叉，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午饭，中原中也毫不客气地取过草莓牛奶，尽情享受着沁人肺腑的美好时光。

这次，他用牛排汁做了留言：

【太宰，你躲我太久了，是时候出来了吧？】

美食果然能让人心情愉快，中原中也这次并没有睡着，而是回到房间看起书来。

说书的话，也不是很贴切，因为那只不过是用几页纸包覆的，类似于日记本一般的东西，说手稿大概更为准确吧。

那是中原中也偶然在卧室墙角发现的，书名为《人间失格》，作者——太宰治。

书中的内容让中原中也感到不适，但由于对书名和作者产生疑惑，他还是坚持看完了。

“什么啊，完全就是渣滓的生活，这样也好意思写下来？这个作者居然和太宰同姓，书名还是他的异能，不会就是太宰那个糟糕的自杀狂魔写的吧？”

看完《人间失格》，中原中也忍不住发起牢骚来，就在他烦躁地合上《人间失格》时，一张纸片从手稿中掉了出来。

中原中也不耐烦地捡起纸片，发现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我极尽屈辱的一生，都在努力扮演着小丑，只为用我的不堪，来守护每个人的笑颜。即便，这样会失去作为人的资格……】

看到纸片上的字，中原中也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原来，只是在为别人而活吗……这就是太宰治这个人啊……”

愣神之间，中原中也手中的手稿突然闪现金色光芒，等他仔细去看时，手稿早已不知所踪。

“《人间失格》，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存在的，为别人而活却失去了身为人的资格……太宰，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带着诸多疑惑，中原中也走向窗边。此时也就只有外界广阔的天地才能让他抛却一切，安心舒缓片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