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故意跑得如此缓慢的,慢到笨重的佛坤都能把他追上。
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挑拨离间,毕竟刚刚在阿姆达的口中,这样一尊他们请来的,虔诚祭拜的佛像,还得叫他这个会降头术的人一声主人啊。
佛坤虽然邪妄厉害是不错,但似乎也只是个工具人角色,如果能控制住他...剩下的村民就不足为惧了。
只是让他们再次控制佛坤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否则在知道他们破坏了降头术法阵后,阿姆达不会那么生气,也不会在刘晚霞已死的情况下,没有第一时间恢复法阵,避免他们这些任务者再次受到波及,而是先将他们捆起来惩罚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但阿姆达他们不可能不对他们的生死不上心,既然能如此心大,就说明他们或许能和佛坤沟通也不一定,毕竟这佛像是他们去请回来的,虽然控灵术被破,但是他们合该可以和它商量。
比如说,让佛坤忍忍,再过一天,再享用他们这些汁水饱满的人形水果。
那他要做的,就是添一把火,让阿姆达意识到,面对这样一尊危险而贪婪的佛坤,光是言语劝说是不行的。
邱嘉喜的后背、身上的弱点,暴露在了身后那尊畅饮了人类的果汁后格外兴奋癫狂的佛坤眼中,并且,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佛坤伸出石灰质的手,用力一抓,就将邱嘉喜的后背磨得鲜血淋漓的。
靠北啊,真痛!他脸上的神经控制不住地突突跳动,作为一个怕痛星人,邱嘉喜立刻就后悔自己这个草率的决定了。
可闻到了可爱气味的佛坤又怎么会给他后悔的机会呢?
它那丑陋的嘴角咧得很大,没有瞳孔的白眼弯了起来,朝负伤后行动缓慢了不少的人类奔了过去。
“尊贵的佛坤大人!”阿姆达被几个壮年男子架住赶了过来,看见令人目眦欲裂的场景,完全顾不上再度撕裂的嗓子:“您不能杀他!您答应过我们的!”
佛坤原来还能听进去阿姆达的喝令,可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它早就丧失神志了。
何况,控灵术被毁,他已经不用对阿姆达他们的命令言听计从了...
半掩面佛坤伸手朝前一够,拉住了邱嘉喜的衣领,让他再也挪动不了半步。
瓢泼的大雨将他淋成了一条红彤彤的落水狗,邱嘉喜心中不是没有害怕,他也担心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万一阿姆达虽然可惜他的性命,但到底不敢和佛坤正面硬刚的话,那他可就是真的傻逼了。
但好在,阿姆达还是救了他。
“爷爷!”砂楚和瓦娘震惊地叫道:“不能这么做,会惹恼它的...”
但阿姆达只是摇头:“不能再死人了。我们现在只剩下四个珍贵的材料。如果再错失一个机会...我们请来佛坤本来不也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浑浊的老眼变得犀利诡谲,手指像是翻花绳一样就不知道怎的多出了好几根红色的绳索,尾部还连着数不清的泛红光的银针。
他动作很快地将那些银针飞掷过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佛坤身前的邱嘉喜,那些像绣花针一样脆弱的针就穿透了石头一样坚固的塑身,牢牢钉在了灰白色的佛像身上。
那尊龇牙咧嘴的凶煞就像被突兀地按了暂停键,顿在那儿不动了。
在这时,邱嘉喜的衣领被人粗鲁地拽了过去,双脚终于正常站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孟棠秋就站在他的面前。
因为勤于炼体,他即使是在剧烈的运动过后,胸腔的起伏仍旧不大。他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邱嘉喜,嘴角因为愤怒紧抿着向下。
“鲁莽。”他把这个常被冠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词用在了邱嘉喜的身上。
邱嘉喜抹了把被大雨冲得睁不开眼的眼睫,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看上去是这样,但还是达到了我想要的结果的。”邱嘉喜对他做了个口型。
在不远处的阿姆达用蹒跚地老腿冲了过来,先是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检查了一番邱嘉喜的状况,确认他性命无虞后,才震怒地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知道你们会惹是生非,但我实在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这样!”
在被迫压制了佛坤后,阿姆达显得很是焦躁不安,举起手就要朝他面前的邱嘉喜扇去,但是被孟棠秋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他流了很多血,还淋着雨,你再打他的话是想让他现在就交代在这里吗?那你做的这一切,甚至还得罪了佛坤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阿姆达太阳穴上的青筋鼓了鼓,虽然他很不想听从孟棠秋的话,很想给这些个不听话的有钱人们一个教训,可他说得没错...
邱嘉喜这样强壮的人,在受了佛坤的一爪后就奄奄一息了,被他身前的青年搂在怀里都不能凭借自己的双脚站立。
“爷爷...”瓦娘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阿姆达摆了摆手,他拍着胸膛平复心中的恶气,将手从孟棠秋手中狠狠抽了回来,沉默了片刻才让他们跟他一起回洋房,好给受重伤的邱嘉喜疗伤。
“那你保证不会再惩罚我们了吗?我实在是怕痛极了,如果你们还要打我们,那我们宁愿不回去了。”刚才还痛得快昏死过去的青年将脸从孟棠秋的怀里抬了起来,面露犹豫地望着阿姆达。
“...不会。”
“我说的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三人,反正早晚都得死,如果你们要虐待我们的话,我们不如现在就让佛坤吃掉。”
在村民们没看见的地方,李霖隐蔽地给邱嘉喜竖了个大拇指。这哥们儿能处,够仗义!
邱嘉喜朝他眨了眨眼,继续和阿姆达讨价还价:“当然,你也不能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我们只想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能够舒舒服服的度过。要是你能答应我这些不算请求的请求的话,我们就跟你回去。毕竟...即使早晚都得死,能多活一天,甚至几个小时也还是好的。要是不行的话,我们现在就下地狱吧...”
他这番话根本就是**裸的威胁。
不说本就脸色不好的阿姆达,就连一直在劝慰他冷静的其他村民,也给气得大喘气,不过他们还是答应了:“行。现在立刻给我滚进去!”
邱嘉喜这才不作妖了,让孟棠秋半抱着他,李霖和归芙在旁边搀扶着进了小洋房。
兴许是没有注意,兴许是心虚,没有人再投注更多的视线在那尊佛坤身上。
恍若被遗弃一样,它还是第一次遭到这样的冷遇,瓢泼的雨水下得更欢了,像是水帘一样从暗沉的天空中倾倒下来,把佛坤那张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灰白色丑脸浇得湿透了。
雨水沁入了他硕大的白眼中,有一行灰黑色的液体混入了脸上的一条条透明沟壑中。
失望,太失望,失望极了。
天空中,有惨白的闪电划过,“轰隆轰隆”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就响起来了。
邱嘉喜他们终于进入了干燥的屋内。
害怕他流血过多休克,古着村人很快给他找了干爽的衣服,帮他将湿漉漉的身体擦干净了。
由于这场大雨,原本干燥炎热的天气已经变得寒凉,邱嘉喜因为失血,体温也很低。
不过他其实还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之所以装得如此虚弱,也不过是为了让古着村的人不能抓住他们泄愤而已。
不过孟棠秋似乎没看出他的伪装,尽管邱嘉喜已经很明显地暗示他了,可不管怎么挤眉弄眼,他都像装了信号屏蔽器一样,get不到任何信息。
指望一个将自己的性命都看得很轻的疯批担心他的安危,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孟棠秋也没有露出令人感动的担忧,他只是不爽地盯着邱嘉喜,让他亚历山大得很。
“你在生什么气?”替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不能有太多人在场,别墅里的人除了任务者之外,就只有几个站得远远的古着村村民,趁着阿姆达转身去拿新的一卷绷带时,邱嘉喜悄悄地问他。
“...我不知道。”孟棠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有点无奈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搞不懂你。
或许你能告诉我原因?”
“这我怎么知道。”邱嘉喜扯了扯嘴角。
“果然。”孟棠秋看了他一眼说:“我就知道你很奇怪,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拉着你去死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竟然放了我一马。”
“不用谢。”孟棠秋还大言不惭地受了:“我只是突然又没那么想死了。”
邱嘉喜知道跟这个神经病是无法进行对话了,正巧阿姆达过来,听到了孟棠秋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道:
“不管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都由不了你们了,今晚一过,我最可爱的家人们,我们的命运羁绊就将永远连接在一起了。”
这时,窗外闪过一道白光,将阴沉的傍晚破开了一个口子,闷热的天气被一阵阵不寻常的冷气吹散,栽种在院子里的几棵大树树枝,被这强烈的冷风吹得摇晃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