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颜听他这般保证,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是江玺胆子本就不大,先前与他提到过的让他不要喊叫,估计到时候被突然的一吓也不怎么反应得过来,大嗷一嗓子给那恶鬼钻了空子;二是两人修为虽说和如今仙门中的半吊子相比,还有实力一战,但遇上此等怪力乱神之事,这宅子里的鬼死的年份说不定比两人加起来的年龄都大,要是那房间真有大问题,单凭他们两个,沈书颜也不知自己护不护得住江玺。
而江玺并不指望自己在那儿能帮上什么忙,但不拖后腿他还是可以做到的,要说怕的话他确实怕,但他不会让沈书颜一个人去,这鬼要抓人,吓人是一个手段,精神控制又是另一个手段,就像上次自己在梦里那般,万一那恶鬼和之前一样,在梦里操控沈书颜自己给自己噶了怎么办?
“我不管,反正我要和你一起去。”江玺见他不答话,便将两只手并在一起往他跟前凑。
沈书颜看着他举到跟前的手,不明所以:“做什么?”
江玺冲他眨眨眼,笑得一脸殷切:“师兄要是不放心我,就把我绑上,嘴封上,我保证听指挥,不乱叫。”
我都这么退让了,这人不会还不松口吧?
江玺见沈书颜还愣着,以为他是没有带子来绑自己,就把绑着头发的发带扯下来叼在嘴里,手还在他跟前一摇一摇的,把沈书颜逼得连连后退。
“气死我了,你们俩过来帮着我骂啊……”
江玺转头,宴云看他这样,眼睛都放大了好几倍,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好这口。”
她将江玺口中的发带扯出来,把人一揽揽到中间来,拍拍他的肩:“问他,他们今天看到的最多了。”
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到江玺身上,虽然裴寂总是垮起个批脸,商时旭总是随时随地狗叫,但谁叫人家队友经验丰富呢?江玺只能不情愿地把今日所见简略地和对方说了一遍。
“你们说的那块石头,给我看看。”
沈书颜依言将石头递给裴寂。
裴寂端来烛台,将打磨光滑的那一面对准烛光,倾斜着角度让阵法投影到地板中央。
“大师兄,你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吗?”商时旭小声问道。
江玺也看向裴寂,好歹裴寂在宗门里待的时间长,学到的知识也比他们要多,再怎么说这阵法是个什么种类的,也能看出来个一星半点。没想到裴寂看了好久,最后也只能摇摇头。
“裴大师兄,这阵法是什么类型的你应该能看出来吧,这究竟是用来献祭的,还是用来捉鬼的,你总该能分辨出一点来吧?”
还说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呢,这功夫也没怎么学到家嘛。
“所有弟子刚入门时,任何宗派的术法都只涉猎皮毛,唯有等正式入宗门后才会深入学习,江师弟就算是散修,师父也应该与你们说过,若是连这点都未曾告知,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换个门派。”
这不就是在暗戳戳地说自家师父不懂规矩,嘲笑他们不是正经门派的弟子吗?阴阳阵谁不会摆,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真是膈应人。
江玺正思忖着怎么阴阳回去,就见宴云蹲下来,手指描画着阵法的边缘:“你们看这一块,像不像一个传送阵?”
对于四大门派的弟子来说,传送阵和传送符都是他们要学的基础术法,传送阵易于分辨也易于掌握,如果连这个阵法都施展不好,那就说明此人真是没有一点修行的天赋了。
众人一听,便都凑上去看宴云所画的地方:“从这里,到中间,除去别的地方不看,是不是像一个传送阵?”
江玺和沈书颜主抓的是剑术,其次是符篆,对于阵法的认知,沈若初和他们讲的少之又少,现在看宴云的比划,也只能是一头雾水,但江玺又去看了下别人,都是一片不解之色,好像都没有理解宴云画的那部分。
“哎呀,你现在在那儿瞎比划什么”,商时旭将石头拿下来,地上的阵法便消失了,“我把这个带回去给我哥看看,我哥是阵修的,他肯定能看得懂。”
江玺见自己的战利品被旁人收走,当即不满道:“这明明是我们找到的,凭什么你说拿就拿?”
“反正你们拿着也不知道怎么用,与其浪费了不如给我们。”
两人隐隐又有了爆发的趋势,沈书颜见势不对忙拉住他,将他轻轻往自己身侧带了带,让他不要徒增事端。
江玺被沈书颜管着,只能暗自咽下这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对了,那幅画着青衣男子的画,你们是不是看错了,那画里的人,是站着的呀。”
气氛刚安静下来,一直没有开口的阮钰却发了话。
江玺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坐着的,手上拿了一本书。”
“他手上确实是有一本书,但是是站着的,闭着眼睛,像在遐想一样。”
周围一下子又凝滞下来,江玺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想到白天看着那画中人的眼神,顿时一股寒意从头冒到尾。
“你在瞎说什么,要是被吓傻了就去治治脑子,连人是坐着站着的都不知道了。”商时旭嘴上在说江玺,但实际也是在自我安慰,那画只有一副,里面的人却不一样,难道那画还是活的?
商时旭嘴还支棱着,心里却也怕得不行,江玺才不管那画是不是有鬼呢,反正他跟沈书颜一起,要杀也是那仆从鬼来杀他,还轮不到那画中鬼。
今日情报交流已经完毕,沈书颜见众人没什么想说的,便拍了拍衣裳出了门,江玺见他走了,也赶忙跟上去,屁颠颠地跟在他后边。
裴寂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也走了出去,阮钰看了看裴寂,又看了看毫无动作的商时旭,一时不知如何抉择,只得小心询问道:“时旭,我们不和大师兄一起吗?”
商时旭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道:“跟着做什么?他现在出去,肯定是去看那副画的,我才不去和他送死,我就待在这儿,哪也不去。”
“可是……”
“啧,你要去就去,我不拦着你,别在这儿烦我!”
商时旭朝阮钰吼了一句,索性不再理他,兀自爬到床上向着墙闭上眼。阮钰被他这么一吼,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办了,犹豫了一阵又不敢上床和他一起躺着,只能坐在椅子上撑着头小憩一会儿。
“真是貌合神离啊”宴云小声吐槽道。
“好了,别管他们了,我们也回去了。”
夜鸣蝉将宴云拉起来,这才发现江玺两人不见了:“他们人呢?”
“不知道啊,刚还在这儿呢。”
应该是回去睡了吧。夜鸣蝉想着,拉着宴云回了昨晚睡的房间。
另一间屋内,沈书颜坐在床上,看着八爪鱼似的扒拉着他的江玺:“为什么抱得这么紧?”
废话,不抱紧点到时候你头又掉了怎么办?
“怕你丢下我跑了。”
这话像是触动了沈书颜一样,他猛然回身托着江玺的腰将他放在身旁,双手把着他的肩正视着他,极其认真地道:“我发誓,不论发生什么,我绝不会抛下你,绝不会丢下你,只要你喊我,我就一定有所回应。”
他的神色极其真诚,那目光好似要把江玺烫穿,江玺不敢和他对视,不自在地瞥过眼:“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把头转过去,别这样看着我。”
沈书颜这才把手放下来,重新坐正。江玺也赶忙转身,只觉脸上一阵阵地发烫,只得将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冰冷的双手捂到脸上试图给滚烫的面颊降降温。
“江玺。”
“诶,咋了。”江玺往旁边躲了躲,不想让沈书颜发觉自己的异常,沈书颜却在往他那边靠:“不继续抱着我了吗?”
“不抱了不抱了”江玺连声拒绝道,“你都发过誓了不会丢下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沈书颜见他不想,也只好作罢,原本已经微微张开的双臂也只好默默垂了下去。
今晚的情况好像和昨晚不一样。
前半夜江玺的精神高度紧绷着,清醒得不得了,生怕面前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扇窗户或是多出一双腿来,但后半夜饶是有些害怕眼皮却沉重得不行,为了避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自残行为,江玺又从背后环抱上了沈书颜,将脑袋搁在他颈侧:“师兄,我困死了,靠着你睡一会儿。”
不等沈书颜回应,江玺就已靠着他阖上眼。因为有着对未知的恐惧,江玺也不敢睡得太死,总是快睡着的时候又突然清醒一下看看沈书颜是不是还在,就这么反反复复不安稳地过了许久,在江玺又一次闭眼前,沈书颜还好好地被他抱着,再睁眼时,他就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了。
江玺立马就没了睡意,“蹭”地一下坐起身来。沈书颜并没有出门,而是就在他身前,面对着墙站着。
“师兄……”江玺小声地唤他,见他没反应,刚想再叫一声,视线却落到了映在墙壁的影子上,仅这一眼,江玺就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沈书颜的影子,脑袋旁边多了两根悬挂的绳子。
这又是我做的梦吗?
江玺照着脸上扇了两巴掌,见眼前的景象还没变化,正想多扇几下却注意到沈书颜对着的地方,正是应该有窗户的地方,而现在,那里仅仅有一面墙壁,根本没有什么窗户。
他不是在做梦。
“师兄……”
江玺话音刚落,正对的墙上便传来沉闷的“嘭”的一声,像是有人站在墙外踢着墙体。
那阵“嘭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沈书颜也在那急促的声音里转过身来。他的眼睛是睁着的,目光却很呆滞,就是这般呆滞的目光,却紧紧锁定在江玺身上。
他看着沈书颜提着剑,迈着僵硬的步伐,踩着墙外敲击的节奏,一步步走向他。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阮钰也睡得不好,商时旭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擅自上床睡,只能趴在桌上凑合着过一晚。
也许是这样的姿势比较费腰,阮钰只觉得腰酸背痛,睡也睡得迷迷瞪瞪的不踏实。直到后面实在受不了了,他才想去床上拿个枕头过来垫在身后当个靠背。
刚睁开的眼看周围还有些模糊,阮钰揉了揉眼睛,见床边有个人影,习惯性地想要叫商时旭,他正要开口,再一看那人的身形,顿时便噤了声。
那床边站着的,绝不可能是商时旭!
阮钰想到今日江玺所说的不可大声喊叫,连忙用手捂住嘴看着床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那人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便慢慢转过身来,阮钰见那人转头,赶紧重新趴回桌上,将脸紧紧地捂在臂弯里,装作睡着的样子,耳朵却时刻听着周围的动静。
“咚”
“咚”
不像是人走路的脚步声,倒像是谁双脚并拢在地上跳跃的声音。
诡异的“咚咚”声逐渐消失,阮钰见周围没了动静这才轻轻舒了口气,抬起头想去把商时旭喊起来。
这一抬头,他便撞进一双黑洞洞的眼眶里。
那双眼空无一物,一片虚无里装着的尽是惊惧的阮钰。
它……它居然没走!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身子是僵硬的,阮钰本以为自己受惊吓时肯定是嘴比脑子快的,没想到真到了这时候他就跟被冻住了一样,叫都叫不出声来。
他借着适应了黑暗的视力去看这人的脸,除了那双眼睛,五官,身形,和白天那副画中的人一模一样!如果说那画中人看着还是个翩翩公子,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简直就没个人样。
那副画像是画的这人生前的样子,阮钰现在所看见的,只有一只胳膊,一条腿,而且脖子上,还有整整齐齐缝合着的针线。
阮钰走也走不掉,喊也喊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慢慢伸手摩挲他的眼尾,身子抖如筛糠。
双眼覆上了一层冰冷的触感,阮钰只得认命地闭上眼——它想要我的眼睛吗?
阮钰绝望地想,眼睛被挖走了,它会放过我吗?还是永远留在这里,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
那人轻抚了一阵,却撤开了手,阮钰见它迟迟没有动作,小心看去时,却见它已转身一蹦一跳地走了。
它这是……不杀我了?
等那在地上蹦跶的声音彻底远去后,阮钰这才劫后余生般地瘫在椅子上,紧握着扶手的双手上全是冷汗,他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掏出那符纸扎的纸灯笼来,将它吹亮了放在桌上。眼前有了光源,他的情绪这才慢慢安定下来,身上却一直不住地抖着,心有余悸。
那画绝对是有问题的,阮钰知道,裴寂也知道,如果白天那副画不敢造次,那必定是晚上才能看破一点玄机来。
裴寂提着灯笼站在画前,画上的人不见了,唯余翻开的书掉在画中的石桌上。
他正对着那画若有所思,门外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谁?!”
裴寂转过灯笼照进门外的黑暗里,等看清来人后才放下了戒备。
“你怎么来了?”
“和你一样,来看看这画。”夜鸣蝉道。她也提着灯,走上前来,看清画中内容后皱眉低声道:“人怎么不见了?”
“很明显,它跑出去了。”
“那就去找。”夜鸣蝉率先走了出去,裴寂紧随其后,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门前已经站了个人。
是那个被商时旭放出去探路的侍卫。
夜鸣蝉正想上去问他为何在这儿,裴寂却将她拦了下来,冲她摇了摇头,夜鸣蝉也发觉不对劲,再看去时那侍卫身体竟诡异地扭曲起来,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声,身上的皮肤迅速地溃烂,肉渣簌簌地落到地上,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腐尸的臭味。
不过片刻,原本好好站在那里的侍卫,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浑身烂肉渣子的血人,它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两人爬来。
夜鸣蝉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的石子朝那血人砸去,那玩意儿倒也聪明,知道闪躲,但身子不灵活,被夜鸣蝉砸断了一只手臂,剩下的肢体依然撑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朝前爬。
遇上这等东西,反而比那些恶鬼好收拾,那恶鬼来无影去无踪,看不见摸不着打也打不中,这一团碎肉渣子,一石头下去就能砸个稀烂了。
夜鸣蝉拔剑直指那血人,正欲攻击耳旁却又有混杂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夜鸣蝉闻声看去,周围草丛,树后,尽是和这侍卫一样的血人,隐匿在黑暗里,直勾勾地看着中间院落里的两人。
“会剑术吗?”裴寂将剑柄横亘在身前,将夜鸣蝉挡在身后。
“会。”夜鸣蝉拂开他的手臂,与他并肩而立,“就算不会,我也刺得准,一把佩剑,足够我自保了。”
夜鸣蝉挽剑,刺向身旁藏匿的,欲趁其不备偷袭的血人,于此同时,江玺握住剑柄,挡住了沈书颜砍向自己的木剑。
这鬼死了怎么还这么机灵,知道沈书颜不好对付就操控他来杀我。
唯有生死存亡,和沈书颜过上招的时候,江玺才愤恨先前自己为啥不努力练习剑术,沈书颜这剑法真是剑剑照心上砍,而且力道也大,精力又好,跟江玺过了那么多招也不知累,简直就是单方面的碾压,江玺只能在沈书颜连续不断的剑招中格挡闪避,一次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被那鬼引着看见什么了,下手这么狠。
江玺被他逼得退到了床边,一个不慎向后倒在了床上,沈书颜把着木剑直直地刺下去,江玺连忙剑锋一转将那木剑抵到了床头上。
好险,这要是扎下来,心脏都要给我捅个对穿了。
江玺铆足了劲对抗着沈书颜的那把木剑,两把剑就抵在床头针锋相对,谁也无法脱离,江玺注意力还没转过来,沈书颜就已伸出另一只手,一把卡上了江玺的脖子!
江玺被沈书颜这样卡着,一时呼吸不畅,就算张大了嘴也只能徒劳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嗬嗬”声,他感觉手上慢慢脱了力,木剑一下子脱手掉到了地上。
真没想到最后不是被鬼吊死的,是被自家师兄给掐死的。
江玺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脑子里也走马灯似的一幕幕闪过,就当他以为自己要英年早逝时,却突然想起来——他还可以化形啊。
他急忙运转体内的妖力,那么大个的人瞬间便变成了一只小狐狸,趁着沈书颜还未反应过来,江玺借着更灵活的身子从沈书颜手中溜走了。
沈书颜见江玺跑了,另一只手一翻转,木剑又破空朝他劈去,江玺正欲闪躲就只听“当啷”一声响,一把泛着寒光的剑擦过江玺眼前,与木剑一起撞在地上。
江玺望向门口,和出手相救的宴云四目相对。
宴云看着床上那满脸不知所措的狐狸,走进屋内。
“你是……狐妖?”
真好,拼死拼活又是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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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