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达在砂楚上药的时候,从一座白顶的洋房中急匆匆出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古着村的村民,脸上都是凝重的。
阿姆达知道砂楚会这么没有礼貌地高声急呼自己的名字,只有可能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他一向干净整洁的衣服穿得皱皱巴巴,看见归芙脖子上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时,也失了礼仪。
“这是谁做的!”他喉咙破了,高声叫喊的语调听上去很恐怖。
“爷爷,冷静些,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砂楚被阿姆达的震怒吓了一跳,“我也很是疑惑,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他们说到这儿的时候,被砂楚那一嗓子惊到了的,在不远处寻找线索的邱嘉喜他们也过来了。
“你还好吧?”他疾跑了几步,不忍地问道,然后仔细地看了看在场的任务者,只有一个受伤的归芙和满脸郁色的李霖在,“刘晚霞呢?”
归芙拧着脖子没说话,她咬紧了嘴唇,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止住的眼泪又汹涌地从眼眶中淌下。
邱嘉喜立刻心道不好,他知道归芙很坚强,她不是一个会因为疼痛而流泪的女孩。那她现在哭得这么伤心...原因可能就只有一个了...
“刘晚霞死了。”李霖的嗓音听上去也很滞涩。他,算是一个“知情者”了,知道就算副本结束,刘晚霞也再没了生还的机会。
“...”邱嘉喜也沉默了一瞬。
但阿姆达是显然不可能保持沉默的,因为李霖的这句话,他几乎癫狂了,再也找不到原本慈眉善目的模样。
“死了?怎么会死了?”阿姆达质问道:“是佛坤做的?”
没有人回应他,但看归芙那伤口的形状,以及两个幸存的人身上喷溅的血液也能推测得出来,只有那尊佛像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都知道阿姆达就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说一些显而易见的废话。
不过阿姆达对刘晚霞、归芙的关心有点太情真意切了吧…
这让本还沉浸在痛苦中的归芙都停止了眼泪,露出古怪的神情。
“你为什么那么着急。”邱嘉喜问了:“别想再用一家人的谎话糊弄我们。我和孟棠秋刚才是从村尾的坟地过来的,你们对你们的‘家人’可没有这么有良心。”
“你们究竟想要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他咄咄逼人的问,哪还有先前的社恐样。
“呵。”阿姆达终于勉强挂在嘴边的虚伪微笑终于收了起来,他用那双昏黄的老眼打量着邱嘉喜,就像是在打量着一件奇货可居的商品。
“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我们也想去看看啊。你们不是应该很明白了吗。”阿姆达撕扯着嗓子,冰冷地看着他们,“可惜死的是那个最有钱的,浪费!浪费啊!”
他深信刘晚霞曾经的吹嘘,说她的大床就有一百米,从卧室到卫生间需要坐飞机什么的。
“你们想看外面的世界,我们可以送你们去,你们要钱,我们也可以给你。我们现在也死了人了,既然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再发生,那你就放我们出去。”李霖急急地说。
“他不可能放我们离开的。不管是钱还是别的什么都已经没办法满足他们了。”邱嘉喜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升米恩斗米仇,他是想要替代我们的人生,真正地体验外边的生活。”
所以他们才会在一开始,反复要求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所以他们这些穷乡僻壤的人在看见他们一身华服的时候,才会没有丝毫妒意;所以他们才会出于愧疚对他们予取予求,不惜让他们砍自己的头为乐;所以才会在知道刘晚霞死亡后变得如此的生气。
他们的贪心,怕是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他们所扮演的这些飞黄腾达的村民们看出来了吧。
这种以家族、血亲为要挟,榨取他们利益行为,实在是令人心寒至极,因此他们才不愿意返乡啊...
“看来你知道了。”阿姆达本就没有欺瞒他们,他料定就算邱嘉喜他们这群人得知了一切,仍旧没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可是谁曾想,关住鸟雀的笼子里,那只装饰用的石猫竟然也会觊觎鸟类的翎羽啊!
“但是不应该的...佛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觊觎主人的玩具。”阿姆达重新恢复了理性,他摸了摸毛发不多的头顶,顿住了不停来回踱步的脚步,“你们做了什么?”
“爷爷,刚刚称八颂去小庙看了,蒲团上的降头术被破坏了。”
他们这栋小洋房门口的村民越聚越多,一脸阴隼地看着这一出让人高兴不起来的闹剧,瓦娘在这时候,拨开重重人群进来了,头花因为慌乱被凌乱地拨到了脑后。
“我就知道。”阿姆达阴狠地看着他们,眼神冰冷刺骨:“真是好奇心旺盛的人。我以为进村的时候,佛坤已经把你们吓破了胆了,你们竟然还敢去小庙。佛坤的行动都由降头术控制,破坏了阵法,这下死了人,都是你们活该啊。”
“既然如此,他们这样喜欢捣蛋,就把他们捆起来吧!”砂楚气鼓鼓地建议:“少了刘晚霞可是大损失,我们得给他们一些惩罚。”
“是啊。”其他的村民也义愤填膺的附和:“把这些人捆起来吧,别念旧情了!”
“让他们捣蛋,捆起来!”
“捆起来!”
眼看着群情愈发激愤,有从外涌入别墅的村民已经去杂物间拿了耕作用的鹤嘴锄等工具就要朝他们身上招呼,邱嘉喜他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孟棠秋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晾衣杆两下把玻璃戳碎了,翻身就从大洞那儿跳了出去。
不过这一次他很有良心的没走,留在原地等待着邱嘉喜。
邱嘉喜留在了最后断后,他看见那几把明晃晃的大刀还是怕的,可李霖身手太差,归芙又是个细皮嫩肉的女性,他咬了咬牙把横劈过来的鹤嘴锄一推,往后跳了半米,又躲过了一旁招呼过来的木棒。
“你们冷静点!”他喊道:“你们不是想要过上和我们一样的人生吗?那我们得活着才行!你们这样会伤到我的!”
因为刘晚霞的死,邱嘉喜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想要替代他们的人生还得有个前提条件——他们得活着,起码在这三天内得活着。
“是啊,爷爷。”一旁的砂楚听他这么说,就停下了手头的攻击。
但其余的成年人可没那么好哄骗,“只是小小的惩罚,大不了流点血痛上一会儿,我们又怎么舍得让你们去死呢。”
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镐子、铡刀又挥舞了过来,邱嘉喜看归芙终于跨出了窗户,在刀锋擦到自己皮肤的时候,孟棠秋用撑衣杆将那人虎口处打麻了,他终于顺利翻了出去。
“快走!”虽说他做不到以一敌百,但跑步他有信心能做到让其他人都追不上。当然前提是追人的没有耍赖的话。
几人往外头奔跑的时候没有分散行动,一是考虑到万一气力不逮被这群活死人一样的村民追上了,只有一人怕是会吃尽苦头,二是担心那个已经脱离了掌控的佛坤。
好在他们几人身体素质都还不错,就连归芙都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后边的村民们紧追了一会儿,见他们实在跑的和兔子一样,就放弃了。
称八颂气喘吁吁地问道:“那该怎么办?”
“呼...不怎么办...这村子就那么大,他们能跑到哪儿?何况就算他们真跑不见了,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只要待满三天...三天就够了。”另一人也喘着粗气回答。
“可现在情况没那么简单。佛坤...”称八颂不无忧虑的欲言又止道:“我不知道在我们没看见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追人的村民眉头都皱了起来,想到刘晚霞的死,他们叹了口气:“走吧...得去把人找到。”
不过也不用他们去找了,因为那些刚刚才跑出去了的任务者又玩命似的往回跑了。
“这...”
古着村人摸不着头脑地交换着迷茫的眼神,然后就看见了紧跟在任务者身后,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了色的佛坤。
“快去找阿姆达!”有人迅速反应过来,喊了声砂楚。
砂楚就像只兔子一样蹿了出去,去请行动不便仍旧滞留在小洋房的老人。
其余人则一扫之前的愤怒和气急败坏,焦灼地给邱嘉喜他们鼓劲:“你们快过来!”
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邱嘉喜不是没有想过。
在他们离开小洋房后,他就在担心会被佛坤追上,只怕那个时候,他们又得回到小洋房,乖乖接受村民的囚禁和捆绑。
可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他们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奔跑的脚步渐渐放缓,落在了队伍的后方。
孟棠秋似有所查地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冷漠的眼里传达出了他几不可查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