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池好像丢了魂魄,怎么走出的小巷,怎么上的酒楼,她一概不知,期间决明似乎还说了几句话,她更是半句没听进去。此时南池坐在软垫上,白瓷酒壶拿在手上缓缓倾斜,酒水溢出酒杯都没察觉。
她是第一次看决明吃东西。怎么会有人连吃个东西都能好看得跟画儿似的呢?
看看这拿筷子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灵巧,看看这微微翻动的嘴唇,赤若丹霞、线条分明,分明浑身都是慵懒的气度,却那么让人移不开眼。
决明伸出玉雕的手,扶住酒壶。
南池立刻收回魂来,着急忙慌地拿起一旁的桌布抹了一把酒水,讪讪道:“可惜了。”
决明道:“只要你高兴,爱怎么洒就怎么洒。”
显然魔尊大大还在霸总的剧本里没出来。
他继续道:“别光顾着看本座,你也要吃,”
南池摸了摸鼻尖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实在是尊上……嗯……秀色可餐。”
这样的马屁决明确实很受用。他抿了一下嘴角掩下笑意,点了一下头,夹起一块肉放进南池碗里。
即便四处透风,南池也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挪了挪身子,靠在护栏之上,探着半个身子往下看。
街道上人来人往,老百姓们三五成群,这小老百姓里竟也有几个颜值甚高的存在。咦,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
南池眉头一敛,身体朝前更倾了些,只听“咔啦”一声,坠下去的南池脑袋里只闪过方才半梦半醒时伙计嘱咐的那句话——护栏年久失修,客官莫靠上去。
谁给她的勇气自己嘲讽值这么高还敢往危险的地方靠?即便护栏一时半会还断不了,被她这么一碰也是必断无疑啊!
南池赶忙做了个手势,飞天决的咒语还没念出口,她便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
南池抬脸一看,可不就是自己的大师兄司徒子奚吗!?
司徒子奚把南池拦腰横抱,衣袂翻飞,少年稳稳落在街上,引起一众围观群众的拍手叫好。
南池跳下,赶忙叠手行了个礼:“大师兄!”
司徒子奚捏着南池的肩膀激动道:“南池!?你怎么在这?你逃出魔界了?你没事吧?魔头可是折磨你了?”
说起这个……南池挣脱了他的手,朝酒楼上看,魔尊大大正托腮看向她,眸中不喜不怒,可谓高深莫测。
司徒子奚顺着她的视线朝上看,顿时大惊,他将南池护在身后,迅速捏了个剑诀,瞬息间便有十几把飞剑直指酒楼,停在决明面前。
司徒子奚吼道:“此乃魔界魔头,凡人速速退散!”
哪用得着他喊?在剑诀没念完,第一把飞剑刚飞出来的时候百姓们便都逃散了开去,还有贩鸡鸭的小贩笼子没关紧,被人撞了开去,一时间可谓鸡飞狗跳。
须臾,酒楼和街道被清空了。
这逃命速度……是练过的吧?做过演习吧!?
南池回头看了一眼,却有一人没逃。那人一身青衣,手持竹笛,腰挂长剑,相貌温润,宛如天人下凡,俨然一副谪仙人的模样,看来并非凡人。
见南池望来,那人微微一笑。
南池连忙行了个弟子礼。此人气场强劲,看起来功力深厚,修为不俗,不像是同龄人。
那人上前,将手放在司徒子奚肩膀上,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司徒子奚脸上稍稍缓和,道:“我不能让他在人间作恶!”
那人道:“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作恶。”
决明打了个呵欠:“走吧。”
青衣仙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正事要紧,不宜打斗纠缠。”
虽惑于魔尊为何会出现于此,但魔尊不生事便是最大的庆幸,魔尊看起来也并不打算顺便拿了他的小命。司徒子奚收了剑,咬着牙打算放这个重创自己仙门的魔头回去,当然,也是为保自己的命。
然而他那句“走吧”却不是对司徒子奚说的。
决明纵身一跃,落到南池身边,拉起南池的手,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放了我师妹!”司徒子奚挡了去路。
决明瞧着南池:“他是你师兄?”
南池有种不祥的预感:“啊……是。”
决明转肉,语出惊人:“你愿意为她挡剑?”
“啊?”司徒子奚果然不合时宜地懵了一懵。
青衣仙人道:“决明,你终于肯好好同我们说话,实乃三界幸事。”
决明看了他一眼:“你是?”
青衣仙人道:“我是朝闻。或许你还记得我。”
朝闻?不是那个在清思崖闭关的长老吗?南池多看了他一眼,五百年前大战惨烈,导致本届修仙大佬普遍年轻,朝闻长老好像年岁与魔尊大大差不多来着!不对,重点是,这位大佬怎么都出来了!?
决明嗤笑一声:“向来是你们不肯好好同本座说话。”
话落,他拉着南池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轮朝闻上前挡住去路:“南池是浮玉山的弟子,我今日既见着了,就没有道理让你再将她带向魔窟。”
司徒子奚也上前拉住了南池的另一只手腕:“师妹,你被困魔界这么久,定是遭了许多难!别怕,今日我们必定把你救出那险恶之地!”
……这画面……乍一看怎么那么狗血……
南池尴尬道:“其实……也没遭难……”
虽说是扫地婢女,可实在也没扫出过多少灰,而且每日没有早课晚课,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陪魔尊大大宅着,连走路都没掉过坑里了,小日子甚至比在浮玉山还滋润几分……
司徒子奚愤然:“别再受这魔头威胁替他说话了!不周山不见天日,魔物横行,是何等危险之地!你别不敢说,有师兄在,还有朝闻在,你不用怕他!”
说实话,掌门都没逼魔尊大大出掌,她不觉得朝闻长老会是魔尊大大的对手。
等等,朝闻长老不是师叔吗?大师兄向来礼数周全,怎么直呼名讳?
南池一向惯会抓住细节,此时的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收集的大师兄的二三事……大师兄的心上人修为深厚,身高比甲乙高,对他还很好,再加上大师兄时常去的清思崖正是朝闻长老的闭关之处,难怪师尊知晓此事后如此动怒……
南池睁大眼睛看向朝闻长老,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决明扯了扯南池的手腕,南池迅速收回思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魔尊大大玩心大概是又起了。
还是先乖乖扮演一个抛弃正道、一心向魔的痴情女主吧。
嗯,按魔尊大大的口味,苦情戏正中他怀。
南池耸了一下肩,皱起眉苦着脸敬业道:“子非鱼。”
朝闻道:“决明,别再一错再错。”
魔尊决明根本没理会朝闻。他定定地看着南池,语出惊人:“选他,还是选我?”
……您玩的是言情修罗场?
南池看了看朝闻长老,又看了看大师兄,最后看着决明,颇有些为难。
为难个头!
刚抱上了魔尊大大的大腿,哪能轻易就放了。她根本就不怕在这里和大师兄和朝闻长老和浮玉山乃至和整个仙门百家反目,只是魔尊大大喜欢玩这修罗场啊!你看他,憋笑都要憋不住了好吗!?
然而这笑看在大师兄和朝闻长老的眼里大概只能解读出“挑衅”二字。
“犹豫”片刻,南池扭捏道:“大师兄,放了我吧。”
南池特意用了“放了”这个有歧义的字眼,好像她之前和司徒子奚真的有什么似的。
没想到朝闻长老却是一僵,回头看向司徒子奚。
司徒子奚一脸纯良:“师妹,你是不是怕这魔头事后报复?你放心,我们不用怕他!”
“呃……”南池斟酌一番,“师兄,我还是跟他走吧,你……嗯……照顾好我们的灵猫。”
南池一向是个说谎话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的主儿,可这回说着违心话,额角却冒了几丝汗。
只听朝闻道:“你们的灵猫?”
司徒子奚也是一顿:“不是送给我了?”
“啊哈哈哈哈……对,对,你的灵猫。”多承受了一道非善意的目光,南池浑身不自在,实在演不下去了,“大师兄,放开我吧,我是要回不周山的。”
“你……”
南池打断他的话:“师兄,你们僵持在这里也没用。你明白魔尊的实力。”
然而大师兄对朝闻长老的实力有迷之自信:“我们有朝闻在!”
南池根本就没见过朝闻出招,其实她对决明的实力又何尝不是迷之自信呢?
朝闻道:“拼我一命,或可让你二人逃离。”
多么舍己救人啊……要是南池当初抱了他的大腿,此时一定感动得内牛满面。
南池真切道:“不值得。”
司徒子奚道:“师妹切莫妄自菲薄!”
没看出来司徒大师兄居然还是个圣父杰克苏……南池道:“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当以大局为重!”
司徒子奚一怔,松了手上的力道:“师妹……”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朝闻很不避讳地道:“我们已经知道寻找锁心铃的方法,此番下山,势在必得。”
“哦?”决明玩味道,“恭喜。”
“师妹如此大义!是浮玉仙宗对不住你……”司徒子奚悲痛道,他握住南池的手,“师妹被俘许久,我每日懊悔,如今看你安然无恙也就放心许多,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们定会前去救你!”
“多谢师兄。”有人牵挂,是该感谢。说起浮玉仙宗,南池关切道:“师尊怎么样了?妙仪师姐呢?萧甲萧乙呢?大家都怎么样了?”
司徒子奚道:“师尊还在修养,钟妙仪已经养好伤了,萧甲萧乙……”司徒子奚顿了顿,显然没想起他们是谁。他道:“总之大家都好,师妹放心。”
南池松了口气。
司徒子奚却对决明道:“你究竟为何要抓走我师妹?请你告知我们缘由!”
决明很有十万个为什么的气质:“为何?”
司徒子奚一噎,不知该如何应答。
朝闻道:“她是无辜的。”
决明轻蔑笑了:“谁不是无辜的呢?”
朝闻默了默,道:“你。”
决明若有所思,随即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哦,确实。”
“走吧。”决明又道,“本座困了。”
南池乖巧地朝大师兄和长老行礼,心道:大师兄,您不用那么悲愤,我真的不是又入狼窝啊!!还有朝闻长老,您看向我的眼神咋那么复杂呢?这不像是对自家仙门弟子慈爱又不忍的目光啊!!
南池捏了个御剑飞行诀,稳稳站了上去,决明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悠悠然地坐在了南池身后。
于是乎,浮玉山中阶弟子,在大师兄和朝闻长老的注视下,充当御剑司机,又一次入了魔界。
背影决然,颇有几分豪壮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