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中,许源接连饮了数杯酒,穿着薄纱的美人往他怀里靠了靠,被他嫌恶的一把推开,“滚!都给老子滚!”
美人儿被吓得花容失色,眸中水光盈盈。
同行友人见状打趣道:“你这是怎么了,娶了美娇娘还看不得百花楼中的姑娘了?
既是如此,你还出来寻什么欢,回你自家闺房岂不更好?”
许源闻言脸色更沉。
有人忽的想到了什么,“不对呀许兄,今日你该随着新嫁娘回门才是啊。”
新人成婚第三日是回门日,女婿要携礼回岳丈家中才是。
许源不语,直到看见宋阮的身影,眸中才一片冷沉。
“宋兄,借一步说话!”酒意上头,许源心中怒火中烧,对宋阮的惧意也淡了许多。
“怎么了?”宋阮神情冷淡,微挑的凤眸中却似含着点点玩味。
“那日你我在苏府见到一蓝衣少女,你是不是与我说那是苏府小姐苏樱?”
宋阮挑了挑眉,似是想起了此事,略一颔首,“有什么不对吗?”
“那根本就不是她!”许源眼底泛起血色。
他有多憧憬这场婚事,在揭开盖头的时候便有多失望。
原本的绝色佳人突然变成了个丑八怪,这让他如何接受!
苏樱相貌也算俏丽,如何也与“丑”扯不上关系,只因有珠玉在前,许源才接受不了。
新婚之日许源便闹了起来,非要将苏樱送回去,换了苏潆来,可哪家娶亲出过这般荒唐事。
后来是永安侯赶到,动了火气,许源才不敢再闹。
“哦?那或许是我弄错了。”宋阮牵了牵唇角,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种事怎么能弄错!”许源这辈子都没这么窝火过,若一直没有期待便也算了,偏生叫他惦念了这么久。
“名字听起来有点像,或许我听错了。”顿了顿,复又道:“不过是个女人,是哪个又有什么区别?”
宋阮的漫不经心刺激到了许源,他怒目而视,显露出两分凶狠来,“敢情不是你的婚事,你说的倒轻巧,我给你要不要!”
宋阮眸中缀了两分笑意,扫了他一眼转身欲走,却被许源一把抓住了袖子,“若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弄错,如今出了这种事,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宋阮顿住脚步,冷眸扫过袖间的手,眸利如剑,“你以为你在与谁讲话?”
许源手一顿,眼中酒意淡了两分。
当颈间有寒意划过时,许源心中的怨愤彻底消散,只剩惧意。
“再有下次,我便剁了你的手。”
利刃入鞘,赤玄二色的披风如深秋暮夜,染着刺骨的寒意,直至宋阮的身影在眼前消失,许源身上才渐有暖意。
一番惊吓后,许源重新忆起了某些被他淡忘的画面,宋国公府世子爷手刃权贵子弟,血溅漫身而冷眸不眨,“玉面阎王”的称号自此由来。
而此时的苏府中亦是乱成了一团,孙氏听闻苏樱被许源所嫌,先是愤恼心疼,而当发觉自己无力与侯府讨要说法时,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对苏潆的憎恶。
孙氏带着苏樱闹到了寿安堂,苏老夫人不明所以,没大听明白什么不是苏樱是苏潆,便唤了白氏和苏潆来问话。
这几日城中大雨连绵,街上有些道路积水颇深,孙大夫怕苏潆这小身板出事,便让她留在家中,否则苏老夫人还当真寻不到她。
看着娉婷而来的苏潆,孙氏恨不得上前撕了她,“当初是你们大房要死要活的拒了这桩婚事,如今樱姐儿替你嫁了,你竟恬不知耻的去勾搭自己妹夫!”
劈头盖脸的指责让苏潆略有茫然,“二婶莫先急着指责,不妨先将事情说清楚。”
早已哭成泪人儿的苏樱抬起头,抽抽搭搭的控诉道:“若非你勾引许源,他又如何会喜欢上你?
明明是你不想嫁的,如今怎么见我得了富贵又眼热来败坏我?”
听着母女两人哭骂了好一会儿,苏潆才弄清大概,语气平静的道:“二婶,你方才那番话有两处不对,我要纠正您一下。
首先便没有三妹妹替我嫁入侯府这一说,难道我们苏家的女儿不嫁入侯府便要遭受灭门之灾吗?
当初二婶与三妹妹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怎么如今出了不顺心的事,便成了替我出嫁?”
苏潆声音清淡,如碧山间的清泉,干净清澈,“其二,二婶方才说若非我勾引许源,他缘何会爱慕于我,这句话的逻辑本就不对。
难道日后二婶走在街上被人抢了钱袋,要怪二婶为何要随身携带银钱?
三妹妹若被登徒子轻薄,便要怪三妹妹为何要生为女子,若换作是男人定然便不会被人所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长安皆知许源生性风流,府中但凡有姿色的婢女便没有不被他染指的。
二婶既是早就知道这些,为何还要执意将三妹妹送去虎狼之窝?”
苏潆这一番话论点清晰,逻辑分明,直接堵住了孙氏所有的说辞。
白氏也压下了火气,学着孙氏日常的样子阴阳怪气的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那许源绝非良人,莫说只是侯府,便是皇亲国戚我们也宁死不从。”
“你们……你们!”孙氏只觉心口血气翻涌,她心知说不过苏潆,便转而对着苏老夫人哭诉道:“母亲,老爷他刚去任上,我们母女便被人这般欺凌,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
说完,她抓着苏樱的手,抹泪道:“这府里是容不下我们了,咱们母女还是去寻你父亲吧!”
“胡闹!”一直未语的苏老夫人开口叱道,如今老二的前程正一片大好,绝不能让后院这些事耽误了他。
苏老夫人虽也觉此事怨不着苏潆,可如今要紧的是安抚好孙氏母女,让苏樱乖乖回去做侯府少奶奶。
她们不过是想出一口恶气,让她们的气顺了也就好了,那便只能委屈一下潆姐儿了。
苏老夫人敛下眼睑,面色沉肃的看着苏潆道:“此事虽不全是你的过错,但事情毕竟因你而起。
身为女子要恭敬柔顺,二婶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如此顶撞。
便罚你在祠堂思过七日,罚抄女戒三遍,引此为戒!”
“凭什么!这件事与潆儿有什么关系?”白氏只觉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理解这一家人到底在想什么。
苏老夫人的操作再度刷新了苏潆的认知,她眸色淡然的迎视着苏老夫人,唇角微勾,开口问道:“所以,祖母为了能让二婶和三妹妹消气,便可全然不顾原则的责罚我是吗?”
“放肆!”遮羞布被苏潆掀开,苏老夫人大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模样,道理讲不过,便搬出孝道大于天的那一套,“竟连祖母都敢顶撞,你简直目无规矩!”
老大是个没出息的,她日后只能仰仗老二一家,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肉也分薄厚。
作为母亲偏疼些有出息的孩子,这本就无可厚非。
孙氏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的道:“对呀潆姐儿,你顶撞我也就算了,怎么能这么与你祖母说话?你祖母可是最为公正不过的了。”
孙氏虽觉这样还是便宜了苏潆,但这种事也不好太过追究,让外人知道了她们脸上也无光。
便全当给女儿出口恶气,也叫大房的人掂量掂量这苏府到底谁说了算!
苏老夫人将老脸摆得更沉了些,正欲严厉训斥,门外忽有婢女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老夫人。”婢女面上难掩喜色,忙不迭的禀告道:“老夫人,府中大喜,大老爷被陛下擢升为工部侍郎了!”
“什么!”苏老夫人一向讲究生命在于静止,连软塌都很少离开,此时却“腾”的站起身来,速度之敏捷可与苏老太爷有得一拼。
“当真升为……侍郎了?”苏老夫人只觉难以置信,复又与婢女确认了一番。
老大在这个位置坐的稳如泰山,她以为老大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官职不落便算谢天谢地。
婢女忙笑着道:“老夫人,这等事奴婢怎敢胡言乱语。
是大老爷身边的小厮特意回来报喜的,皇令已下,奴婢恭贺老夫人。”
“好,好啊!”苏老夫人脸上的褶子舒展开,一连说了数声好。
自从六品的郎中一跃变成正四品侍郎,老大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孙氏的脸色却铁青一片,像寒冬里被冻硬了陈年老铁。
苏文添如今是正五品官职,便是两年后入了内阁做了内阁学士也才是从四品。
而苏文泽每日就在工部里混混日子居然一下子就变成了正四品侍郎,这让孙氏先前所有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苏老夫人似是全然忘了先前的事,抬头对白氏道:“文泽升职是好事,记得让文泽好好感谢王老尚书,对了,别忘了提醒他宴请同僚,免得惹人闲话……”
在苏老夫人心里大儿子还是那个木讷呆板的性子,忙将能想到的事情一一提点出来,末了看了苏潆一眼,又道:“你回去同你母亲一道置办着,不能让旁人以为咱们苏府没有规矩。”
苏潆心中呵笑,却没再多说,挽着还有些发懵的白氏离开。
“母亲,您不是让苏潆去祠堂思过吗,怎么就让她这么走了?”
“欸!”苏老夫人摆摆手,语重心长的道:“都是一家人,误会说开便好,闹得太僵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相处啊。”
孙氏:“……”老太太还真特喵的公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