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过饭钱,尚柳又坐上了反方向的地铁。
一走出站台,她老远就看到了艾略特的飞船。飞船彻底熄火了,不知停泊了多久。它就像一只黑漆漆的渡鸦,在黄沙漫天的荒地里休憩。
尚柳拄着拐杖往去走,心里还是稍微有点尴尬——她前脚才把艾略特踹得吐血,后脚又跑来求合作,这很考验脸皮的厚度。
这会儿风很大,她腿脚又不便利,挪动得很是艰难。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来到飞船舱门前。
她呸呸吐掉口中沙土,正要伸手去敲,舱门却直接从里头打开,艾略特就站在另一侧。他穿着黑色短袖和抽绳运动裤,手里还捧着一杯绿油油的鲜榨蔬菜汁,像没有味觉的健身博主。
艾略特耸了耸鼻子,倏地皱起眉头:“你怎么跑出去偷吃了?弄得一身香料味。”
尚柳有样学样,也一脸嫌弃地捏住鼻尖:“你喝的又是什么怪东西,一股子野草味儿。”
艾略特:“对身体好的东西。”
说完,他面不改色地将绿汁一饮而尽。
尚柳看得啧啧称奇。
当年在学院里就是这样,艾略特虽然身份显赫,却很少见他铺张享受。他只在食堂吃饭,只穿学院发下来的作训服,下课就一头扎进健身房,活得像个古斯巴达战士。
尚柳起初还觉得他装模作样,后来发现他能连吃五天水煮鸡胸肉且不蘸酱,又认为他是一台没有味觉系统的食物搅拌机。
并非所有人都看重最底层的生存需求,如今这个年代,艾略特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
他们不愿把时间浪费在琐事上,不仅用营养液代替进食,其中的激进分子还会注射价值不菲的“清醒针”,以求进化掉睡眠。
尚柳虽有事业心,虽过得节省,平日里却也爱吃爱睡,假期里不是喝酒就是补觉——艾略特当年没少因此挖苦她。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都看不上彼此的做派。
此刻,为了达成合作,尚柳还是决定不计前嫌,尊重艾略特的生活习惯。
她将手指从鼻尖上撤下,一脸赞许:“不愧是艾略特长官,饮食方式还是这么健康超前。”
“你不用昧着良心夸我,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不帮你,”
艾略特走到灶台前洗杯子,头也不回,“我刚才也没有批判你的意思,只是你现在还不能摄入过多盐分,需要忌口。”
尚柳:“哦~我以前从不知道这些,真是受教了。”
艾略特身子一滞,磨着后槽牙转过身,对尚柳冷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能轻易挑起我的怒火。”
尚柳立刻老实了。
没办法,只要艾略特一站在她面前,她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两人斗了十几年嘴,她已经生成了条件反射。
眼看飞船腾空而起远离地面,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聊正事:“约翰的个人信息,能和我共享一下吗?”
艾略特二话没说,递给她一份纸质文件。
尚柳翻开文件,最先看到的便是证件照外加几张模糊的抓拍,拍摄时间均在好几年前。
罗斯家族向来以豪奢的做派和轻浮的金发美貌著称,约翰·罗斯虽有金发,容貌却并不起眼。在寥寥几张照片里,他只穿着黑灰色的快消便宜货,对外表不作任何矫饰。
不知为何,尚柳总觉得约翰长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照片后头又跟了一大堆文字资料。
姓名:约翰·罗斯
年龄:现44岁
身高:175cm
……
之后的文字洋洋洒洒一大篇,尚柳只挑着重点看了看,对事件经过有了大致的印象。
约翰自幼籍籍无名,人生经历也乏善可陈。他读了个文官学院,在罗斯家族的照拂下,3033年就进入机械回收场工作。此后,他甘心成为家族的走狗,配合直系子弟中饱私囊,将回收场资材据为己有。
3037年冬寒月,身为忠心耿耿的旁系子弟,约翰也收到了家主的生日请柬。他手头还攒着上头派下来的一堆黑活白活儿,根本抽不出时间参加宴会。
不会有人在意他这种小角色是否到场。
美貌张扬的家族成员在宴会厅里纵情声色时,他正伏案加班奋笔疾书。
家族成员被冲击波吞噬时,他顺手点开终端,打算翻阅论坛来放松一下,就看到了家族灭门的噩耗。他惊慌不已,担心自己被殃及,连夜销毁资料室监控,卷款离开S-100星系,从此人间蒸发。
约翰没有朋友,双亲都死在那场灾难里。他此前默默无闻,事故发生后亦无人关注。
身为天钺偷窃事件的亲历者,罗斯家族的幸存者,他隐姓埋名又改头换面,在这世上苟活了九年。
上述所有内容都是艾略特在琐碎的资料里抽丝剥茧,一步步推测整理出来的。
将文件双手奉还给艾略特,她由衷地倒了一句谢——不论艾略特当初是何动机,他愿意与她共享如此珍贵的调查成果,也是非常难得了。
她明明没说什么多余的怪话,可艾略特一声不吭地偏过脸去,耳廓竟一点一点红透。
看着含羞带怯的艾略特,尚柳只觉得不忍直视,脚趾都快把鞋底挖烂了。
半晌,她主动圆场:“你是如何挖掘出约翰的行动轨迹的,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没有那么难,”
艾略特回过头来,眼中涌动着淡淡的讥讽,“按照惯性思维,你可能以为约翰会像从前那样,谨小慎微平平无奇地活着。
恰恰相反,他总喜欢易容成多金的英俊男子,出没于各种**——哦,对了,他还会偷偷用增高鞋垫。”
尚柳无语了。
易容剂的用途绝不仅限于伪装身份,事实上,这世上很多人都会用它改容换貌,增强自己的性吸引力。
艾略特说得对,她的确被惯性思维困住了。
读过文件,她脑中根本无法构筑一个英俊潇洒、穿着增高鞋垫的约翰。
“所以,我们准备如何行动?”
回想起几天前在夜店里的遭遇,尚柳忽然福至心灵,“你准备潜伏在约会场所,守株待兔?”
——然后就像当初麻醉她一样,一枪放翻约翰·罗斯。
“是,但也不全是。”
“细说。”
艾略特瞥了她一眼:“先说前提,约翰的反追踪意识至少比你强十倍。”
尚柳皮笑肉不笑:“是么?”
“如果那天晚上是约翰去夜店,他会在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发现端倪,再像水滴一样融进人群,迅速从31区蒸发。”
“好吧,这么厉害。”
“因为他不仅要提防探子和杀手,还要提防心碎的女人上门讨情债。”
“……情债?”
“是的,约翰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会在骗取女方感情后消失,再改头换面重新物色猎物。”
“而且……”
目光从尚柳的脸颊上掠过,艾略特神色有些怪异,“约翰很喜欢勾引那些唯唯诺诺、老实本分的平凡女人。所以我们需要找个诱饵,钓他上钩。”
尚柳指指自己,心中顿感不妙:“比如我这样的?”
她的面色实在太丰富,艾略特的唇角终于浮起笑意:“放心,和你开玩笑的。我已经提前找好诱饵了,不会让你受罪的。”
“不。”
尚柳侧过脸,借着玻璃窗端详自己的容颜,视线停驻在枯黄的发色上。她终于意识到约翰长得像谁了——像易容之后的她!
难怪艾略特会用机关枪瞄准她,大动干戈也要绑架她,感情是因为她眼熟。假如她不是尚柳,而是其他的随便什么人,可能就会被威逼利诱充当工具了。
她抚摸着枯黄毛糙的发梢,一本正经地与艾略特对视:“我才是最合适的诱饵,我本该是你计划中的一环,对不对?”
艾略特的嘴角瞬间被抹平了。
他说:“你猜得很对。”
“我意识到你很有用,所以绑架了你又命令王树和你决斗。按照原定计划,你会替我除掉王树,再被我收入麾下,成为诱捕约翰的饵。”
艾略特一脸严肃,尚柳反倒微笑起来:“感谢你的坦诚,其实我觉得原计划也不错,我愿意做这个诱饵。”
“不行。”
生硬地否决了尚柳,艾略特的反应异常激烈:“绝对不行。我已经重新安排计划了,不需要再把你牵扯进来。”
尚柳一脸平静地望着他:“为什么不行?”
“因为……你腰杆子太直了,眼神太凶了,演不好老实人。”
听见这话,尚柳立马调动眼神和体态:“现在呢,现在是不是很窝囊?”
开玩笑,她可是在基地里擦过尿渍,在31区卖过货,在98区拾过荒的。
看着后背佝偻、双眼闪躲的尚柳,艾略特无奈地扶住额头:“是,是,简直窝囊极了。”
“那不就得了。”
尚柳立刻停止后背,又恢复先前二五八万的德行,“艾略特,天钺是我的机甲,我比任何人都想找到它。如果你先前的计划更好,我会全力配合。”
她虽然讨厌被利用,却还是会权衡利弊。
只要能找到有用的情报,只要能套出天钺的下落,充当一百遍诱饵又如何?
艾略特张了张嘴,试图反驳,最终却还是妥协了。
他攥紧拳头,又无奈放开:“遇到不喜欢的事情,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尚柳听得哈哈一笑:“别逗了,只要不偷偷给我打麻醉针,这世上有谁能勉强得了我?”
……
约翰最近就在22区的海岸边活动,目前还没有找到满意的目标。
据艾略特说,约翰从不去奢靡的酒吧宴会厅,因为那些盛装打扮的女子都是见多识广的精明猎手,能够轻易看破他的内增高和肩垫。
他喜欢谨慎胆小、不常与异性打交道的女人,更倾向于在街道、超市、公园、快餐店等光天化日的地方主动搭讪。
于是,尚柳换上最朴素保守的卫衣长裤,拎着老旧却干净的行李箱,在商业街区和旅游景点来回游荡。
从海滩一路逛到精品店,她看到一大堆好吃又好玩的东西,却必须坚守自己的人设。她只能摆出眼馋又拮据的可怜样,憾然离去。
从早上逛到傍晚,约翰还是没有出现。
尚柳饥肠辘辘地坐在宇宙沙县小吃店里,大口大口喝着香脆馄饨。约翰不喜欢贪吃的女人,所以她连鸭腿豆干都不能加。
馄饨被尽数捞完,她依依不舍地喝着清淡有味的汤底,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田女士。
田女士穿着轻便透气的轻纱长裙,将乌发挽成松松一股,宛如古画中的仙女。旁边跟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半大小子——应该是她的好大儿。娇儿在侧,她面色却有些憔悴,心里俨然装着事。
她能有什么心事呢?
尚柳心想:斑斑“意外”逃跑,她大概在发愁如何该跟田小苗交代吧。
她不想搭理田夫人,可田夫人眼尖得要命,直接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把半大小子留在门外。
放下空空荡荡的馄饨碗,尚柳故作惊喜地招手:“真巧,您也来海边玩啊。”
田女士努力挤出一个端庄的微笑:“小苗呢,她没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尚柳一脸迷茫,“我想看海,她说自己看腻了,回31区玩几天。”
“是么……”
眼中的狐疑减轻了些许,田女士又问,“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一只蓝色的鸟?就毛色特别华丽,尾巴特别长的那种。”
尚柳:“是长斑斑那样吗?”
田女士:“对对对,你还有没有在其它地方见到过?”
尚柳故作沉思:“蓝色的鸟,我这两天确实是见过不少……”
田女士的杏眼立刻亮了起来。
“我也分不清鸟类的品种,也不记得它们的长相了,”
尚柳扣扣后脑勺,憨厚一笑,“不过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鸟,还得是您养的斑斑。斑斑最近还好吗,我上次去看它还没什么精神……”
心事被戳中,田女士立刻拔高声音:“关你什么事?”
这声音实在尖利刺耳,街上有行人投来目光。
时刻谨记老实人的设定,尚柳耷首缩脖,仿佛被吓住了:“不,不好意思,我不该干预您的家事。”
田女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温和了不少,“小丽,麻烦你原谅阿姨。阿姨最近有点偏头痛,刚才也不是刻意针对你。”
尚柳满脸委屈,嘴里却很善解人意:“没事,您好好在海边玩,心情好了身体也就好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田女士灰溜溜地离开了。
她儿子一脸不满地跟在后头,嘴里还在嘀咕:“妈,你干嘛要跟那种下等人计较,闹得那么难看,实在有**份。”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餐馆食客的耳朵里。
尚柳一声不吭地低着头,望着碗边上的葱花。
被那种小鬼羞辱,她心里倒不算难过,只是艾略特刚才用微型通讯器发来了信号:约翰就在这附近,似乎开始注意她了。
多亏了大呼小叫的田女士,目标人物终于上了勾。
听说约翰喜欢弱的,她正好被那对母子欺负了一通,很适合展示他那夹杂着虚荣心的体贴关怀。为了显得更窝囊,她是不是应该顺势流点眼泪?
犹豫之间,她忽然嗅到一股香风。
前调是清爽柑橘味,后调是低调沉稳的木质香,将平实脸颊的饭馆热气豁开一条口子,强行挤占进来。
余光瞧见晃动的阴影,尚柳心头一紧:来了。
她掐了掐掌心,努力将眼眶憋热乎。
一道手帕抵到她眼皮底下,低沉华丽如丝绒的声音响起:“这位女士,你还好吗?”
接过香风阵阵的手帕,她勉强抬头道谢:“没什么事,多谢您的好意。”
看到约翰的第一眼,尚柳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的增高鞋垫确实蛮厚的,都垫到一米八五往上了。
除此之外,约翰的确给自己摇了一张好脸。他梳着卷曲却服帖的黑色半长发,面容英俊立体,深邃的眼窝里镶嵌着比深湖还忧郁的蓝眼睛。
这可真是和资料照两模两样啊。
尚柳呆呆地凝望着他,作出花痴的模样。
看清尚柳面庞的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被其它情绪遮盖住。
他熟练地微笑起来,眼角微微泛起细长的褶。这点皱纹不仅无损于他的外貌,反而为他平添几分岁月的魅力。
他笑着说:“女士,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呢?”
要搁到往常,遇见好看人类的尚柳肯定会大大方方地说: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来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想起约翰的性格特征,直觉告诉她不能这样干。
于是她恍若回神,又难堪地别过眼去,恨不得钻进地缝:“抱歉,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这话说得越来越小声,对面的约翰却越来越满意。
他温柔体贴地掏出终端,替尚柳付了馄饨钱,又向她伸出一只手:“都怪我唐突了佳人,为了赔罪,我请你喝咖啡吧。”
佳人?
好油腻,好老套,受不了了。
“怎么好意思再让您破费呢,”
尚柳拼命忍住笑意,终于把脸憋得通红,“我晚上不敢喝咖啡,怕睡不着。”
此话一出,她这老实人的身份算是彻底落实了。
约翰的笑容果然愈发真切,他收回胳膊,一把提起尚柳的行李箱:“没事,尊重女士意愿,我们可以去喝点没有咖啡因的,可以助眠的饮品。”
老实人尚柳哪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提走箱子,又提心吊胆地从桌子后头站起来。
约翰的角度从俯视慢慢过渡到平视,脸色也有些难看:“你长得好高啊。”
尚柳故作羞涩,又缩起胸膛:“就,就是天生的。”
约翰的脸色缓和了些许,拎着箱子大步跨出餐厅。她则弓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离开热闹非凡的商业街,又一前一后地走在沙滩上。约翰的皮相的确优秀,吸引了不少灼热的目光,尚柳也连带着被不少人瞩目。
夜晚海风沁人心脾,走着走着却有些寒凉。
尚柳打了个哆嗦,约翰立刻解下外套,披在尚柳的肩头。在密密麻麻的目光中,尚柳无所适从:“没事没事,我不冷。”
约翰的手背似有似无地从她脸上擦过,又宠溺一笑:“小可怜,身子都冻僵了。”
尚柳扯了扯嘴角,差点把香脆馄饨吐进海里。
她脑中闪过天钺的遗骸,最终还是压下火气,尽职尽责地跟在约翰身后。
约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实则在套取她的个人信息与家世。早就将台词一一背过,尚柳半真半假地回答,果然博取了约翰的几分同情。
将脚步放缓,约翰开始与她并肩而行:“所以,这是你第一次出来旅游么?”
望着黑沉沉的大海,尚柳一脸向往沉迷:“是的,我之前从来没有看过海。”
“是么……”
打量着她的侧脸,约翰一脸真诚地建议,“那你可以在22区定居,这里风景很秀丽,食物也都很美味。”
尚柳郑重其事地点头:“好的,我会努力工作攒钱。”
“哈哈,你可真有趣。”
“谢谢,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约翰伸出手,轻轻将尚柳的乱发束在耳后,开始说情话:“对了,我发现你侧脸轮廓很优美,和这海景很般配。假如我是画家,一定要用心描绘这一瞬间。”
尚柳面上羞涩,心中却在吐槽:真能装,明明可以拍照的。
人自古以来的所谓劣根性就是:劝失足者从良,骗老实人下海。
约翰拎着箱子左拐右拐,竟然在霓虹灯最闪烁的酒吧前停下脚步,然后转过头:“走吧,进去喝一杯。”
——合着这助眠饮品是酒啊。
尚柳面色慌张,两只手都快摇出残影了:“不了不了,麻烦您把行李箱还给我。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里头饮料肯定很贵吧?”
眼见她如此抗拒,约翰反而更加起劲:“你放心,很多年轻人节假日都会来这里消遣。我们就随便喝点游戏,再喝点小果酒。”
酒桌上的游戏大抵就那几个套路,不过是变着法地给人灌酒,把人灌晕了好为所欲为。这约翰可真够不要脸的,精心捏出英俊如王子的皮相,却专门坑害涉世未深的异性。
约翰挂着令人信服的笑容,迷醉的霓虹灯反射在他眼底,带着惑人的魅力。
他十分绅士地探出手肘,示意她揽上来。
尚柳装腔作势好半天,终究还是挽上了他的胳膊。
走进旋转玻璃门的那一刻,她故作紧张,连指头肚都在微微颤抖。似是察觉到她的惊慌,约翰安抚地拍拍她的右手。
望着那只粗糙苍白、关节扭曲变形的右手,尚柳漫不经心地想:敢拉我进来喝酒,那你可真是踢到铁板了。
要是喝不死约翰,她都对不起自己千杯不醉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