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五日过得异常平静。
花家里巡逻的弟子更多了,每个人都绷紧了一根弦。凶手不知道是不是怕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至第六天晚上,阿灵睡下后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事,却觉得全身紧绷,翻来覆去都睡不好,只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着。她忽地听到了门外有动静,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睡意全消。她悄悄掀起眼皮望过去,就见窗户纸被捅破了一个窟窿,伸进来一个细细的吹筒。
真是俗套。
她一跃而起,抓起了贴身放着的剑,一脚踹开了门。门外人躲闪及时,没有被打到。她本想动手,却见那人向她行了个礼:“阿灵姑娘。”
阿灵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觉得她有几分眼熟:“你是楚夫人身边的侍女?”
“是。”侍女低着头,“主人说了,若是姑娘醒着,就请姑娘去书房见她。”
阿灵冷哼一声:“若是我醒着?是若是我没有被你们药倒吧?”
侍女没有反驳。
“入竹呢?”
“南姑娘正在安睡。”
她眯起眼睛:“我凭什么信你?”
侍女从袖内拿出了一条鞭子,双手呈给阿灵:“主人说若是姑娘不信,就以此鞭为凭。”
阿灵接过了鞭子细看,确实是楚惊风那日使的那条。她手虚握着,拇指摩挲起其余的指节,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念头。
此人能拿到楚惊风的贴身武器,要么真的是被她派过来的,要么连楚惊风如今都受制于人。但哪怕请她过去真的是楚惊风的意思,她也不能确定楚惊风不打算对她不利。
不过以楚惊风,又或是能将楚惊风制住之人的实力,若要对她不利,大可不必如此迂回。
她心念数转,一口应下:“好,那还请姑娘带路。”却将鞭子拿在手中,没有归还。
侍女无意讨要,只在前头引路。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楚惊风所居的院落。
侍女垂手立在门外,恭敬道:“主人,客人已至。”
“快请进来。”
阿灵握剑的手稍稍松了松,这确实是楚惊风的声音。
侍女推开门,让到一侧,请阿灵入内。阿灵步入书房,屋内点着不少油灯蜡烛,楚惊风坐在桌案后,见她进来,双手往两边椅子扶手上一撑,要来起身迎她,嘴里说着:“这么晚打扰姑娘,实在是事出有因......”
毕竟是长辈,阿灵往前走了几步,却忽觉地面震动,耳边传来机扩声。她瞳孔一缩,转身看去,见四面都有铁板从上降下,封住去路。
她手指开启了剑鞘的卡扣,手腕一抖将剑鞘甩了出去,刺向铁板,剑尖擦出了一道火光,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用再试了,这是玄铁,你的剑是劈不开的。”楚惊风靠回了椅背上,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懒散。
阿灵提剑指向了她:“机关是在扶手上吧?”
“是,不过这机关只能关门,不能开门。”她打开双臂,向阿灵展示扶手上的青鸟塑像,“你不信的话尽管来试。”
“楚夫人此举,倒是令我有些看不懂了。”
“阿灵姑娘无需多心,”楚惊风推了推桌上的一盘松子糖,“我不过是想请姑娘做客,与姑娘说说话罢了。来,吃点心,这糖最合姑娘家的口味了。”
阿灵思索片刻,将剑入鞘,走上前去,坐在了楚惊风对面,拿起了一块糖放入口中:“是还不错。”她抬眼看向楚惊风:“夫人今夜是有要事要办,不能让我妨碍?何必那么麻烦,这种闲事,我是不会管的。”
楚惊风失笑:“阿灵姑娘觉得我今夜要做的是什么事?”
无非是杀人。
阿灵此刻已经确信之前两起命案的凶手正是楚惊风。或许她觉得一个一个杀进展太慢,又或许是因为花家二兄弟已经起了疑心,她今夜打算直接快刀斩乱麻,将人一锅给端了。
像是看出了阿灵的心思,楚惊风嘴角上扬,接着笑出了声来。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格外畅快,甚至笑得岔了气,捂着嘴咳嗽起来。
待她把手拿开,阿灵看到了她下巴上与掌心的血迹。
楚惊风却仍是温柔地笑着:“我是要留给怀袖一个安安稳稳的花家,可他若是自己撑不起来,将来仍旧是会生乱的。”
楚惊风今夜的谋划不止是要清扫花家,更是关于花怀袖的。并且她认为,此时若是被阿灵知道了,阿灵定然会阻止。
阿灵顿时间觉得口干舌燥,心神不定:楚惊风究竟想做什么?
***
花怀袖醒来时,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他身底下也不再是柔软的床榻,而是布满了碎石子的沙地。
旁边燃烧着火把,他就着火光一看,见到一蓬头垢面的男子正撕咬着什么——那是一种沙漠里常见的老鼠。黑棕色的皮毛上沾满了血,前爪还在一抽一抽地动弹。血从男子的下巴上滴下,男子用手指一擦,又将手指放进嘴里舔净了上面沾着的血,像是在吃什么美味。
他见花怀袖已醒,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的两排牙齿上都是血。他扔下老鼠,凑近花怀袖。花怀袖坐在地上,用脚撑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墙,退无可退。
男人将鼻子凑在花怀袖脖子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人血闻起来鲜甜。要不是答应了你母亲......”
“我娘怎么了?你是谁?”花怀袖看着地上的老鼠和男子带血的牙齿,事情突然间拼接在了一起,“那两个人是你杀的?”
男人用鼻子哼了一声:“你的问题可真多啊。”他往后退去,坐在了地上:“你放心,你娘没事。”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了奇异的笑:“倒也不能说没事,只是她出事,可和我无关。”
他忽然放声大笑:“花家窝里斗,活该,就该全都死光。”
花怀袖一时间全身发冷,猜测着莫非楚惊风与花家其余人相斗,最终两败俱伤了?他喉咙里干涩,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嘶哑地问道:“我娘到底怎么了?”
“你娘要死了。”他满意地看着花怀袖一下子白了脸,额角冒出冷汗,接着道:“所以她让我来教你。”
花怀袖顾不上男子说要教自己的鬼话,追问道:“我娘怎么会要死了?”
男子看着是个疯子,对花怀袖却有问必答:“因为她中了无解的毒。虽然不会立时发作,却会一点点腐蚀她的内脏,无可逆转。”
花怀袖猛地抬头:“是你下的毒?”
男子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不是我,你母亲终日打雁,却被雁给啄了眼睛。”男子见花怀袖明悟似的闭上了眼,笑了笑,又补充道:“不过他们也没讨得了好,你母亲和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越说越有兴致,眼睛里仿佛放着光:“多有趣啊,你毒我,我毒你,最后全都死光啦。”他扭头对着花怀袖说:“虽然你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领人杀我全家的是花二花三那两个狗贼,抢了我的东西也是被他们两个私自藏下了。真要在你母亲和他们两个里选,我还是看他们倒霉更开心一些。”
“你是要杀我吗?”
“杀你?”男子歪着脑袋,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不,我不但不会杀你,还会帮你。帮你变得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花怀袖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地看向了地上那只老鼠。
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是不是觉得这很恶心?没关系,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觉得它好吃得不得了。”
花怀袖脸色煞白,胃里翻腾着,喉咙里仿佛尝到了酸水。
“不过你放心,”男子话音一转,指向了旁边另一处,“你娘心疼你,给你备下了干净的吃食。刚杀的牛留下的血,干净着呢。”
花怀袖像是听不明白他的话,愣愣地看着他:“我娘?”
男子没有回答,执起了花怀袖的手,掌心对着掌心,内力在花怀袖体内游走了一圈,“啧”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点武功都没有练过。没关系,我这功夫就两点好处,一是精进得快,二是能让人带着练。我保你五个时辰之后就能成为绝世高手。”
“我也算是你的师父了,记着我的名字,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陆云生是也。”
陆云生抓起地上的老鼠叼在嘴里吸吮着,盘腿坐下,又将花怀袖整个身子转过来,背对着他。他双掌抵住花怀袖的后背,花怀袖只觉一瞬间全身的经脉都被冻了起来。陆云生的内力流转过他的奇经八脉,像是用冰刀子割着身体。待内力走过这一段,这段经脉又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这内力的行走还偏生毫无规律,像是风里吹来的刀刃胡乱地割着身子。花怀袖将下嘴唇咬得鲜血淋漓,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惨叫出声,喊得喉咙里尝到了铁锈味,肿痛到喊不出来,身体的痛也没有停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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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