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绝不会有清白无害的贵族。
自人类掌握精神力以来,旧特权被彻底颠覆解构,又因新的不平等而萌生了新特权。
如今数得上名号的每一个世家大族,当年的发家史都无比血腥。
这些基础的道理,尚柳心里全然明白。
身为一家之主,舒攸言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她只是会在做完坏事后优雅地擦去脸上手上的血渍,在她面前继续维持温柔大姐姐的形象。
当年,尚柳裁撤了舒攸言伯父的军职,废去舒家在军部的左膀右臂,没过多久就遭受了舒家的压制与反咬。
饶是如此,舒攸言依旧没和她翻脸。
她甚至邀请她去庄园小坐,还亲手为她沏上一壶茶。
“尚柳,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舒攸言微笑着,将热气氤氲的红茶推到她眼前,“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的,只要我们自己关起门来,就把那些糟心事放在一边。”
尚柳答应了。
之后的好几年时间,她和舒攸言一直维持着这种怪异的平衡。
如今回过头去看,舒攸言当年与她的那几次交锋,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小丽……小丽。”
“张小丽!”
尚柳陡然回神,发现部长正隔着讲台、会议桌和几百个同事,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见尚柳终于肯看他,他敲了敲桌子:“我刚才说了什么,麻烦你重复一遍。”
尚柳斜眼看PPT,发现上头除“第18周例会”的字样外没有任何多余信息。于是,她干脆利落地道歉:“不好意思领导,我刚才跑毛了。”
“你倒是坦诚,”
部长冷哼一声,“年假已经放完了,你也该把心收回来了。”
尚柳:“是的,我会注意的。”
见她认错态度还算良好,部长不再追究,继续谈正事:“……就像我刚才说的,一周前的机甲友谊赛,暴·露了咱们卫生部的太多缺陷和不足。
大家在各自的岗位呆久了,也培养出了惰性与惯性。稍微遇到点意外状况,大家简直没有半点应急能力,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得到此种评价,台下的诸位都不太乐意,顿时闹哄哄地窃窃私语起来。
连向来乐观温和的萨拉都感到不爽,鼻腔里喷出两股气:“班表和岗位又不是我们排的,在我们跟前趁什么威风?明明是上头制度太死板,稍微出了点事,又迫不及待地把锅扣我们这些小虾米头上。”
尚柳深以为然。
卫生部本来就是个死板的地方——组织又僵化,晋升又缓慢,领导因循守旧,形式主义盛行。
大部分职员都是一个岗位干到死,怎么可能拥有所谓的应急能力?
上头肯定有大领导提出批评了,部长才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向,开始讲灵活讲应变。
不远处的同事起哄架秧子:“领导,既然我们都糟糕成这样了,您就带领我们一起进步,帮我们想想办法嘛。”
见情势不妙,部长立刻放软了语气:“大家稍安勿躁,针对这一问题,我本人也作出了深刻的反省。
为了响应上级需求,自今日起,我们会定期抽调一部分职员进行各部门轮岗,培养其综合管理能力,通过考核评估后重新定岗。”
萨拉噗嗤一笑:“这不就是前几年在外头火过的管培生吗,纯粹的大怨种。”
尚柳好奇:“为什么是怨种?”
见她一脸迷茫,萨拉便耐心解释,“脚下没根基,四处受排挤。哪个部门都不拿你当自己人,拼死拼活出力打杂,功劳全被别人瓜分。”
尚柳:“啊,那确实蛮可怕的。”
然而,就在部长询问谁想自愿轮岗时,她第一个举起了手。
看见尚柳举手,松德也紧随其后——尽管它不知道什么是轮岗,也不知道什么是管培生。
萨拉大惊失色:“你俩是不是疯了?部长可没说要给轮岗人员涨工资!”
在部长赞许的目光中,尚柳放下手,一脸坚定:“因为我想长长见识,多学一点本事。”
其实,她真正的目标远没有这么单纯。
舒攸行身份不凡,既是研究机甲的大学者,又是基地实权领导。假如天钺的晶核真被舒家偷去了,那它很有可能在舒攸行的手上。
她昨天返程时还在发愁,要如何利用有限的职权接近舒攸行,如何潜入舒攸行的办公室及私人住所。
今天,部长偏偏就提出了轮岗。
这凑巧程度,堪比瞌睡时有人送枕头。
尚柳隐约有些不安,却很快被兴奋压过去了:哪怕这是明晃晃的陷阱圈套,她也要去踩上一脚。
富贵险中求。
她实在太想念天钺了,想得发疯。
松德又没能和尚柳在一起。
它被调离生物动力科,被派往某一平平无奇的、几近边缘化的材科科室,继续做清洁工。
尚柳被分配到了人流最密集、饭菜最美味的中央食堂,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打饭师傅。
中央食堂一楼是大锅饭,二楼是给外部商家承包的精品小厨,三楼再往上就是行政餐厅,专供基地领导享用。
这食堂可是个好地方,人流量很密集,能打探消息,也能大大提升与舒攸行的接触率。
除此之外,她对这份工作没有其它想法,周围人却很是艳羡。
在几位要好同事(尤其是松德)的强烈要求下,尚柳不得不开了个小群,用来报告食堂的每日菜色。
当天下午,怀揣着同事们沉甸甸的期盼,她准时准点上岗报到。
午休刚结束,食堂还比较清闲。
尚柳走进办公室时,当班组长正蹲在垃圾桶前剪指甲。
看见有人进来,他百无聊赖地抬起一只眼:“卫生部来轮岗的?”
萨拉上午说得确实有道理,尚柳也确实能从这位组长的身上嗅到不友好的气息。
她状似没有察觉,点头答应。
“啧,”
组长咔嚓掰动指甲刀,大声嘟囔着,“我早就说了中央食堂不缺干事的,老何怎么还往这里塞人。”
——卫生部长姓何,看来两人是旧相识。
这个组长看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一上来就指桑骂槐,想给尚柳一个下马威。
尚柳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面上没有半点表情。
见她根本不吃这一套,组长感到一丝无趣。他拍掉裤子上的指甲碎,懒洋洋地起身离开座位,领着尚柳介绍工作环境。
一层食堂的构造并不复杂,大体分为库房、后厨、开放式厨房、打饭窗口、就餐区和回收清洗区。除此之外,还有专门设立给工作人员的办公室与休息室。
潦草地带着尚柳溜达了一圈,组长站在空无一人的后厨里:“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打扫卫生,顺带着打打下手。”
他先是环顾四周,然后指着一盆盆蔬菜说,“食堂已经打扫干净了,所以你这会儿的任务,就是把菜洗了——用手洗——为了给基地省点能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用洗菜机。”
待他安排完,尚柳举手发问:“我不需要打饭吗?”
“打饭?”
组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是负责擦桌子端盘子的,本职工作还没做好,就想着打饭呐?每个打饭窗口都有固定的师傅,除非他们临时有事,否则不可能轮到你上场。”
尚柳:“好的。”
目送组长大摇大摆离去,她端起小山一般的土豆堆,开始哼哧哼哧清洗。
倘若这工作只需要和蔬菜打交道,那也不算困难。
然而,代班组长似乎将她视为眼中钉,不是嫌她洗得慢,就是嫌她龙头开得大,隔三差五跑来给她找茬。
哪怕尚柳手速飞快,将龙头开得比吊瓶点滴还小,他竟然还能鸡蛋里挑骨头,指责她洗菜时弯腰太过,看起来不美观。
要是放到从前,尚柳或许会忍让。
刚经历过身心俱疲的年假,她本就烦躁不已。在这种小角色的轮番挑衅下,她直接把精神力抻细拉长拴到门槛上,把耀武扬威的组长绊了个四仰八叉。
连续摔了两三次,组长不敢再来找事,她终于享受了片刻的清净。
一个半小时后,尚柳神清气爽地去找组长复命,发现这家伙竟然在全神贯注地翻阅赛博老黄历。
他宁可相信自己撞鬼走霉运,也没有反省自己方才的多事与傲慢。
忍住笑意,尚柳将嗓门子放大:“组长!”
本就心里有鬼,组长险些被这一嗓子喊去了魂。看见是尚柳,他“啪”地关掉屏幕,恼羞成怒地叫唤:“这么大声干啥,我又没聋!”
尚柳笑嘻嘻:“组长,我把菜全都洗完了,你可以过去检查一下。”
“这么快?”
组长腾地站起来,不小心扯到膝盖的伤口,肥胖的身躯轰然倾塌,将可怜的旋转椅塞得满满当当。
他疼得满头大汗,急促地喘着粗气:“后厨还有其他同事,我、我就不检查了,你去把土豆、西葫芦和青瓜的皮削了——别用削皮机。”
尚柳:“好的好的。”
她脚步轻快地返回厨房,愉悦地削了一下午蔬菜皮。
我最近写文一阵卡一阵不卡,简直就是21世纪的卡复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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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