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酒楼时,苏潆的脚步还有些发飘,好像脚下踩的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绵软的棉花,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此事自然引起了众人热议,且想用不了多久便足以传遍大街小巷。
谢瑾这一番话将先前的流言蜚语全然推翻,毕竟旁人的揣测哪里有正主亲口所言来得可信。
如此过后她自能从流言中全身而退,可他这个被人所拒的王爷岂不成了长安笑谈?
苏潆并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心口反是沉甸甸的。
他怎么这般傻,明明任由他们再说些时日事情便也过去了,何必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这般想着,苏潆忽的一愣。
她算是个利己主义者,虽不会做损人利己之事,但凡事都习惯先思虑自己的利弊。
便如在扶救摔倒的老人时,她一定会留下证据,即便在做好事也会有所防备,以便让自己全身而退。
说好听些是理智,难听些便是为人凉薄。
谢瑾的做法对她而言明明有利无害,可她方才竟宁愿深陷舆论,也不想他被人讥笑。
这个认知让苏潆有些发慌,她晃了晃头,深深吸了口气才迈进了广明堂。
见苏潆摆好饭菜便要离开,苏大夫皱眉问道:“你不吃吗?”
“我今日还不饿,您与佟师兄先吃吧,我出去看店。”苏潆挑开帘子,走了出去。
佟怀望着她的背影不停摇头,夹了一口小炒肉扔进嘴里,叹声道:“孩子大了有心事了。”
小炒肉的味道不错,佟怀又夹了两筷子,啧啧点头。
苏大夫眉头皱得更紧了,抬筷打在佟怀的手上。
佟怀吃痛抽回手,委屈又莫名的看着苏大夫,“师父,您打我做什么?”
“你就没有心事?”苏大夫的目光是**裸的嫌弃。
佟怀揉揉泛红的手背,小声嘟囔道:“我又未入情网,何来的烦心事?”
“呵。”苏大夫冷笑一声,“学了十余年的医术连个头疼脑热都不敢治,还好意思在这吃饭?出去!”
佟怀:“……”所以他就合该饿死是吗?
佟怀心里虽不服,但畏于自家师父淫威,只好可怜巴巴的起身走了出去,待看到黯然**的苏潆,他忽的就明白了。
师父当真好生偏心,阿墨心情不好用不下饭便也不许他吃饭,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徒弟啊!
佟怀怀揣着支离破碎的心走到苏潆身边,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都高大了起来。
忍着伤痛治愈别人,这不正是医者大道吗!
“阿墨,你到底怎么了?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让我帮你分析分析。”
苏潆侧眸望他一眼,抿了抿唇,沉吟片刻后方才问道:“佟师兄可是已有心仪的女子了?”
佟怀一愣,想到这是自己的保命说辞,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怎么了吗?”
“那……佟师兄是怎么确定那个姑娘便是你愿终其一生与之相守的人?
又怎么能确定,你们之间的感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常琐碎的磋磨而变淡呢?”
佟怀面上不变,实则却已然欲哭无泪,他那都是胡诌的,他怎么知道啊!
但他这下就可以断定了,阿墨果然是在为感情上的事苦恼,其实他很想告诉她,龙阳终非正途,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王爷,皇室岂能容忍这种事。
可看着苏潆用一双盈盈含水的眸子望着他,佟怀的心似都被她看化了,恨不得一下子拂去她眼中的愁绪。
佟怀搜肠刮肚将自己不知从哪看到的段子编排了一番,像模像样的劝慰着苏潆,什么“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移”,又或是什么“真爱便是奋不顾身,明知是飞蛾扑火也要纵身一跃”之类的酸话。
苏潆眼中的光淡了,佟师兄长着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没想到说出的话也不甚灵光,她还真是鬼迷心窍,竟想着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见苏潆轻轻叹息,佟怀见状以为她还在神伤,琢磨着她可能是听到了最近城中的流言,心里不免责怪起谢瑾来。
先招惹了阿墨,转眼又弄得长安流言四起,亏他长得一副谪仙面容,不成想竟是个黑心肠的。
可他着实不忍看苏潆低落,便故作不经意的随口提起有关瑾王与苏家小姐的风流韵事。
果见苏潆停下了翻书的手,虽未抬起头,但显然是听了进去。
佟怀暗暗摇头,却开口道:“如今外面皆传瑾王对苏家小姐用情颇深,可我却觉得并非如此。”
苏潆缓缓抬头,凝眸倾听。
佟怀忙清了清嗓,认真分析道:“我闻此后第一感觉是瑾王爷或许并不想成亲,苏家小姐只是他推出来的挡箭牌而已。
你想啊,他若当真心仪苏家小姐为何不私下询问她的意见,或是直接去苏府提亲,反是弄得城中沸沸扬扬。
以苏家的门第,瑾王若上门提亲亲,他们必欢喜应下,岂会如这般?所以啊,这些都是瑾王不愿成婚的说辞罢了。”
让阿墨知道瑾王心里还有他或许会好受一些?
苏潆抿抿唇,轻语道:“或许是因为瑾王尊重苏小姐的决定,况且,他这般说辞也是为了给她解围啊……”
佟怀怒其不争的摇摇头,一副你还是太嫩了,根本不了解的男人的表情,“男人与女子不同,有喜欢的人必要穷追不舍,誓不罢休,什么脸面尊严通通不作数,一心只想得到占有。
反之犹犹豫豫,踌躇不定的绝对还是不够喜欢!”
苏潆似被他这番话说怔了,呆呆看了佟怀半晌,才面色复杂的道:“佟师兄,我觉得你的想法有些偏激,要不要我帮你做个心里测试,排解一下?”
佟怀:“?”
他费了半天口舌为她排忧解难,不感谢他就算了,竟然还说他有病!?
佟怀狠狠瞪了苏潆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走人。
大的坏心肠,小的没良心,两人倒是还挺配,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再多嘴就让他这辈子都讨不到媳妇儿!
苏潆垂下眸子,粼粼眸中如笼云雾,望不清眸底情绪。
若是以往她可能也会这般作想,可望见过他眸底的深沉与深挚,她实在无法再如此揣度。
纵使她于谢瑾无意,也不愿践踏他的心意,他们或许便如两条直线,在某一日忽然相交,然后便朝着各自的方向离去,越行越远。
那便顺其自然,静待那日吧。
……
这日天朗气清,暖阳融融,是个再好不过的天气。
天色蒙亮王府下人便早起忙碌,府中彩幔环绕,如开了一树树繁花,迷人眼目。
厨房的炉灶更是早已升起火来,桌上摆满了精致了点心,汤盅在炉火上冒着腾腾热气,如过年节一般喜气洋洋。
未过多久,便有一辆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前,马车自王府大门一直排到巷尾,前来贺寿的人家络绎不绝。
往常这些权贵性子急得很,今日却都乖乖排着队,无一人声张惹事。
花园中早已搭了花棚,精心饲弄的蔷薇花爬满了花架,远远望去红粉一片,犹如扯了夕阳为锦,暮色为缎。
花枝遮蔽了头顶的日光,只有些许细碎的鎏金透过枝叶缝隙落下,影影绰绰,花香四溢,引得少女们无不惊叹。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这花棚布置的当真巧妙。”林善唇畔含笑,优雅清婉,说话如春风拂面,让人不由便心生亲近之意。
王夫人闻言扬唇一笑,“林小姐当真好文采,被你这般一说,这蔷薇花架似更添了两分清贵。”
林善莞尔,落落大方的回道:“王夫人谬赞了,还是您心思精巧。”
一众夫人对林善自是赞不绝口,林夫人虽谦虚应着,但眼中自也噙着骄傲,自己的女儿无论相貌才学皆是长安翘楚,与昔日云皇后甚至也可一较。
昌平郡主翻了个白眼,不屑道:“马屁精!”
端王妃瞪她一眼,冲她使了一个眼色,意让她上前也与王夫人寒暄两句,却被昌平郡主刻意忽视。
她这个时候上前岂不与林善一般无二了?她才不要!
端王妃又气又无奈,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将女儿惯坏了,养成了一副骄纵脾气。
恒王与睿王之间势必一争,而夺嫡之争并非只存在与朝堂,甚至从陛下赐婚的那一刻起,林善与女儿之间的竞争便已经开始了。
看着自顾赏花的昌平郡主,端王妃叹了口气,看来回去后还要再耳提面命一番。
王夫人带着一众贵妇去她院中,将花园留给了年轻姑娘们,没有了长辈束缚,女孩儿们说话便也少了顾忌,闲谈间自不免提及如今“风头正盛”的苏潆。
有人未曾见过苏潆,好奇问道:“这位苏大小姐当真生得那般貌美,竟能让瑾王爷说出“赏过皎月繁星又岂会甘于萤火”这般的话?”
有人扯了扯少女的袖子,蹙眉摇头,这少女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抿上的唇不再言语。
若苏潆是皎月繁星,那包括林善与昌平郡主在内的所有人岂不都能成了萤火?
林善面上不动神色,但垂下的长睫掩住了她眸底的寒意。
原以为谢瑾志在天下,没想到竟是个甘被美色所误的庸人,算她林善看错了人。
旁人听这话倒还不觉如何,可谢瑾曾亲口回绝了林善的示好,对于林善来说这句话便别有针对之意。
有人好奇道:“不知道今日可能见到苏大小姐。”
林善闻言,抿唇轻轻一笑,柔声道:“苏大小姐的父亲新任工部侍郎,想来今日苏小姐自会出席。”
这句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却让众人不约而同将苏潆与攀权附势联系了起来,下意识便对她存了两分不喜。
话正说着,便见婢女引着两位少女走向花棚。
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容貌姣好,生得娇俏,至于她身边身穿红色襦裙的少女,她的相貌半掩半露于花墙假山之中,始终未瞧真切。
待她走入花棚,言笑的少女们齐齐止了声,即便未见也在这一瞬间知晓了她的身份。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蓉出绿波,在这样的绝俗美色之下,其他人也只能沦为萤火烛光。
他们忽的便理解了瑾王,心里曾住过皎月繁星,焉能屈就萤辉。
林善眸色微深,却是温和颔首,如熟识的好友般浅笑道:“苏大小姐,自宫宴一别许久不见。”
众人闻言彼此相视,默契一笑。
听说之前苏潆入宫也是借了王府的光,他父亲又一跃数级成为工部侍郎,可见父女两人都是极擅钻营的。
苏潆正纳闷林善为何要与自己主动搭话,慧慈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拂青款款而来,热切的与苏潆见礼,弯唇笑道:“苏小姐可算来了,殿下一早便盼着您了!”
众人闻言面色一惊,却见拂青笑容更盛,笑意融融,“殿下的眼光果然没错,苏小姐穿这条裙子当真极为合适,衬得苏小姐肤白如玉,腰身如柳,殿下瞧见定然欢喜。
苏小姐快随奴婢去陪殿下说话吧!”
谢瑾:不会劝人就闭嘴。
佟怀:好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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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