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酒酣耳热,海鲜馆里座无虚席,气氛的喧腾达到了另一个顶点。
柯羽阳的脑袋一片混沌,内心叫嚣着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一时没注意对面醉意上头的郜安国忽地起身坐了过来。
叶茵不久前抱着郜羽星去洗手间更换尿不湿了。
眼角阴影闪现,柯羽阳猛地抬头,映入视线的是油光发亮的筷子,上面还夹着一块疑似还在蠕动的章鱼触须。
郜安国不顾柯羽阳苍白的脸色,将筷子往前凑,“阳阳乖,张嘴爸爸喂你吃。”
恶心反胃的感觉油然而生,柯羽阳马上别过脸,低喝了一声,“拿开!”
郜安国不知怎么的,手一抖,章鱼触须“啪嗒”地掉在柯羽阳的衣角上。
柯羽阳背脊一僵,鸡皮疙瘩直袭全身!
“没事没事!爸爸帮你弄干净。“郜安国慌手慌脚地抽出几张纸巾,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手焦急地擦拭衣角上的油渍,一手摸上了柯羽阳的大腿。
自我保护的意识一触即发,柯羽阳霍然起身撞开了身后的椅子,指尖深陷手心,声音几近嘶吼,“别碰我!!!”
海鲜馆里的高谈阔论声戛然而止,大家纷纷觅声探了过来,柯羽阳顿时成了全场焦点。
过激的反应,促使柯羽阳浑身微微哆嗦,呼吸急促不稳。
“各位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孩闹别扭了。”郜安国略带歉意地向大家笑了笑,回头一脸担忧地道,“阳阳怎么了?爸爸只是想帮你......”
“闭嘴!”柯羽阳打断了他的话,咬牙切齿地道:“别一声一声地称自己是我爸,恶心死我了。”
不等郜安国反应过来,柯羽阳先一步离开了位子,脚步直朝海鲜馆的洗手间。
目睹这一切的汉子们心焦如焚地小眼瞪大眼,喝也不是,吃也不是,坐如针毡,最后都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阮司夜。
阮司夜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不经意地撩起眼皮,“都看着我做什么?不想吃了?”
汉子们简直想集体捶地。
哈喽大哥??这是吃不吃的问题吗???
嫂子看起来都快哭了,您还不赶快飞过去亲亲抱抱举高高,居然还坐在那里翘脚品茶?!
别以为我们没有看见您从头到尾都一直在盯着嫂子那里看!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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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鲜馆的洗手间面积窄小,胜在通风干净。
柯羽阳坐在最后一个隔间的马桶盖上,默默地低垂着头,用湿纸巾一下一下地擦拭衣角上的污渍。
他今天穿的是乳.白色的卫衣,所以污渍看起来异常的明显。
洗手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隐约传入耳的嘈杂声仿佛来自遥远的一方。
柯羽阳擦拭的动作一顿,愕然发现手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颗滚烫莹晶。
眼睫轻轻一颤,几颗泪珠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手背上。
就在这时,隔间门被人由内至外地打开,明亮光线争先恐后地从门缝中窜了进来。
柯羽阳惊慌失措地抬起头,视线因积聚的泪水而变得模糊不清。
阮司夜一脚踏入隔间,“咔擦”一声,锁上了门。
他来到柯羽阳的面前,单膝跪下,一声不响地接过柯羽阳手里的湿纸巾。
柯羽阳鼻头一酸,用手背胡乱抹了一通脸上的泪水,委屈难过地道:“擦不干净的了。”
阮司夜依然默不出声。
见他不理人,柯羽阳吸了吸鼻,“阮司夜,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手上动作一顿,阮司夜抬眸注视着坐在马桶盖上泪流满面的人儿。
柯羽阳毫无所觉,断断续续地哽咽道:“我、我这么糟糕,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的......你不用觉得抱、抱歉,也不用想着怎么照顾我,不然你会很累的。其实啊...... ”
柯羽阳抽噎了一下,微昂首扯了扯嘴角,“你回来认我,我就很开心了。”
这样便足够了。
悲从中来,柯羽阳终究还是忍不住把脸盖在双手之上,泪滴婉如断了线的珍珠从指缝中滑落。
“既然说开心,那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柯羽阳悲伤地呜咽了一声。
“柯羽阳......”阮司夜无奈轻叹,“我以为,我们是将会拥有婚姻关系的一对恋人。”
柯羽阳错愕一抬头。
阮司夜起身,双手捧起柯羽阳的脸,让他仰起头来,自己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露出这种闻所未闻的眼神,你四岁的时候就承认在和我谈恋爱了,还信誓旦旦地说长大以后要和我结婚,说什么要天天和我抱在一块睡。”
柯羽阳:“......”
阮司夜眉头微挑,“怎么?难道你想反悔了?”
“我不是!”柯羽阳心里一慌,手无足措地擒住阮司夜的衣角,“你、你慢一些,让我好好想一想!”
“想?还要想什么?啊......也对,”阮司夜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三天前就开始对我避而不见,不接我电话,不回我信息,在学校看到我就掉头跑,看来是打算始乱终弃了?”
语毕,阮司夜神色失望地松开手,直起身转了过去,像是准备离开隔间。
柯羽阳心头骤然一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抱紧阮司夜的腰,“我没有始乱终弃!”
身后的冲力促使阮司夜向前趔趄了一步。
“阿夜,”柯羽阳收紧胳膊,委曲求全地低诉道:“我和你结婚,你不要去找别的女生好不好?”
阮司夜捏了捏腰间的手,“松开。”
这两个字如雷般击向混沌一片的大脑,柯羽阳如梦初醒,怔怔地松开了手。
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傻话?
好不要脸。
外头倏地响起好几下敲门声,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随即传了进来。
“里面有没有人啊?阿婆我要倒里面的垃圾咯!”
脸上还挂着未干涸的泪痕,柯羽阳明显清醒了许多,“不好意思,刚刚我哭糊涂了,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说罢,柯羽阳越过前面的人,伸手碰上了门把。
就在他欲按下解锁的那一霎那,腰杆冷不防地被一只坚实的手臂勾了回去。下一瞬间,背部撞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唔!”柯羽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嘴巴突然被人捂住了。
“柯羽阳,你简直是要了我的命。”
阮司夜薄唇抵在他耳边,声音含着隐忍的嘶哑,“听好,老子对女的没兴趣,只对你有兴趣。”
说着,他加大了手臂的力度,让怀里的人儿更加贴近自己。
一股酥麻电流从尾椎直蹿大脑,柯羽阳震惊地顿时忘了挣扎,仍由身后的男生用着薄唇缓缓地摩挲自己的耳畔。
“叫你松开,是因为我想亲你。但看来今天是亲不成了......”
门上倒映着他们的影子,男生的唇悄声无息地来到了柯羽阳的侧颈。
柯羽阳无法发出声音,他下意识地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心跳急促紊乱。
下一刻,一阵若有似无的刺痛感来袭,紧跟上的是强烈鲜明的湿润触感。
柯羽阳抑不住地闷哼了一声,听到身后的男生压低了嗓音道:“这是惩罚,下次你要敢再躲起来,我不保证能像今天一样咬的那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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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晚,房里一片漆黑,柯羽阳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装满的都是阮司夜说过的话。
柯羽阳一把扯过被子盖上自己的脸,小心脏在黑暗中止不住地砰砰乱跳。
他侧翻过身,魔障似的抬手碰了碰脖子上的痕迹,脸颊微微发烫。
喀嚓、 喀嚓——
怦然心动的感觉如潮水般退去,柯羽阳全身的警觉细胞霎那间清醒了过来。
门把转动的声音在这一片静谧里显得如此清晰突兀,房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打开的恐惧感紧紧地勒上了柯羽阳的喉间。
藏在被底下的柯羽阳屏着呼吸,不敢移动半分,就怕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
大概是发现房门已被锁上,那个人并没有继续强硬地转动门把,脚步声渐行渐远。
额角上微冒冷汗,正当柯羽阳欲松下一口气,外头蓦地传来清脆的钥匙碰撞声!
柯羽阳的心那一刹那提到了嗓子眼上,他随即想起了自己早已把房间钥匙另外藏了起来,一颗心才缓缓地归到原位。
外面的人交替着钥匙尝试开门未遂,低啐了一句粗口,拖着脚步离开了那里。
柯羽阳过了好半晌才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背后都被一层虚汗给打湿了。
有时候最可怕的无非是自己的想象力。
待呼吸节奏渐缓,柯羽阳用手无力地支撑着前额,内心顿时陷入了一阵焦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郜安国在酒醉以后试图闯入他的房间了。
不能再拖延了,他必须尽快搬出去住。
翌日一早。
浴室里,穿戴整齐的柯羽阳撕开创可贴,对着镜子把它贴在侧颈那明显的红痕上。
他碰了碰那处,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
兜里倏地传出手机震响,柯羽阳忙不迭地拿出手机,解锁一看。
上头是一排陌生的住址。
来不及多作思考,柯羽阳急匆匆地转身跑了出去。
高档公寓区内,一辆搬家货车泊在A栋公寓楼下,几个青年人分工合作地把一些大箱子和家具卸了下来。
身为一个临时工,柯羽阳抱着一个大型兔子布偶,从后面冒出头来,满脸的疑惑不解,“老板,我只要把这个带上去就行了吗?真的不用再下来帮你们搬其它东西?”
被称老板的是当中年龄最大的青年,他直起腰,罢手道:“不用不用!你先上去等我们上来,帮忙看一下这些家具该摆在哪就好。”
柯羽阳不疑有他,抱着兔子布偶进了公寓。
电梯里,他腾出一只手按下最高楼层的数字,像乡下人初到城里般新奇地四下张望。
不亏是高级公寓,随便一面墙也都能当作镜子照。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了公寓最高层。
“嗨~”
电梯门一打开,只见一个留着及肩长发的男子站在外面热情地向柯羽阳打招呼。
警觉心一起,柯羽阳踏出电梯,抱紧手上的兔子,不动声色地移动几步,和那名男子隔开了一些距离。
“嗷~可爱的小朋友,”男子动作略夸张地掌心朝外,双手摆在胸前,“别害怕!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只是要下楼买几包卫生纸!”
柯羽阳迟疑了一下,“你是......801号的屋主吗?”
“噢不!我住在隔壁802号!”末了,男子热情地伸出手来,“我叫崔北枫,很高兴认识你哦!”
柯羽阳的半边脸藏在兔子布偶后面,纳闷地道:“我只是来搬家的。”
“我知道啊!”
柯羽阳摇头解释,“我是说,我不是801号的新屋主。”
“没差啦!”崔北枫抛了个媚眼过去,抖了抖面前的手。
柯羽阳:“......”
这时,一阵花俏的手机铃声从对方兜里传了出来。
“喂~”崔北枫旁若无人地接起电话,边向柯羽阳挑了挑眉,边应着电话那头的人,“安啦安啦!他就站在我面前,打算跟他握握手来着。”
柯羽阳不明所以地盯着崔北枫。
“What?!只是握个手而已啊亲?!”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崔北枫满脸不可思议地抓了抓脑袋,撇了撇嘴,“好呗!”
崔北枫收起手机,潇洒地挥了挥手,“小朋友你快进去吧!你男人叫你不要乱乱跑,在家里等他。”
柯羽阳:“......”
这人怕不是没吃药就出门了。
他的男人住别墅,不住公——
下一秒,柯羽阳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起来,
“???”崔北枫满头雾水地看着柯羽阳突然面红耳赤地掉头跑开。
咦?他的魅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旺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