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仓库的路上,尚柳一直在向狐猴打探消息。
为了保下自己的狗命,狐猴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将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交代一遍。
奈何他只是一个最底层的个体户,掌握的信息本来就很有限,只能颠三倒四地讲述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他本是98区土生土长的废物青年,成天就知道喝酒打电玩,靠父母的积蓄也能勉强糊口,偶尔还能接济几个穷困潦倒的兄弟。
直到某一日,他的好兄弟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一边,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包装精美又花哨的小气筒,说要报答他的收留之恩,让他“尝尝鲜”。
出于好奇,他将气筒怼到鼻孔附近,小心翼翼地打开气筒。伴着一阵清甜的西瓜香,狐猴见到了此生最华丽炫目的、令他飘飘欲仙的美景。
他忍不住向好兄弟讨要了第二支,好兄弟却拍掉了他的手:“还想要啊?得花钱。”
狐猴毫不犹豫地购买了第一支气筒。
紧接着,便是第二支、第三支……
第九支……第十九支……
半个月后,他把家里的房子让给了好兄弟。彼时,他的父母正在隔壁酣睡。
他失去了颓废却安逸的生活,失去了家,也失去了家人——得知儿子干出如此混账的事情后,老两口毅然决然地与他断绝了关系。
狐猴游荡在大街上,感觉自己的脑仁如针刺般痛苦瘙痒。正当他准备跳楼解脱时,好兄弟及时出现,拦下了他。
好兄弟见他如此落魄,先塞给他气筒来帮他止痒,然后又给他介绍了一条挣钱的新法子。
在好兄弟的引领下,狐猴走上了贩卖人体器官的道路。
野猪都不会撞三次树,狐猴却被同一个人坑了三遍。
听到此处,松德踩下刹车,打断了悔恨交加的狐猴:“你吸食的气筒长什么样?”
尚柳给狐猴松了绑。
“各种颜色各种口味都有吧,紫色的是葡萄,绿色的是苹果,红色的是西瓜,”
狐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粉色金属空罐子,递给尚柳,“这个是蜜桃味的,胡姐您见过吗?”
尚柳接过罐子,发现罐身上只印着一个商品名“暴爽果味吸吸乐”——听起来和果冻差不多。
除了这个人畜无害的商品名,品牌、厂商、生产日期与成分一概没写。
她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又把罐子递到松德手上。
松德用两根指头捏着罐子,一脸嫌恶:“果然是它……”
它抬起翠绿色的大眼睛,冷冷地看着狐猴,“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见松德如此严肃,狐猴愣住了:“这东西不就是致.幻.剂么?”
他转头看向粉红罐子,眼神慢慢黯淡,“全世界都这东西伤身,吸了会早死。但我早就戒不掉这鬼东西了——反正我肯定活不了几年,还不如得过且过。”
“不。”
松德的眼底闪过一丝同情。
将这粉红罐子捏得粉碎,它一字一顿地解释:“这是近两年最臭名昭著的致.幻.剂,主要成分是产自异星的普利兹孢子。”
普利兹孢子不仅会给人带来极乐,还极易成瘾。这种鬼东西不仅售价高昂,对人体的伤害也不可逆转。
孢子被吸入鼻腔后,会迅速且自发地飘进人类的头颅里,并吸附在人脑的皮褶里,开始分泌出菌丝,持续而缓慢地向脑内扎根。
大脑结构被菌丝一点点破坏,这一过程本来是痛苦至极的。然而,普利兹孢子会持续分泌一种快乐因子,麻痹宿主的神经,并诱惑宿主吸食更多孢子来止痒止痛。
狐猴听得头皮发麻,他用双手抱住发量稀疏的后脑勺,尖利的指甲直勾勾戳进皮肉,似乎要将脑仁给挖出来。
“你吸了多久了?”
“一年多吧,”
狐猴睁大双眼,想抓住松德的指节,却扑了个空,“哥,哥,你这么博学多识,你看我还能活多久?”
松德:“至多一个月吧,你这会儿脑袋涨不涨,能不能感觉到里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狐猴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了片刻,又惊慌失措地点点头。
“完蛋了,”
松德一本正经地宣判了狐猴的死刑,“你的生命只剩下四十八小时了。”
普利兹真菌会在人脑潜伏400天左右。
菌丝成熟后,便会以脑浆为养料,以肉·体为器皿,一寸一寸钻出颅缝,继续往周边空气内释放孢子。
狐猴死期将至。
届时,他不仅会死得特别难看,还会殃及无辜。
“……因此,”
松德将目光转向尚柳,“我建议你早点处理掉狐猴,他没有价值,不值得你以身试险。”
“你可以一枪崩了他,再火化掉他的尸体。普利兹真菌不耐高温,碰到到火焰会彻底失活。”
松德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尚柳拾起麻绳,捆起绝望至极的狐猴。
她从腰间拔出手枪,正要下车处决掉狐猴,头顶却掠过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她下意识抬起头,一艘深蓝色大飞船径直从卡车上空飞过,船身还印着纯白的logo与文字。
飞船速度很快,尚柳正要眯眼细看,视力极佳的松德已经读出了文字:“里尔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坏了。
尚柳赶忙掏出终端,向舒攸行发去语音通话申请。
在讯号接通的那一刻,她对着那头咆哮:“带上王友心和天钺,躲进仓库最北边的防空洞!”
话音刚落,她的耳膜嗡了一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啸。
五枚空对地导弹脱离飞船,追逐盘旋着落向杂草丛生的荒原,顷刻便掀起遮天蔽日的尘烟。
伴着滚滚硝烟,几个机械守卫从飞船出口降落在地。它们持枪披甲,一边扫描一边巡视,搜查有没有活口。
只过了三十秒,它们便解除警备,重新登上飞船。
任务完成,飞船毫不留情地撤离了。
尚柳瘫软在车椅上,四肢脱力,后背渗出冷汗。
语音通话还在继续,她直愣愣地望着远处的惨状,忽然笑出声。
片刻,通话另一端传来舒攸行的声音:“刚才外面有点吵,我什么都没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啊,我现在听见你的笑声了,是有好事发生吗?”
“倒也不是,”
尚柳长舒一口气,四肢终于不再冰冷僵硬,“可能算……好坏参半吧。”
坏事是——康德集团专程来替刘志鹏报仇,一连扔下五枚导弹,把荒原重新犁了一遍。
好事是——他们炸错地方了。
他们以为尚柳会住进毒蛇窝的老巢,于是把地下堡垒炸了个底朝天。
然而,尚柳当时嫌堡垒太臭,直接住进了堡垒北边的仓库。
飞船撤离时刚好从仓库上方飞过,根本没注意到仓库和机场。
看来,这刘志鹏还是偷偷留了一手,并未将这两处地下设施的定位上报给集团。
她当初只不过是无心之举,她的同伴却躲过一劫,幸免于难。
“胡姐。”
“胡姐?”
经历此番大起大落,尚柳的心跳都快飙上200了。
待她心率渐渐放缓放稳,她才意识到车里还有个定.时.炸.弹。她回过身去,发现狐猴急得都快给她磕头了。
由于这会儿心情尚可,她便大发慈悲,给了狐猴交代遗言的机会。
她本以为狐猴会求饶,会忏悔,会拜托她照顾自己的亲人。
然而,狐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他面容平和,唇角带笑,眼中却有几近癫狂的恨意。
他开始与尚柳周旋:“胡姐,您是不是已经跟康德集团结下梁子了?”
尚柳:“算是吧。”
她杀死了刘志鹏,破坏了康德集团的人肉小蛋糕,人家不恨她才怪。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胡姐,我手里还有最后一张底牌,您肯定会感兴趣的。
“什么牌?”
狐猴扯开又宽又薄的嘴唇,堆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就在半年前,我的好兄弟顺利跳槽,当上了里尔科技的业务员。
他可是业绩突出、深受器重的好员工,您要是跟他聊一聊,肯定能套出更有用的信息。”
尚柳不为所动:“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希望您暂时不要枪毙我,”
抬起枯瘦溃烂的食指,狐猴颤抖着双肩,“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希望您能给我一天的时间……我愿意当诱饵,帮助您设下圈套,绑架我兄弟。”
尚柳:……这世间竟有如此“深厚”的兄弟情。
她抚摸着冷冰冰的射线枪:“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她又不是傻蛋,怎么可能跟一个两面三刀的、能轻而易举背叛好友的人贩子打配合。
听到尚柳的质问,狐猴的反应异常剧烈。他蠕动着身体,迫不及待地往前凑:“胡姐,我恨他,我每天晚上都在恨他。
他根本不是我的兄弟,他就是那个骗我上瘾,害我家破人亡,还带我走上犯罪道路的畜生。
您要是还不信,请拿走我的终端随便翻看,我的密码是655345,里头有我俩的聊天记录,这东西可做不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