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潆与拂青离开后许久众女们还未能从惊怔中回过神来。
先前她们以为是因苏父在工部任职,苏潆又汲汲营营,这才攀上了王府的势,可见方才的架势慧慈长公主分明对苏潆青睐有加。
换作他人她们还会认为苏潆擅于攀附,拉拢人心,可慧慈长公主身居高位不说,更是从大风大浪里走出来的,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心思不懂得。
这些年想讨好长公主的人如过江之鲫,可有机会面见她老人家的都不多,更不用说得她这般喜爱。
苏潆若是个精算人心的,只怕早就被赶出了王府。
有人见状不禁道:“想必苏大小姐定有过人之处,这才能得慧慈长公主殿下青睐。”
有人将目光落在苏悠身上,与她寒暄间明里暗里打探起来。
苏悠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但倒也不怯场,落落大方的回应身边小姐们,在她们打探苏潆时,便故作懵懂的莞尔一笑,羞答答的道:“今日承蒙长公主殿下给了大姐姐请帖,我才能有幸来此,殿下待大姐姐当真是很好的。”
众人闻言又倒抽了口冷气,在座能得王府请帖的本就屈指可数,更何况还是慧慈长公主亲自下帖,怕是除了几位王宫贵胄无人能享这种殊荣。
众人皆收起了先前的轻慢之心,心中暗暗有了估量。
周氏冷眼旁观,觑了一眼身边的苏樱,笑道:“你这个二姐姐倒是个聪明的。”
苏樱将帕子揉成一团,恨恨瞪向苏悠。
以往三房一直都要仰二房的鼻息,如今见大伯父升官倒是开始讨好苏潆了!
苏樱眸色一暗,起身走到苏悠身边,含笑拉起苏悠的手,亲昵唤道:“二姐姐,终是将你盼来了,我有许多体己话要与你说呢,我们去那边坐可好?”
苏悠想出风头,她偏就不让!
苏悠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莫不在意的笑笑,弯唇应下,“好啊,那我随妹妹去。”
她是跟着大姐姐来的,如何也不能生出事端让大姐姐为难,反正她在府中也忍让三妹多年,又岂能差在这一时。
看着姐妹两人的身影,有些心里聪慧少女已经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苏府三小姐嫁入了永安侯府,大小姐如今又颇得长公主与瑾王青睐,就连一直不受重视的苏府大老爷都晋为工部侍郎,或许苏府要重新崛起也未可知。
……
堂中,一身华服的慧慈长公主正笑眯眯的看着苏潆,赞不绝口,“好看!自第一次见你穿女装我便觉得你更为适合这般艳色的衣裙,小姑娘年纪轻轻莫要穿得太素,这般多好。”
周嬷嬷一边奉茶,一边笑道:“苏小姐有所不知,莫看殿下如今穿得素净,年轻时最喜欢穿红着绿,明艳的很呢!”
“正是灼灼的年纪,自要热烈张扬,更何况潆丫头生得貌美,不好好打扮岂不可惜了?”
苏潆已被夸得面泛羞红,忙打岔道:“殿下,臣女送您的锦枕您用得可还好?”
提到锦枕,慧慈长公主目光更亮,忙道:“好的很,你做的锦枕弧度刚好,枕起来十分舒适。
里面的药草味道清淡宜人,还有助眠之效,我如今每日都睡得又香又沉。”
那个糟老头子每日还想抢,给他那个油乎乎的大脑袋用岂不暴殄天物!
苏潆忍俊不禁,强自忍笑道:“殿下睡得舒适便好,明日我再多两个给您送来。”
苏潆对这里圆圆窄窄的锦枕实在接受不了,他们一家三口早就换上了自制的护颈枕,因这里没有乳胶效果自然不及现代,但要远比先前好用数倍。
听闻慧慈长公主入睡难又容易惊醒,苏潆便特意为她缝制了锦枕,所用缎面不仅是最好的,更在里面添了草药香料,有宁神助眠的功效。
这本只是苏潆对长公主的一点心意,但如今见反馈这般好,苏潆便又动了心思,或许这个枕头可以好好推广一下。
正当苏潆琢磨着创业时,忽听婢女来报瑾王在外求见。
苏潆蓦然一惊,流转的眸光瞬间凝结,强自压下的心绪再度翻涌起来。
慧慈长公主下意识看了苏潆一眼,见她变了神色,心知她是顾虑着城中流言,便未留她,贴心道:“你先回席上吧,若有何事记得派人来告知我。”
言外之意便有她为苏潆撑腰,若有委屈莫要忍着。
苏潆盈盈一拜,谢过慧慈长公主。
苏潆离开,正遇见迈入外间的谢瑾。
她只抬头瞄了一眼,便飞快的低下了头,似乎连视线都不敢与他对上。
谢瑾看着她垂首而行,目不斜视的从自己身边走过,眼帘微敛,也未说一词。
慧慈长公主端正了坐姿,收起了方才的随意,虽是含笑望着谢瑾,但眼中含着点点疏离,与看着恒王睿王一般无二。
谢瑾与长公主请过安后便接过了婢女递来的瓷盏,不徐不疾的品起茶来。
慧慈长公主原以为他与与那些晚辈一般说些哄她开心的话,谁知寒暄之后,谢瑾开口说的竟是,“晚辈有一事相求,还望姑祖母成全。”
这话说得倒是让慧慈长公主一愣,就连周嬷嬷也不禁怔然。
不是来贺寿,倒是来求事的?
慧慈长公主很快收起了眼中的讶然,云淡风轻的问道:“不知瑾王爷所指何事?”
她对朝堂纷争没有兴趣,也不打算涉及立储之事,从龙之功虽好,但她不稀罕。
瑾王归回长安后便曾来府中拜见,还送了老头子一本绝世孤本,不知他此番有何所求。
谢瑾起身,拱手一拜,“晚辈心念一人,望姑祖母代为说亲。”
啥!?
慧慈长公主一副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看向周嬷嬷,周嬷嬷回以一记“对,就是这样,您没听错的”表情。
想求她办事的人不少,但找她说亲的谢瑾还是第一人。
慧慈长公主轻咳了两声,正色道:“王爷的婚事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做主,岂能轮到本宫插手。”
谢瑾抬起头,任由慧慈长公主打量他。
谢瑾生得一副好容貌,如雕如琢,只眉宇间总染着两分霜雪般的清冷,不似恒王温和,也不若睿王张扬。
他垂手而立,如一方白玉,不温不冷,又似画中仙人,有着超然物外的矜贵与疏冷。
可此时他沉敛的眼底皆是专注,无半分其他色彩,这样的眼神蓦然让她想到以往,当年她下定决心出嫁时,铜镜中的自己似乎便是这般神色。
“侄孙的婚事若惊动父皇母后便不是提亲,而是赐婚。”谢瑾声线清淡,犹如冷梅没有一丝谄媚之态,“侄孙想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缔结两姓之盟,而非一纸圣诏。”
顿了顿,谢瑾又道:“姑祖母也知我母族无人,思来想去便唯能劳烦姑祖母一人,只望姑祖母成全。”
谢瑾已是孑然一身,可他这一番话说得坦然清淡,并无让人垂怜之意,却反是让慧慈长公主的心神震了震。
“你……”慧慈长公主凝望他半晌,叹了一声,摆手道:“先坐下说话吧。”
慧慈长公主摘下腕上的佛珠,在手指间轻轻捻动。
当年宸妃母族林氏一门的通敌叛国案震惊朝野,她当时身在北境知道的并不详尽,待归回长安后昔日的林氏一族只剩残垣断瓦。
只听闻此案牵扯颇多,且其中尚有疑点,但不知为何便被早早结案,不过想来怕是与慈宁宫里的那位有分不开的关系。
先帝仁厚勤政,与慧慈长公主兄妹感情深厚,是以慧慈长公主对自己一众野心勃勃的不孝侄儿甚是不喜。
先帝驾崩后,慧慈长公主便淡出宗室,不愿与之往来,对一众晚辈也是同样的疏淡。
可今日她的心弦忽然被谢瑾触动了,只她面色不露,沉敛着眼眸,啜茶见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瑾王心仪的是哪家姑娘?”
“苏家长女,苏潆。”未有停顿,更无半分迟疑。
慧慈长公主眉心动了动,倒也未觉如何意外。
如今长安有关两人之事众说纷纭,他们二人又是熟识的,她心里也多少有些猜测。
只她知潆丫头不是以色侍人攀权附贵的性子,是以今日才在众人面前维护她。
慧慈长公主落下茶盏,撩起眼看他,语气虽柔和,但眼中隐有锐利的锋芒,“听说潆丫头拒了你?”
“是。”
见他应得痛快,慧慈长公主反是笑了,这小子倒是个坦朗性子,不像有得男人死要面子的忸怩做派,但还是道:“既是人家已拒了你,又何必再多此一举,你贵为亲王,想娶什么样的姑娘的没有。”
谢瑾却无动摇之意,只望着慧慈长公主,回道:“她一日未婚配,我便有一日机会。
她拒绝我是她的事,坚持本心是我的事。”
如果她的抗拒是因为那些缘由,那她全然不必忧虑,所有的问题自有他一一解决。
如若是因为不喜欢他这个人……
谢瑾睫羽轻垂。
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做,是尊重她的意愿,还是顺从自己的本心。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就这么放弃,还想再努力一下,离她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