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周漫一睁眼就看见时也,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好,“早。”
时也:“不早了,日上三竿了。”
周漫挠了挠脖子,探头往下看,“怎么不见人。”
时也:“休养生息呢。”
周漫点了点头,大家多少受了影响,是该好好休息,她回头看身边精神抖擞的人,他好像也出力了吧,还用了双结印,按理她多难受他就该多难受才对,怎么她要死要活,他毫无反应?
“你……”
不等她问出疑惑,时也就站起身打断问话,理直气壮的说,“对,我九阶。”
周漫:“……”
时也:“再睡会?”
“去找柳夫人。”
周漫也站起身,看他要跳下去,眼疾手快的拽住了他手腕,借着他的力,脚下灵力浮动她安然无恙坠落。
时也撤回手,指了指前厅,“你说的柳夫人,应就是外面等你的夫人吧。”
闻言,周漫忙拎着裙摆跑出去,堂中坐着一素衣妇人,手里捧着一个罐子,泪眼婆娑,一见她倏地站起身,泪如雨下,“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周漫忙上前扶她,柳夫人不起,抱着罐子郑重其事的朝她磕了一个头,这才肯起身。
周漫扶她坐下,看她手里的罐子,欲言又止。
柳夫人抽了抽鼻子,低头擦泪,“昨日鉴镜司的人和宁老板的人都去找过我了,我都知道了。”
既然都知道了,周漫就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她平时惯会阴阳怪气,洋腔怪调,认真安慰人或是讲什么大道理,她八竿子打不出半个字,尤其是这种事关别人生死的事,更是无从开口。
“仙长大义,老妇铭感五内。”
“不是我。”周漫给她倒茶,看她疑惑的目光说道,“是与我同行的几个少年,还有鉴镜司,还有……宁老板,我知道这话有些过分,但是我想请你不要怨恨他,他是个很好的人。”
“……老妇都懂。”柳夫人含着泪点了点头,哽咽道,“鉴镜司的人事无巨细的和我说清了,那位公子也带我去了锦衣阁还有宁府,将事情都与我讲清楚了,这件事与宁老板没有关系。”
周漫随着她目光看去,时也在最边上依着门框,一脸淡然的把玩着茶杯,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们。
这小子什么时候去的?早上吗?
“柳小姐她?”
“没了灵力维系,媛媛身体已经起了斑点,今早已经火葬了,这是骨灰。”柳夫人看了看怀里的罐子,勉强才扯出一点笑意,“至少还了她真相大白。”
“夫人,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柳夫人:“宁老板已经把我卖掉的家产全补给了我,还将害过人的铺子关了,我带着媛媛回去,接下来的日子,就……这么过吧。”
说着她起身,周漫也起身送她离开。
柳夫人再向她行礼,周漫回礼。
柳夫人走了两步,突然转身,“仙长,其实两次,两次在陈府门前,我都先看见了你。”
周漫心里的某根弦被波动,声音轻缓绵长,她垂眸笑了笑,眼里的泪坠落,抬头时笑意浅浅,“可是,夫人,是我自己主动问的。”
柳夫人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地上的花瓣滚动,空气中浮动阵阵花香,她颤声说道,“姑娘以后不要接人家的伞了。”
“还是会接的。”
“可能是想重新做人吧。”
人走了许久,周漫还愣在原地,直到眼前突然冒出个脑袋,“看不出来啊,这么爱哭。”
“……”
看着这张欠抽的脸,周漫低沉的情绪一下烟消云散,一巴掌推开,怒冲冲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抹脸,“你别让我见着你哭嗷,我笑不死你!”
“我可没笑你。”时也几步上前和她一路,取了手帕递给她,“是好奇为什么你眼泪水那么多。”
周漫一把夺过手帕,一边抹脸,一边回怼,“是是是,谁能和你一样,铁石心肠。”
“你信不信你晚上还得哭。”
周漫:“我再让你看见我哭,我狗叫给你听!”
时也挑了挑眉,“说话算话?”
周漫怒喝:“再加猫叫!”
“先别叫,来吃碗面先。”时也一把拽住她,把炸毛的人按坐在椅子上,向老板要了两碗卤肉面。
周漫撑着下巴看他,在宁府一遭大家多少都见了点红,只有他还是白白净净的样子,一点伤口都没有,而且到现在没问她一点关于她用的禁术。
除了神神叨叨,也神神秘秘。
“我发现你是个神人。”
时也接过老板送来的面,将筷子递给她,“怎么说?”
“看不透。”周漫搅拌着面,低头看指骨,隐约记得在宁府飞沙走石间,它有反应,只是那时候情况危急她没空管,她拎着指骨说,“看得出来,这玩意对你很重要。”
时也把她手打下去,给她加了点醋,“这个你别多想,没有这个指骨我照样能和你处。”
周漫挑了挑眉,吊着嗓子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暖心呢,说,你是不是宁府没诛杀的妖魔。”
“少阴阳怪气了你。”时也无奈的盯着她,笑意深深,阳光下头发发着光,衬得整个人闪闪发光,眉眼漂亮得有些刺眼。
周漫突然就有些理解,为什么常莜卿会对宁诂一见倾心了,阳光下的熠熠生辉的少年郎的确很惹眼,乍一看都会被惊艳到,再多看看难免想入非非,心中起贪念。
时也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发毛,不似平时的嫌弃和闹腾,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十分奇怪。
“怎么了?”
周漫:“突然觉得你挺顺眼的。”
时也一脸茫然,“什么话,我们第一次见时我难道不长这样?”
闻言,周漫忍俊不禁,她居然有些回忆不起第一次见,脑海里感觉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明明他们相识也不过月余,总是难以把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人合在一起,有一种不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时也后知后觉,筷子杵在碗里,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只垂眸笑了笑没有多言。
周漫碗里突然多了个鸡腿,受宠若惊,“哎哟,真不好意思。”
说着这话,咬鸡腿却毫不犹豫。
时也故意打趣她,“毕竟是要拜把子的关系,对你好点应该的。”
“行啊,不过以我年纪来算,你不叫奶奶不叫姨,也该叫姐姐。”
“真拜?”
周漫知道他在逗自己,于是认认真真的回怼,并且还挑好了地方,“等我们经过北定城有棵千年大树,我们在那拜最好,姐弟情谊长长久久。”
时也乖顺的点了点头,突然叫,“姐姐。”
“咳咳咳……”
周漫被他这一声吊嗓子的“姐姐”惊到,喉咙里的面险些呛吐出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此人脸皮之厚堪比城墙,她真不是对手。
“怎么了姐姐?”时也一脸淡定,继续吊着嗓子叫她,“姐姐是要喝水吗?”
这娇滴滴的嗓音,配上他水汪汪看人的双眼,活像是兔堆里的白狐狸,狡黠又装无辜,钓人的很。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一饮而尽,咬牙切齿的说,“时也,你莫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吧,什么功夫都学了八成。”
“不不不,只对姐姐这样。”
时也继续阴阳怪气,周漫忍无可忍的拍桌警告,“你再说一句试试。”
“啧。”
时也笑眯了眼睛,收放自如,嫌弃的瞪着她,“说不过就生气?小气鬼?”
“谁嘴巴能有你厉害。”周漫翻了个白眼,继续吃鸡腿,她早就饿了,现下连面汤都喝了感觉干净,看时也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及时阻止了他再要一碗。
“另外一家面也好吃,办完事我请你吃。”
“行。”时也起身付钱。
周漫侧目看他,“你不找你朋友?”
时也:“原本他找我就是查小依的事,事情都弄清楚了,自然是各过各的活。”
“有道理。”周漫深以为然,想起小依觉得可惜又觉得万幸,“你觉得柳良才要名册做什么?和西南城的事有没有联系?”
时也:“我哪知道去。”
周漫再问:“这阵你就不觉得熟悉?”
时也:“西南城尤府,很相似。”
周漫鼓掌,“果然,这事还是得你说才显得可信。”
时也挑了挑眉,没从她神情里看出戏谑,觉得怪稀奇,“嘴从小持那借来的?”
周漫忽略他的阴阳怪气,若有所思,“问题是他要名册做什么?还偏要绕一圈,像是怕别人知道。”
时也侧目看她,“李舟和文成在梳理名册,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吧。”
微风吹拂,花瓣簌簌飘散,他抬手摘下她头上的花瓣,一转眼又有粉花落在她的肩上领口,青衣有粉花点缀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他收回了手,任由花舞。
“总觉得哪不对。”
西南城的尤季瑜的后续她并不知晓,六长老为何杀害他父母也尚未查清,柳良才做这些又是为什么?
迷雾重重,心里总觉得危机四伏。
周漫:“确定是柳良才了吗?”
“还没消息。”
“行吧,到了。”周漫止步,正对着眼前的客栈,弯弯绕绕的小巷中,看起来与其他客栈别无二样,只是客流少了些罢了。
时也:“来这做什么?”
还没回答,就听一声惊喜的声音喊她,“何姑娘!”
周漫循声看去,店门口揽客的小二激动的跑了下来,笑吟吟的看着她,“何姑娘你终于来了!”
“嗯?”
她不认识,但是不能说不认识,故而镇定的看着他,时也倒是嘴快,直接就问了出来,“你认识她?”
店小二摇头。
周漫这才开口,“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宁会长交代过,何姑娘喜着青衣,腰间挂着一枚指骨。”店小二长得喜庆,笑起来跟春节门上贴的福娃一样可爱,“嘿嘿,这满大街一眼看去,属你最气度不凡,不是你还能是谁?”
“……”
不得不说,偶尔听听这种吹捧的话,心里很舒,周漫笑容满面,脑海里又挤满了宁诽。
他做事总这么周到。
“何姑娘,请。”
周漫看时也要跟着自己进去,抬手拦住了他,“劳驾你就在这等,这事你知道不合适。”
“嗯?”时也挑了挑眉,瞟了一眼客栈的名字“有客客栈”,然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往边上去。
见他这么乖顺,周漫惊讶的张了张嘴,生怕他反悔,忙抬脚溜进客栈。
店小二为她引路,说道,“自从五福城的生意交给了九公子,宁会长再没来过店里,前些日子来就只交代了你的事,还特意说了,你忘性大怕不是不记得什么对牌,叫我直接带你去就好,掌柜的去进货了,临走前几番叮嘱我不能忘此事。”
“嗯嗯。”
周漫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只能应和着点头。
何之之只说五福城园六巷有客客栈有她的东西,别的都没说,原以为简单就能拿走,现下看来怕没那么简单,还好有宁诽。
店小二停在一间屋前,掏了钥匙开门,下了锁后让开,“姑娘请。”
“多谢。”周漫颔首致谢,拎了裙摆进去,店小二懂事的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