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驱车折返古禹风情街,但在距离目的地一公里处,其骤然右转驶入进山路,待五分钟后,将车停在缓坡处的观景平台。
“安总,这不是回古禹风情街的路,你应该记错了,要不咱还是把导航开上吧。”直至车停稳,图图方才意识到安逸开错路,遂提醒。
“下来透透气吧。”说罢,安逸径直推门下车,快步至观景平台的栅栏前。
图图见状,连忙解开安全带并跟上前,随即小心翼翼地瞥了安逸一眼,却发现此时其面无表情,敢情是大发雷霆的前兆。
安逸并未说话,其望着远处的禹川,以之为轴,向北面为三千年前的古迹,承载落寞文明,向南面则是古禹风情街,在全息科技与人工智能加持下,焕然一新。
虽是同一种文明的延续,但两种截然不同的表达方式,总让观者倍感突兀。
“安总,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请你指出来,我马上改正。”瞧安逸的状态,图图先发制人,连声询问道。
“说说吧,今天早上,亦或者昨天晚上,你去哪了。”安逸平视前方,向图图质问道。
几经分析,安逸推断图图的身份,绝非司机与保镖那般简单,而老板主动为图图谋划后路,不仅是出于对小家伙的保护,同样也是为了维护「多米诺」的利益。
除此之外,图图本身露出的马脚,也属实过于明显。
一方面,“酒神图图”的名号,早已在公司传遍,听熟悉的同事说,这家伙喝起白酒来,那都是论斤计算。而那晚在“禹州记忆”酒吧,除三四打啤酒外,就只有几瓶价值不菲的洋酒,可这般阵仗如何能够放倒“酒神图图”。
除非,图图是在装醉。
另一方面,发布会结束后,安逸接到老板电话,故让图图自行安排行程,若按常理讲,其应在风情街休息区候着安逸。然而这家伙却莫名出现在禹川边,并及时伸手拽住安逸,施救时间不差毫厘。
如此看来,图图极有可能在跟踪安逸。
诸如此类疑点不计其数,更不提今日一早,这家伙左手背蓦然冒出的伤口,若非三岁小孩,谁能信是切水果时误伤所致。
于安逸而言,其有理由信任图图,但如今局势愈加复杂,从迪卡的矛盾反应,再到诡异的古禹水祭,无一不再将安逸引入圈套,故其需要更多线索,厘清全盘局势,防范未然。
“我问你答,如果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拒绝便可。”安逸依旧未看向图图,严肃道。
“好的。”图图稍许迟疑,支吾道。
“第一天晚上,你跟卷毛出去喝酒的目的是什么?”安逸询问道。
“喜欢喝酒…”
“如果不愿意回答,直接拒绝就好,没必要撒谎。”不等图图说完,安逸厉声将其打断。
“抱歉,事实上,我是为了解决卷毛与他背后的人。”图图猛地一拳砸在栅栏上,继续道,“相信安总还会问,我手上的伤是从哪儿来的?没错,今天凌晨我也出去了,目的和那晚一样,替你摆平麻烦。”
据图图所述,初到禹州古镇那晚,其佯装醉酒,欲掉出卷毛背后的大鱼,怎想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竟让安逸来接自己回酒店,继而彻底打乱计划。
“你怎么断定,卷毛下手的目标是我?”安逸不解,遂询问道。
“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图图毅然拒绝。
“那好,下一个问题,卷毛是你杀的?”纵使图图拒绝回答,但安逸已然猜到其线报来源,遂追问道。
“不是,那晚我计划在酒吧将其势力一锅端,但那家伙居然让安总你亲自来接我,搞得我不知所措,生怕你在路上遇到埋伏。”图图解释道。
“想必昨天晚上,应该是卷毛背后势力来复仇吧?”安逸推测道。
“没错,不过我交过手,一帮虾兵蟹将,根本不足为惧。但是安总,我还是希望你赶快回飞云市,不要再蹚这摊浑水。”图图再度提议,让安逸离开这是非地。
“你有没有发现,这帮人只在禹州古镇出现,既不敢在古禹风情街行凶,也不现身于遗迹展览馆,若真是冲着我而来,哪里动手不行。”安逸并未回应图图,自顾自地推测道。
“可是安总,你在风情街不也遭人算计,险些坠河。”图图补充道。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安逸恍然大悟,连声道。
据安逸推测,禹州古镇那帮人,无非是当地的地痞流氓,虽不知与安逸有何过节,但试图直接采用暴力解决问题,故其背后应是由地头蛇撑腰。
而禹州最大的地头蛇,便是虎爷和他手中的「鸿运」。
至于在全息古禹国和博物馆的遭遇,安逸则毫无头绪。
在这三足鼎立的局面下,「伯索」与「多米诺」交情匪浅,而安逸作为「多米诺」代表,一旦发生意外,「伯索」势必唇亡齿寒,继而让第三方有可乘之机。可如今看来,恐怕虎爷并没有这个脑子。
再说迪卡,虽然这家伙形迹可疑,但其与安逸并无过节,加之两者公司间深厚的合作关系,更不可能有作案动机。
“安总,你的意思是虎爷在针对咱们?”依照安逸的推测,图图猜想道。
“有可能,在昨晚古禹风情派对上,虎爷贴身保镖突然出现,不仅对迪卡言语嚣张,甚至警告其不要干涉我的计划。眼下再想想,那句话恐怕有言外之意。”安逸应道。
“那擒贼先擒王,我去收拾掉虎爷。”图图俨乎其然道。
“现在是法治社会,什么都要讲证据,这只是我的主观推断,说不定人家根本不关心咱们。”安逸稍许停顿,骤然觉得图图的话耐人寻味,遂继续道,“你小子又不是三头六臂,怎么收拾掉禹州的地头蛇。”
“我就这么一说而已,安总全当听个玩笑。”图图自知理亏,憨笑道。
“没想到你小子藏了这么多秘密,兴许哪天把我卖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安逸打趣道,随即起身朝车的方向走去。
依旧由安逸充当司机,驱车回到风情街酒店,虽现下将矛头指向虎爷,已然有些眉目,但安逸耿耿于怀的红衣小鬼,却始终没有线索,殊不知那玩意儿来自何处,又是受谁人指示。
不过七点,安逸换好西装,随即前往宴会厅。较之首日的阵仗,此刻着实低调了不少,仅有两名礼仪站在电梯前,待将安逸迎入厅后,缓缓关上大门。
尚未有其他嘉宾到来,安逸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可待抬头瞬间,却发现梁下悬挂的球甘银铃不翼而飞。按照禹州传统,自球甘银铃上梁日起,便成为整个建筑的一部分,并不会轻易取走。
疑惑中,安逸鬼使神差地从兜里掏出全息眼镜,然而其戴上瞬间,一棵硕大的枫树直冲天宇,眼见宴会厅的屋顶消失不见,穹顶之下乌云密闭,雷鸣电闪。
谁曾想,这间宴会厅竟也做了全息投影设计,但除侥幸将眼镜带出风情街的安逸外,恐再有嘉宾欣赏到这般景观。
安逸推测,眼前这棵枫树全息影像,正是按照遗迹区的树桩复原,其繁盛枝叶中,悬挂着数以千计的幡布条,并以朱砂在树身描有各式符号,乍一眼看,与古禹派对众人身上的印记相似。
“哒,哒。”
听宴会厅外响起脚步声,安逸连忙收起眼镜,不出片刻,迪卡推门而入,并领着众嘉宾相继步进厅内。
“安总,您来得这么早。”迪卡上前跟安逸打起招呼。
“刚到不久。”安逸微微点头,继续道,“看来真是凑巧,你们都撞一块儿了。”
“这不,下午音乐会出了状况,我便带大伙儿去禹州熏香博物馆转了一圈,刚好掐着时间回酒店。我知道安总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所以并未邀请。”迪卡解释道。
“确实不感兴趣。我看你发的行程单上,明晚举办的千灯仪式,应该就是最后一项活动吧?”安逸询问道。
“没错,您稍等一会,我去楼上接个人。”说罢,迪卡拿着手机,便匆忙向电梯厅跑去。
大致十分钟后,迪卡领着一年轻男子来到宴会厅,只见其五官深邃,身形挺拔,站在众嘉宾当中,颇有鹤立鸡群之姿,瞧着这脸部特征,安逸估摸其是个混血儿。
“安总,跟您介绍一下,这是「伯索」集团的小少爷,李森特。”迪卡将年轻人引至安逸跟前,并向其介绍道。
依迪卡所说,原本这几日的活动都应由李森特主持,奈何其在路上出了些状况,因而今天下午才赶到禹州,所幸没错过最重要的千灯仪式。
“安先生你好,我是李森特,很荣幸与你见面。”李森特的发音极为蹩脚,看来其在国内待的时间并不长。
“你好,我是安逸。”安逸礼貌地与其握了握手。
“这次来禹州,除了主持此次活动外,我还想当面邀请安先生,出席下个月在多隆岛举办的行业活动,主办方正是我负责的「伯索」文旅。”说着,李森特取出一封装裱精美的邀请函,当即递至安逸手中。
“下个月?最近我手上有几个急案,恐怕要先规划一下行程。”安逸接过邀请函,但未立马答应,毕竟这种事情,还需由老板亲自拍板。
“好的,期待在多隆岛见到安先生。”李森特回应道。
寒暄了几句,众人相继落座,今晚安逸依旧被安排在虎爷身旁,而这家伙右边的位置空缺,估计是预留给铃兰小姐,但其并未出席。
“虎爷,听说您在禹州德高望重,以后这边有什么业务,还请您罩着。”安逸起身端起酒杯,主动向虎爷敬酒道。
“来禹州两天了,也不见你小娃娃主动来拜访老子,现在又装模作样地敬酒,老子可不吃这套。”虎爷依旧嚣张跋扈,丝毫不给安逸情面。
“这两天的行程安排有些满,等活动结束后,我一定登门拜访,这杯酒就当我给虎爷赔罪了。”说罢,安逸一饮而尽。
“一杯,打发叫花子呐。”虎爷颇为不满,并将一分酒器推至安逸跟前,继续道,“把这一盏喝完,今晚老子就姑且原谅你。”
“虎爷赐的酒,不敢不喝。”说罢,安逸端起分酒器,尽数灌入口中。
“不错,可惜认识你太晚了,否则还真想关照一番。”虎爷笑道,随即端起跟前酒杯,抿了一小口。
“现在怎么能说晚呢,咱们风情街不还没开业嘛,到时候请虎爷多多照应,借一借禹州古镇的资源。”安逸连忙提议道。
“你说风情街啊,咱跟着迪卡赚钱就行。”虎爷转头望向迪卡,故意跳过李森特,继续道,“你说是吧,小迪。”
虎爷此举,顿时让李森特及迪卡尴尬不已,安逸随即接过话题,与其聊起禹州的风土人情。
这顿饭吃得并不轻松,但安逸却收获颇丰,其断定「伯索」与「鸿运」的矛盾已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而那李森特对整个风情街项目了如指掌,应曾在此处待过很长时间。
饭后,安逸微醺,其刚走出宴会厅,电话倏然响起,眼瞧正是下属打来,遂立马转头走进卫生间,迅速戴上耳机。
「安总,我已经联系过所有关系不错的官媒,但他们全部拒绝发布您提供的内容,而且态度十分强硬。」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
“理由是什么?”安逸询问道。
「内容不符合正确价值观,不宜进行传播。而且我还尝试过,按照公司顶格的预算标准与他们沟通,但依旧没人愿意松口,实在太奇怪了。」或是卫生间信号不好的缘故,电话中传来断续声音。
“这样,明天我给几位主编去个电话,问一下情况。你先去休息吧,辛苦了。”说罢,安逸挂断电话,却瞧见现已晚上十点,自己竟不知不觉喝了三个小时的酒。
其后,安逸独自折返房间,可当其开门瞬间,一股浓烈的香气迎面扑来。
出于对气味的敏感,安逸接连打了数个喷嚏,并随即捂住口鼻。而此般状况亦使之警觉,待掩上房门后,直奔酒店一楼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