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白负责的这块地归属一对夫妻,就在几天前,这家唯一的劳动力,也就是丈夫,被称为郭先生的男子从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虽然后续南山帮他把断骨接了回去,但他自从摔断腿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还需要在家再调理几天。楚知白就接过了本来该由他自己完成的农活。
这边楚知白还在忙活着,突然有个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的村民停在了楚知白的旁边。
村民依然说着楚知白几乎完全听不懂的方言:“今天是个没见过的小仙君来帮忙啊,大家都是好心人。不然今天午饭你们来俺们家吃吧。”
村民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看着诚恳而亲切。
不过,就算楚知白皱着眉头把刚才的话分析来分析去,他也就只听懂了“午饭”两个字。
南山也用当地方言回复了一句:“好啊,那就先谢过郭先生了。”
他的方言比不上村民们的正宗,但也模仿了个七八分像。
村民一听他的话顿时笑得乐开了花,似乎是想立刻跑回家去和家人通知这个消息,但碍于自己的腿,他只能慢慢地挪回去。
偶尔有别的村民路过看见了他,立刻走上前来搀扶,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在来浮梁城之前,楚知白还去过人间别的地方。在修真界,人们把这片大陆划分为两个区域,人间和修真界。
修真界又分为正道和魔教。这三方势力通常都处在互不干扰的状态下。
楚知白刚辞去掌门职位的时候是变成的青年人模样,修为也没有压到像如今这么低。那时候,他在人间地界是非常不受待见的。
所以他才萌生出了变成孩童的想法,自他真的幻化成孩童之后,做事也方便了许多。
故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和南山对新外貌的选择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因为动作比较快,在吃午饭前楚知白就打理好了田地。
无事可做的他无聊地坐在田埂上拿树枝拨弄起了一条在他面前的大毛虫,这小家伙是楚知白拔草的时候发现的。
这虫子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春天非常常见的毛虫,等到晚些的时候还会变成蝴蝶。
只是楚知白面前这只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看着比其他毛虫都要肥美很多,行动起来也慢吞吞的。
他拿树枝在青虫后背轻轻一碰,那只毛虫就立刻蜷缩成了一团,半天不敢变回原样。
他和毛虫玩得正起劲,南山突然说道:“楚仙君,快挪挪位置,别坐田埂上了,你对这里的环境还没习惯,晚上回去会痒得睡不着的。”
楚知白立刻丢掉手里的树枝,像一屁股坐在钉子上一样立刻蹦了起来,他的手上已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怕痒。修真界有很多神奇的法术,但这种在他们认知里绝大多数时候与疾病无关的毛病是很少有应对之策的。
每到了阴雨连绵的夏天,楚知白总是会恨不得让自己房间里全天点着驱蚊的熏香。
即使以他的体质就算真被蚊子叮了也能快速恢复,他也还是不喜欢那种感觉。
南山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实在是没事做,还是去找你师姐吧,我们这边也差不多要忙完了,迟早要去找她的。”
楚知白点了点头,正要拿着锄头去找陈司巧,就有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他的衣服上沾着一大片血迹,表情非常恐慌,仿佛刚刚遭遇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村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吧!村子里闹脏东西了!老郭被伤到了,血止不住地流,我壮着胆子把那东西抡晕了过去,把老郭送回家里才敢来找你们。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吧。”
楚知白和南山同时上前把他扶了起来,那个村民腿都是软的,两人费了些力气才让他站稳。
南山拍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交给我们吧。林榆,萧……离,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保护其他村民,楚知白,你跟我一起去。”
跛子村民的家离这里有些距离,三人紧赶慢赶地跑过去用了将近半刻钟时间。
三人赶到的时候陈司巧已经在和村民所说的脏东西对峙了。
那个所谓脏东西就是个不人不妖的怪东西,它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充满着疤痕。
它的耳朵长在一根头发都没有的头顶上,眼睛只有一只,猩红的,散发着血腥味的舌头露在嘴巴外边,舌尖处还分叉了,像是条加长版的蛇信子。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或者妖怪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从《山海经》里出来的。
这东西很怪,怪到典籍上都不曾记录过它的存在,但楚知白见过它。
这玩意算是魔的一种分支,曾有人为它们取名为“夜行客”。
所谓魔,就是人死后执念过盛的产物,它们不入轮回,大多与常人无异,普通人甚至无法认出魔的存在。
一般来说,普通的魔有自主意识,依然坚定地把自己当成人类。
他们往往可以有两种处理方式,一是帮他们了却执念,送他们安心去轮回。
二是直接用法术把他们打到魂飞魄散。但因为后者太不人道主义,难度还高,所以修士一般都是采取前者这个解决方案。
而“夜行客”是魔中最癫狂的品种,它们往往因为某种刺激失去了自主意识。
把人血当成食物,一看到活人就会暴走,对人类进行扑咬,被它们盯上的人类基本只有死路一条。
楚知白眼看着怪物就要动手而陈司巧却无动于衷的样子没忍住大声地吼道:“师姐,快拿火烧它!”
他们要赶过去完全来不及,只能靠陈司巧自己了。
下一刻,陈司巧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张符纸,她用力地把符纸往夜行徒额头上一贴。
下一刻,原本还在张牙舞爪的夜行客就趴在了地上 ,一动不动,但它还活着。
那张符纸就是南山发给全部浮梁城居民的那一款,在此之前,楚知白从未想过这符纸可以对夜行客起作用。
楚知白看着南山现在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道:“师父您还真是见多识广啊,连夜行客都见过啊?”
这东西可少见,楚知白总共也就见过三四回,南山却连应对的东西都制作出来了。
南山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就算是魔,他们的力量来源和一般修士也是一样的,所以这符纸自然对它们有用。你要来几张吗?没准哪天可以派上用场。”
南山说着手上就出现了一沓厚厚的符纸,楚知白看得两眼发光。
他对这符纸非常感兴趣,但过往受到的教育让他保持住了矜持:“当然要。”
南山笑着往他手上放了五张,楚知白立刻把符纸放进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储物囊里。
另一边 ,陈司巧重重地往夜行徒身上踹了一脚,而后她朝向三人这边说道:“听村里小孩说,最近这东西越来越多了,总是跑来袭击人。郭先生,麻烦您转告村里其他人,让他们最近都带着符纸出门。”
陈司巧说完就把夜行徒扛在了自己肩上,轻而易举地走到了他们身边。
要知道夜行客身形矮小,但体重却堪比一般的壮年男性。
到达他们跟前三尺远的地方之后,陈司巧把夜行徒丢在了地上。
她拍了拍手,双手环抱在胸前,把目光落在了楚知白身上:“师弟,你是怎么知道对付这东西的办法的,你以前见过吗?”
陈司巧神情严肃,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狠厉。
面对他时,陈司巧心平气和的样子一如既往,但楚知白听出了些许威胁的意味。
楚知白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现在就身份败露,可陈司巧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几番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坦白:“是的,我以前见过,不过那时候,我还是灵枢宗掌门。”
陈司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过了许久,她才把目光投向了南山那边,眼里充满戏谑。
她仿佛是被南山气笑了:“你还挺能耐啊,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胆子居然这么大,你不怕荀望舒找上来,当场带着正道各宗门把你露陌宗给掀了?”
楚知白尴尬地笑了笑,作为师父,他认为荀望舒不会做出这种事。如果他会这么做,当初露陌宗也不会成立了。
南山并没有回答,陈司巧便继续说道:“还是说,你坚信,以你们这站在对立面的身份,他不会有和你刀剑相向的一天?”
答案显而易见,本来还想着解释些什么的楚知白也被她说沉默了。
但南山摇了摇头:“我不怕正道的人来挑事,我已经到澄心境上段了。如果他们来,我至少可以保全我们所有人。”
这句话不仅像是一句自证,也像是对楚知白的一种提醒:你可以不用担心我走火入魔了,一般的魔修可活不到拥有这个修为的时候。
楚知白脑子宕机了一瞬,难得失态地反问道:“什么上段?”
南山不以为意地说道:“澄心境。”
千百年来,触及到澄心境门槛的人都寥寥无几,更何况南山还是个魔修。
楚知白算是明白为什么荀望舒明知道他的身份还纵容他创建宗门了,感情是因为觉得惹不起啊。
这下他更加不相信南山是当初那个走火入魔的弟子了。
陈司巧也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南山有没有在说谎,过了一会儿,她转过了身:“行吧,随便你,它就交给你们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回去看看老郭的血止住了没。”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一阵,被冷落许久的村民挠了挠脸颊说道:“俺先回去换身衣服,仙君们慢慢聊。”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楚知白主动打破了尴尬:“有一点我必须承认,我一开始是因为怕你走火入魔了对别人造成伤害才选择加入露陌宗的。”
南山听完无奈地笑了笑:“你还挺实诚,那我也坦白了,我一开始收你为徒只是因为觉得好玩。想气一气荀望舒那小子,打算过几天就找个理由让你走的。”
楚知白挑起了眉头:“哦?那么现在我知道了,你就别指望着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我离开咯。我得监督着你让你不要再去气我的好徒弟了。好了,我们快把夜行客处理掉吧。”
南山愣了愣,有些错愕地问道:“你为什么叫他夜行客?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名字?”
这下轮到楚知白愣住了:“这个名字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它的处理方式也是你告诉我的。”
二十年前,他们曾重逢过一次,就是那一段时间,易过容的楚知白见识到了夜行客。
那时的南山早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副老头的样子,甚至比现在更像一个真正的老头。
一开始的时候,楚知白因为他变化太大,差点没认出来。这一次重逢能一眼认出来,也完全是托了二十年前的福。
即使他这么解释过了,南山也还是一副很惊讶地表情:“你是二十年前那个邀请我去灵枢宗当长老的那个年轻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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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偶见夜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