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广明堂时,王禛的脸已经被包得像个粽子似的。
见到苏潆,便忍不住抱怨道:“小叔,你来给我包扎,他人长得丑,包的也丑!”
佟怀手上略一用劲儿,顿时疼的王禛龇牙咧嘴。
“好了。”佟怀冷冷瞥他一眼,自己是在救他的命知不知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苏潆哭笑不得,多日相处王禛待人热忱坦诚,她也将王禛看作好友,便道:“你这性子也是急躁,怎么说动手便动手,下次还是不要冲动了。”
王禛摸了摸鼻子。
他的拳脚在长安城一向横着走,哪能想到长得像花瓶似的瑾王出手竟这般毒辣,虽未曾重伤他的要害,但他感觉每一下都是冲着他的脸来的。
若非瑾王长得实在好看,他都要怀疑瑾王是嫉妒他的俊颜才这般了。
虽说挨了揍,但倒也畅快,只可惜顶着这张脸没有十天半月无法见人了。
王禛离开后,苏潆发现佟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且那眼神极其复杂。
“佟师兄,你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苏潆干脆放下手中的事,抬眸看向他。
佟怀挠了挠头,眼神游离,“你方才与瑾王爷去何处了?”
苏潆不解歪头,出了茶馆谢瑾便犯起了别扭,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好像谁招惹了他一般。
她则去给苏大夫买午饭。
“佟师兄,怎么了吗?”
“啊……没,我就是随口问问。”佟怀拿起抹布,卖力的擦起本就一尘不染的桌子,实则眼神却一直在悄悄打量苏潆。
皮肤虽算不上白皙,但干净细腻,像质地上等的玉石。
眉目清隽,鼻子秀挺,侧颜俊秀如画,美得无论男女都愿多看两眼。
佟怀痛心疾首,暗道美色惑人啊。
“阿墨啊。”佟怀开口唤道。
苏潆抬眸望来,便见佟怀郑重其事的看着她,眼中似有光晕,“阿墨可有心仪的女子?”
苏潆莫名的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
见苏潆还是摇头,佟怀似有些急了,不甘心的追问道:“怎么会没有呢,是喜欢俏丽的还是温婉的,喜欢秀丽的还是明艳的,你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便如他,虽是正人君子一个,但对未来的妻子还是有憧憬幻想的。
苏潆狐疑的打量着佟怀,每日来广明堂的小娘子不断,她后来也知其中缘由,是以都有意避开。
佟怀该不会是得了哪个小娘子的好处,想来帮她说亲吧!
她是个女子,这可不成!
于是苏潆连忙摆手,一口咬定,“没有!
我并无喜欢的女子,现在我只想研习医术,无心旁事。”
佟怀忽觉心口有些痛,却还不肯死心,隐晦问道:“那……那你是喜欢与男子一处,还是与女子一处。”
“自然是男子!”苏潆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生怕佟怀再揪着她问东问西,寻了个由头便闪身走人。
可这些落在佟怀眼中,更成了某些猜测的确凿证据。
原来竟不是瑾王爷一厢情愿吗?阿墨竟也……
佟怀为此痛心疾首了许久,无处言明,为此甚是清瘦了几两……
另一边孙氏心中狐疑更甚,她几次派人跟着苏潆,不是把人跟丢了,便是跟人的莫明晕了过去。
孙氏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苏潆一定有猫腻,她若能抓到苏潆的把柄,绝对可以将这小贱人彻底踩在脚下!
不过孙氏很快便顾不上此事了,两府婚事将近,孙氏每日都忙的焦头烂额,苏樱也安心待嫁。
这日苏潆在院中偶遇苏悠,她对三房这个妹妹印象不错,聪明又果敢。
“大姐姐可准备好给三妹妹添妆的物件了?”
苏潆这才恍然记起这件事,摇了摇头,她每日忙的很,哪里有空闲想苏樱的事。
苏悠弯唇道:“我也尚未想好,大姐姐,不如我们今日一同出去看看吧。”
苏樱虽不值得她这般费心,但苏悠诚心相邀,今日广明堂又无事,苏潆想了想便答应了。
两人乘车来到了热闹的街上,苏潆虽每日都出门,但如今日这般女装打扮还是少有的。
两人来了一间首饰店铺,苏潆挑了件看着精致大气,实则用料较为普通的发簪。
她的钱都是一张张方子换来的血汗钱,她可不舍得浪费在苏樱身上,只求面上过得去便好。
苏悠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选了一条差不多的项链,两人相视一笑,默契不语。
“要不要去吃些点心?”做为姐姐,苏潆觉得既是带妹妹出门,总要表示一下的。
苏悠倒也没扭捏,大大方方的应了下来。
苏潆带着苏悠进了醉仙楼,苏悠悄悄扯了扯苏潆的袖子,“大姐姐,这里的东西很贵的。”
苏府的日子过得拮据,在这里吃一顿饭足够她院中几日的开销。
“无妨。”苏潆笑笑,让小二在楼上给她们开了个小雅间。
苏潆刚迈进雅间,便被在此处与好友吃茶的许源看到。
许源本要与好友换个地方喝酒,一眼便扫到了苏潆惊艳众生的侧颜。
自那日在苏府惊鸿一瞥,他便觉得怀里的那些女人皆是胭脂俗粉,花酒喝的都没兴致了。
因两人婚期在即,新人不能见面,他只能强压住心中的蠢蠢欲动,今日乍然见到心心念念的美人儿,脚步不受控制的便飘了过去。
“去哪?”宋阮冷声开口。
许源咧嘴一笑,指着雅间的方向道:“我去去便来!”
宋阮扫了雅间一眼,不耐烦的敛下眸,“你是想让我等着你吗?”
许源脸上笑意顿时一僵。
永安侯府与宋国公府关系尚算不错,父亲也让他多与宋阮交好,可他真的没办法将宋阮单纯的当做好友来看待,因为他怕。
或许是看出了许源脸上的畏惧,宋阮便道:“用不了几日便将人娶回府中了,还愁看不到吗,何必便宜了别人?”
许源看了一眼自己的狐朋狗友们,深觉宋阮是在为他好,他都还没瞧过呢,可不能便宜了这些家伙!
“走走走,吃酒去!”许源忙招呼起身边的友人。
宋阮则面无表情的瞄了雅间方向一眼,负手离开。
苏潆完全不知雅间外发生的一切,点了几样招牌点心,与苏悠边吃边聊起来。
越是相处,苏潆越是觉得这个二妹妹是个通透人。
用过点心,两人走出茶楼,入耳的声音皆是有关皇家婚事的。
苏潆留神侧耳,原来庆和帝为恒王睿王皆赐了婚,分别是林府嫡女林善,端亲王府的昌平郡主,唯独刚回长安的瑾王婚事未有着落。
“看来陛下心里还是放不下陈年旧事,不然怎么会单单忽略瑾王爷一人呢?”
后面的话苏潆没听到便踏上了马车,就连苏悠也不由感叹道:“听我娘说当年宸妃娘娘荣冠六宫,若非宸妃娘娘早逝,瑾王爷定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
幼年丧母,又不得父亲关爱,苏潆忽的便理解了谢瑾的别扭所在。
那日恒王睿王选择的贵女便是林善与昌平郡主,若非因为她,谢瑾也定会得一桩姻缘。
苏潆一怔,连忙摇了摇头。
不对,那步摇又不是她要的,明明是谢瑾自己胡来,可不能怪在她头上。
苏潆一时陷入深思,谢瑾最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想到那个女子要每日忍受谢瑾别扭的性格,她便不禁心生同情,祝她好运吧……
这日天朗气清,正是永安侯府二公子娶亲之日。
苏府内到处张灯结彩,红筹铺路,孙氏一早便起身,亲力亲为的打点府中之事。
府中的热闹喧嚣传到了苏潆院中,苏潆没了睡意,干脆起身梳妆,又在烛台下看了半个时辰的医书,直到苏悠来寻她,才拿了添妆礼走出房门。
苏樱房中早已围满了年轻姑娘,有她的表姐表妹,还有平时玩的不错一众小姐,其中不乏慕侯府之名而来,想要与这位侯府少奶奶搞好关系。
苏樱众星捧月般被围在众人之间,眉宇间满是自得的笑意。
“不愧是侯府,你们看这凤冠霞帔多华丽多精致啊!”
“谁说不是,往日樱儿便很是俏丽,今日更如瑶池仙子一般。”
众人正捧着苏樱,忽听婢女来禀说是大小姐二小姐来添妆了。
苏樱脸上笑意一顿,她现在打从心里不愿意听到苏潆这个人。
不过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又看了看身上华丽的嫁衣和满头珠翠,苏樱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弯唇道:“请两位姐姐进来吧。”
今日苏府有喜,苏潆与苏悠皆换上了新的衣裙。
苏潆着一条银花玉雪蓝青色襦裙,外罩一件天蓝色绣百合花的外衫,简单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朵同色的珠花。
苏潆不是个自恋的人,但也知自己相貌极盛,不愿抢苏樱的风头招惹她不快,只想赶紧走个过场,闪身走人。
可她迈进屋内的瞬间,屋内的气氛便沉了下来。
在天质自然的绝色美貌面前,妆容精致的苏樱瞬间黯淡失色,即便珠翠加身,也只能沦为陪衬。
苏樱如何察觉不到,恨恨的瞪向苏潆。
苏潆一定是故意的,所以才在今日打扮得这般素净,就想在众人之前压她一头。
苏潆不知苏樱心中的揣测,与苏悠添了妆,说了两句吉利话便想离开,却被人拦了路。
孙蓉扬着笑走到两人身边,弯唇道:“大小姐和二小姐姗姗来迟,想来定是费心准备为樱表妹添妆,我等也要借光开开眼才是。”
说着,孙蓉便打开了匣子,露出了里面的珠钗项链。
其实这添妆全凭心意,两人的礼物也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处。
但今日这些人都有意讨好苏樱,准备的礼物自然不凡,对比之下两人的里便显得有些寡淡了。
孙蓉做出一副意外的模样,惊讶道:“大小姐和二小姐该不会是拿错了东西?”
孙蓉是孙秀是亲妹妹,虽不知金光寺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哥哥自那日后便精神萎靡,成了长安笑柄,而这一切都与苏潆有分不开的关系。
今日既是撞到她手上,她又如何会错过这个让苏潆丢人的机会!
看着孙蓉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再听她唤苏樱为表妹,苏潆猜出了她的身份,淡淡回以一笑,不徐不疾的道:“并未拿错。”
孙蓉露出惊诧的表情,脱口而出,“怎么会呢,方才四小姐五小姐来添的礼还是白玉手镯呢!”
言外之意便是两个嫡小姐还不如庶出的姑娘出手阔绰,传出去只会显得两人小气凉薄。
苏悠皱了皱眉,这人还真是无礼。
苏潆不急不恼,脸上笑意淡然,“姐妹添妆图的便是个吉利,这礼物是我与二妹妹用攒下的月银买下的,也是精挑细选的。
四妹与五妹自幼养在二婶身边,与三妹自然更为亲厚,况且府中由二婶打理中馈,我等……的确自愧不如。”
语落,苏潆嘴角流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无奈苦笑。
众人心领神会,孙府中馈握在二房手中,苏潆与苏悠父亲的官职又不高,苏潆更是连外祖家都没有,能拿出这样的礼物已算不错了。
不管孙蓉的难看的脸色,苏潆凝眸看着苏樱,有些感伤的问道:“三妹妹,你会介意吗?”
苏樱被问得如鲠在喉,顶着众人的视线,她抽动着嘴唇,握拳咬牙道:“自然不会。”
苏潆听了,释怀一笑,转而望着孙蓉,笑颜如花,“孙小姐多虑了,三妹并不在意这些世俗之物。”
一句话既讽刺了孙蓉一个表小姐多管闲事,又嘲笑她眼中只有世俗之物。
这还是孙蓉第一次与苏潆正面交锋,身子气得直颤,完全想不出平日看着沉默寡言的苏潆竟这般牙尖嘴利。
见孙蓉要翻脸,苏潆不紧不慢的又道了一句,“今日是三妹妹的好日子,孙小姐可要好好陪着三妹妹啊。”
不仅苏府看重苏樱的婚事,孙府也一样指望着,孙蓉不敢在今日惹出是非来,只能狠狠等她一眼,转身不再理会。
苏潆笑了笑,带着苏悠走出了闺房。
“大姐姐,你方才那番话说的真好!”苏悠眸光晶亮,由衷赞道。
苏潆弯了弯唇角,她这个人不喜欢受委屈,君子报仇,十分钟都嫌晚。
“我们去找娘和三婶她们吧。”
姐妹两人挽着手去了女眷席位处,看见苏潆,白氏才松了口气,不再紧张。
众人纷纷打量起这对姐妹花来,一个冷艳如梅,一个俏如桃李,皆是好颜色。
虽说父亲的职位低了些,但若能娶到苏家女也算和永安侯府攀上了关系,一时间众妇人心思各异,对姐妹两人的赞赏打听络绎不绝。
柳氏自然欢喜有人关注她的女儿,白氏则神色淡淡,有人问及苏潆婚事时,白氏便一律坦诚回道“再留几年待定。”
众人面上不露,却暗暗摇头。
苏大小姐虽生得花容月貌,但有木讷的父亲,不通人情世故的母亲,难有大作为了。
锣鼓声响起,永安侯府前来迎亲。
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日,苏府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方回安静。
今日是女儿出嫁的好日子,苏文添歇在了妻子房中,又告知妻子后日便要赴外任职,两年后回来便可入内阁。
夫妻两人温存一番,孙氏只觉自己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夫君有出息,女儿嫁得好,儿子书也读的不错,待到秋闱金榜题名,她便算是人生赢家。
那白氏纵然长得一副狐媚样子,又如何能与她比。
人逢喜事精神爽,孙氏气色滋润,直到听闻苏老夫人要后院的妾室陪苏文添赴任才酸了脸。
苏老夫人睨她一眼,淡淡道:“文添身边总要有人伺候,你能扔下府中庶务跟去吗?”
孙氏一梗,她自然不舍府中大权。
苏老夫人扫她一眼,“这不就得了,你既不能跟去,难道还要文添在外面重新纳一房美妾吗?”
孙氏脑中顿时清明,她虽厌恶后院的莺莺燕燕,但好歹她们已磨砺多年,清楚各自的路数,总好过外面的野路子。
孙氏登时没了意见,安心帮苏文添收拾行李,心里虽有准备,可待送苏文添离开时看着妾室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还是气得一日没吃下饭。
“夫人,明日便是小姐回门的日子了,可不能让小姐瞧见您憔悴,心里该担忧了。”
孙氏深意为然,连忙用了晚饭,睡前又好一番精心护理,只为状态饱满的等着女儿回府。
只她没想到的苏樱不仅是自己回来的,而且还是哭着回来的,回府后扑到孙氏怀里第一句话便是,“娘,错了,全都错了,他喜欢的根本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