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替身 第3章 考考你

温秋律盯着桌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出神。

五分钟之前，顾青阳进了他的办公室，进门之后先看了他一眼，双眼亮晶晶带点儿自然笑意的，像只找主人打招呼的大金毛，看完他就立刻垂下眼皮睫毛轻轻颤动，小心而谨慎的卑微感恰到好处，仿佛下一秒就会问，我这样做没错吧？

然后他留了这么一句话：“温总，你误会了，我不是MB。”他说着就把钱放到桌子上。

不得不说，顾青阳这番模样，真很对温秋律胃口。

他就喜欢看一些比他年纪小的弟弟，别的不说，就顾青阳顶着这张脸就很勾人了，要是露出带点儿祈求意味的眼神，要是多那么一丝儿撒娇的意图，那简直完美，能让他获得巨大的心理满足。

不过这是他私下的个人爱好，就算顾青阳跟他有过异常激烈的**，且体验还不错，但他喝醉叫别人怎么上自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想到这个他的心情又瞬间跌回骨笛，在欣赏帅哥的愉悦跟自怨烦躁来回横跳。

只不过没等他说话，李隋宁就派人进来把人领走了，还给他留了一句话，说：“李总说温总您昨晚喝得挺多。可能今天状态不太对劲，他让我先让人带熟悉一下公司环境。”

什么叫“可能今天状态不太对劲”，对劲得很好不好。

温秋律知道李隋宁是关心他，可听到这话脑子还是不由得浮现那场激烈欢愉的合体，当视线落到桌面上的红钞票，他的脸也火辣辣的，无一不提醒这他干了多蠢的一件事。

真不能怪他没法将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谁能想到这么抓马，要是李隋宁提前跟他说昨晚的人是新来的美术助理，就不会有后续的意外。

不就是被下属睡了，被退钱了而已，他温秋律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要钱有钱，只要他不说出去自己喝多了当0，谁又知道。除非顾青阳听不懂他的话，拿着大喇叭到处跟别人说：“我把我上司睡了。”

今天的事匿名发到网上都要被嘲讽同转故，紫电幻。

温秋律看着电脑屏幕腹诽。

然而这样想并没有让他好受一点。

还好适时弹出来新的消息，及时抓住温秋律的思绪，悬崖勒马。

他点开一看是第二版的角色三视图，喃喃道：“一次意外罢了，不能影响了工作。”他本质上是个非常看重工作的人，但就本质而言他不是为了钱也没多热爱工作，只是工作让他找到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或许说出来人不笑狗都吠，但在他的观念里，他必须把工作做好公司运营好，让游戏顺顺利利通过相关部门的审核如期上线，而这样做在他看来，员工是需要他这个老板的，这种滑稽可笑的被需要是他的动力。

而想要被需要，是他的一个心结，他在跟自己的过去，那座尘封在心底深处的冰川和解，只是那么多年了，消融的坚冰始终少的可怜。

只是他现在不再以前那样，喜怒形于色，学会了内敛控制。

很快，温秋律拂去地心那抹灰蒙蒙的雾霾思路回复清明，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回到工作状态。

公司不大，温秋律不想继承家业，更主要来说是不想跟那个家有过多牵连，所以才跟发小李隋宁一起创立了这个游戏公司。他们跟大厂肯定没得比，虽然之前产出过反响还可以的东方神话题材的游戏，但由于动作类限制了用户群体，基本只有男性用户，所以二创生态圈没有那么繁荣，传播力度没那么广，一直没能达到强烈的破圈效果。

所以这次的新项目，他们把重点放到了传统文化和男女皆宜的方向上，打算开发一个以山海经为题材的一般向网络社交游戏。

由于山海经题材太经典，国内家喻户晓，前些年有不少挂着山海经题材的游戏，但都只有其表高开低走，没来得及撑过开服那段时间就热度下降厉害，还一直被骂，所以是个看似简单实际要求极高且困难的事情。

要是做得好必然可以圈一大波粉丝，可要是做不好那肯定要面对全网群嘲，所以剧情、文案和美术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在文化传播之余还要兼顾不同设备的运行，因而温秋律必须保持好的精神状态对待工作，处理好大小细节。

累跟麻烦无可避免，没办法，谁让他们公司现在还算小作坊呢。

最主要他可不想接到家里电话，听那个老爹跟后妈无所谓的劝他：“你看吧，搞来搞去就这点儿水花，浪费时间人力物力，趁早回家。”

他不喜欢那个不需要他的家。

好在新项目已经有了雏形，剧情已经基本敲定，npc和角色也对得上定下的人设，就是美术这边还需要稍微修改修改做得更加精细贴合人物特点。

刚刚发过来的三视图是昆仑山出身的陆吾和开明。

结合已经基本落地的游戏剧情和人设，温秋律一眼就看出来设计少了些什么。

倒不是说不满意，而是太模板化了，总觉得不够贴切，徒有其型，只给人一种很好看但是没有足够突出的记忆点，不能让人耳目一新，也难让人记得住谁是开明谁是陆吾。

温秋律本来想直接跟他们说怎么改，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李隋宁夸顾青阳的话。他想了想，既然李隋宁对顾青阳那么满意，而他又还没看过顾青阳的履历跟作品，那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考考顾青阳。

若是顾青阳做得好和他心意，他也能顺气点，把他当做一个能力出色的得力助手，做得不好的话，那股不浓烈但就是闷在胸口散不去的烦郁之气，可就有抒发的借口了。

虽然他不齿给人穿小鞋的做法，但那股气下不去，多少影响他的心态。

当然，顾青阳能让他满意的话，就是一举两得的好结果。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两秒，温秋律就哒哒哒打字行动起来，在美术组的大群发了条消息：“会议室开个会。”

会议室很快坐满了人，顾青阳没位置了只能站在温秋律旁边。

“温哥。”

“老大，有什么新的指示？”

美术组的人除了顾青阳，全部都是温秋律亲自筛选过才招进来，他们对接多，经常商量讨论如何创作如何修改，所以基本不怎么喊温秋律温总，而是喊他哥或老大。

而温秋律对员工很不错，有时候因为美术问题骂了他们，事后会私自掏腰包给他们安排委屈费，所以整个组的气氛都比较活跃。

温秋律将人设三视图投影出去，开门见山：“上一个游戏收到投诉，所以新游戏有所改进，但开明和陆吾，反而有点畏手畏脚缺少记忆点了。”

上一个游戏因为角色穿修身薄纱裙，而且明明有内衬几乎没有露肤度却被有心之人恶意投诉穿着暴露服饰有不良引导，他们不得不多加小心，只是没把控好度，设计过于保守了。

“因为九首的特点安排到技能模组里面去了，人物服饰外观的话我感觉还行，至少遵循了威严的特点。”负责开明兽的小组成员道。

投影上的开明兽的确符合当下的审美，宽肩窄腰大长腿，老虎的兽耳和尾巴的花纹颜色足够还原，但只能说他是个兽人帅哥，不说名字很难让人联想到，是昆仑山的守门神兽开明。

温秋律没接话，眯起眸子却透出犀利的目光缓慢移动视线，本就不大的会议室仿佛镀了一层薄冰。

顾青阳认真看了几眼，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和温秋律的神情，于是试探性的开口：“我可以提点个人意见吗？这个设计很出色，不仅讨女玩家喜欢也招男玩家喜欢。”

温秋律黑而亮的眸子闪过的笑意，他还想着没人开口就点名考一考顾青阳来着，顾青阳的主动正合他心意。

“行，你说。”温秋律指节轻叩桌面。

顾青阳礼貌一笑做个表面功夫，口头上感谢温秋律允许他发表意见，随后拿起激光笔转身指着屏幕，话锋一转。

“我看了开明的技能模组，剧情人设武力值又比较高，再结合昆仑的地图风格 ，所以个人认为开明这个版本的衣服太书生气过于柔软飘逸和干净整洁，少了点锐利。可以适当在服装上加些冷感的金属装饰，给衣服添加一些撕扯的破口，也在他耳朵和露出的肌肤处添加一点疤痕。”

顾青阳边说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温秋律脸上四目相对，他眨眨眼睛，浓密的金色睫毛像扇子似的扑腾，眸子泛着求点评的渴望光彩。

看得出来顾青阳做了功课，看过具体的游戏剧情和细致的人设，懂得将角色跟地区、剧情连接起来，不过温秋律挑眉一笑没开口接话，只是用双瞳给出眼神让给他继续往下说。

负责开明的组员都比较好说话，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设计有不足之处，再加上顾青阳语气态度都让人舒服，所以他们听完就站了出来认同顾青阳的说法：“这个确实，我们忽略了这些细节，难怪老大说缺点什么东西。”

“那陆吾呢？”负责陆吾的成员看顾青阳一针见血指出开明形象的问题所在，也生出一种考考他的心思。

“虽然陆吾人首虎身九尾，但跟更加深入人心的九尾狐的形象重复了。”顾青阳不紧不慢道。

温秋律目光落在顾青阳一张一翕有条不紊吐字的唇上，看着他从容道来，看他讲述时略带笑意的唇形，偶尔还露出来小虎牙。

顾青阳看了眼温秋律的反应，注意到他的目光正关注自己，于是接着往下说：“他剧情中定位是运筹帷幄的角色，而且技能特效有明显的尾巴变幻特写，所以我个人觉得常态下可以用尾巴状态的云雾代替，跟技能的特效结合，达到一个由虚转实的效果。”

“你这个说法好是好，但按你那样说的话，他就只是一个好看的角色，并不会让玩家将他跟陆吾联系起来。”

负责陆吾的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因为他出身国内有名美院，毕设又与山海经相关，自然认为他的设计没有问题，因此刚刚才生出考考顾青阳而故意提问。

顾青阳想张口，但那人的眼神有点凶，他悻悻地看向温秋律，想从跟他有过一夜之缘的直属上司那儿得到点援助。

温秋律不紧不慢挪开视线当做没看见，腹诽：看我干嘛，我脸上又没字，工作场合有事说事，你有理有据说得动，他肯定服。

顾青阳见温秋律不作声，稍稍泄了点儿气似的补充：“除了昆仑的主线剧情，他还跟其他角色和地区的任务有交集，而且从文本来看，他一直在模糊除玩家外其他人对他身份的认知。”

“从角色心态出发，他不是简单想让别人把他认成其他人，而是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如果保持设计，后续的文案很多都要重新修改，人设也要翻新。”

话音落下，负责人虚张着口却没发出音节，顾青阳的话确实点醒了他，之前温秋律就说过他的设计虽然很棒但有时候会先入为主，跳进已有的框架限制了发挥。

让人误以为他是九尾狐但实际不是，那就是最贴合的设计，因为游戏里面陆吾不像开明直接用了真名，按照顾青阳说的去设计，才是最贴合剧情跟人物的。

顾青阳见组长的反应就知道听进去了，他的目光快速移到温秋律脸上，眨巴眨巴眼睛睫毛像扇子扑腾，那闪着光亮的异色双瞳充满了期盼，喉结也轻微上下鼓动，殷切求点评的心思跃然于脸上。

“说得不错。”温秋律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在工作场合，做得好该夸奖他不会吝啬。

抛开和顾青阳酒后乱来的意外事故，顾青阳这小子对工作上心，知道提前做好功课，性格挺讨人喜欢，提意见的时候也有分寸，语气谦和，没有抢别人工作那种架势。

如果说昨晚的意外让他对顾青阳的印象不佳，那么工作的顾青阳倒是扳回一城，让他不会有想挑刺的心思。

温秋律眼眸飘出淡淡的笑意，稍稍点了下头，额头的发丝也跟着摆动起来：“这一部分就先到此为止。另一个问题，场景。”

场景总体没问题，但同样缺少记忆点，雪景和石头占据了绝大部分，实际游玩的时候有种堆满了东西但又空荡荡的感受。

“场景的可互动细节不太够。”其他人还在想场景有什么问题，顾青阳就立刻接下温秋律的话，并自觉调整投屏内容。

不过顾青阳没急着往下讲，他看向温秋律征求同意。

温秋律眼底闪过光亮，满意一笑，这考一考顾青阳的决定做的真是太对了。

他做出请的手势，让顾青阳继续往下讲。

“已有的场景建模大多是现代，或借鉴影视作品，有点不符合剧情设定的背景，这是比较好解决的，重点是互动性差是最主要的，昆仑有太多故事了，应该是个充满神奇的地方。”顾青阳放大了建模的细节，指着那些从别处借鉴过来的笼统图案道。

“我们已经去过实地考察了，也找过相关人士咨询。你有什么解决办法？”温秋律知道问题所在，于是他顺着话题发问，给顾青阳铺个往下讲的台阶。

“你们找的都是学者吧？”

“嗯。”

“找过当地的纽布吗？可以试试去找他们，虽然这东西亦真亦假，但在我看来他们眼中的昆仑更适合我们的游戏设定。”

温秋律微微一愣，他们找过昆仑山附近的村庄，找过文旅局，就是没想到找有神秘色彩的藏族巫师。

在西藏巫师为“纽布”，这类人自称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不管真假这些巫师确实有一套文化传承下来，有特别的图腾，歌谣和绘画作品。

如果能找到他们，说不定还可以从他们的视角看昆仑山。

没想到顾青阳连这种问题都考虑周全了。

温秋律环视一圈：“谁去？”

“我们要修改。”

“除了昆仑的场景，还有其他地区的场景建模要跟进。”

“老大，好像都走不开呢。”

各组都有相当的任务，没时间出这趟差。

不过很快，他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温秋律和顾青阳身上。

公司大多事务有李隋宁负责，温秋律平时负责宣传跟美术部分，对于这个结果他并没有多意外。

只是温秋律心里还是泛起了难，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清晰的认知，十有**会出事，但其他人都有更近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那就你，顾青阳，跟我一起去。”温秋律暂时把私人的事情抛到一边。

顾青阳瞳孔微微扩大，震惊中带着清澈干净的浅笑点点头，他以为温秋律对于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不会带上他。

“互动呢？”负责场景的人员追着问。

“一样的，不仅可以根据纽布眼中的昆仑下手，还可以从绘画作品、图腾和法器之间寻找灵感，将这些元素融入到自然场景中。”顾青阳有条有理回复。

在一个接一个的询问和讨论商量过后，主题为考一考顾青阳的会议接近尾声。

最后一个美术部成员离开会议室，顾青阳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仿佛刚才非常集中精神，完事了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喘口气了。

他异色的双瞳透出几缕抱歉的微光：“温总，让你难做了，要我跟你一起出差。对不起。”

温秋律怔了下，他对会议结果很满意，已经暂时把那事抛到一边了，没想到顾青阳主动提了，还以为有什么要事跟他说才留到最后面走。

温秋律心里又冒出丁点儿郁闷的苗头。

事情已经发生谁都无法改变，刚才的会议已经让他粗略了解了顾青阳的能力，对这个人的工作态度还是挺满意的，而且他又不是黄金屁股也爽到了，于是他眯起眸子提醒道：“已经发生的事情多说无益，工作场合做好本分工作，管好嘴别说没意义的话，比什么都强。”

“还有。”温秋律顿了顿：“注意称呼，别破坏美术组和谐的氛围。”

说是这样说，但让顾青阳喊他哥，比起冷冰冰的温总，起码给他一种近距离的上位者身份压制，听着也舒心点。

哪怕微乎其微。

顾青阳听进去了一半，知道温秋律说的破坏气氛是指称呼：“好的，温哥。那写字楼前，你跟我妈说……”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温秋律沉下声音，嘴角的食痣随唇张合而缓慢跳动。

顾青阳讪讪一笑。

温秋律走了两步，顾青阳刚才的表现，确实很不错，于是他停下脚步笑了笑，比较正式地夸奖道：“对工作上心是好事。”顿了顿，又别扭道：“但也就合格水平，别太骄傲。”

顾青阳的异瞳如宝石般折射出熠熠光彩，那干净温暖的笑容让梳着背头留龙须的他有种乖巧的反差，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柔软。

温秋律生出伸手摸一把的想法，而且越看越觉得顾青阳像只被主人夸奖就开心的黏人大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