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泽也久久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不甘心在工部混吃等死,有心要往上爬,所以每日都在做着在旁人看起来无用且枯燥的工作。
他虽坚信有付出必定会有回报,但也未曾想能想过这官职会升得跟玩似的。
王尚书将修缮同德坊的事情全权交给了苏文泽,苏文泽在现代便是工程师,处理这点事自是游刃有余,一举将同德坊中的所有隐患全部修缮妥当。
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修缮过同德坊之后,户部那边便批不下银子了。
前几日又突逢暴雨,明明未至雨季,却大雨滂沱,连绵不绝,使得长安几条街上皆淹了水,虽所幸无人员伤亡,但也严重影响了民生。
莫说在街上摆放摊位了,就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但唯有同德坊的街道干净整洁,重新修缮的地下井将同德坊街道上的雨水全部排出,与其他各坊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皇帝知晓其中缘由后,对苏文泽的能力大加赞赏,不仅晋升他为工部侍郎,还将修缮长安的任务全权交给他。
不过,苏文泽只知其一,尚不知此事最为精彩之处。
天降暴雨,长安各街几乎无一幸免,唯有同德坊干净的令人发指。
众人被水围困家中,闲来无事便开始思考人生。
以前长安发水,同德坊也无法幸免,那为何今年就不一样了呢?
思来想去,不知是谁率先得出了一个结论——因为瑾王回来了!
工部修缮同德坊并非大工程,鲜少有人关注,但老百姓皆知瑾王回了长安,且瑾王府就在同德坊中。
于是,此事便越传越广,有人言是因为瑾王命格贵重,更有甚者说瑾王乃是仙人转世,便是天灾在他面前也要避让。
百姓本就喜欢言论一些鬼神之事,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到宫中。
官员们自不相信这种荒谬言辞,但他们却不能不在意。
神袛焉能拜于凡人,若任由此等言论发酵,只怕届时会影响立储之事。
于是言官们开始上谏指责工部办事不利,既是已知排水隐患为何不在雨季前将长安各街修缮妥当,致使民怨沸腾。
王老尚书闻后撸了撸胡子,笑呵呵问道:“你家能出钱吗?”
言官有闻风而奏之权,就连皇帝的家事也敢管一管,因祖宗有规不得因谏而罚,是以就连皇帝平时也不愿招惹御史台的言官。
今日忽被一个久不理事的球给怼了,那老大人登时不乐意了,“王尚书这是何态度?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工部平日无甚用处也便罢了,如今竟连这等小事也无法为陛下分忧,真是令我等汗颜。”
王老尚书依然不生气,笑眯眯的颔首道:“汗颜就对喽!
毕竟你们御史台不仅没用,还招人厌恶,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人不说御史台养了群只知乱叫的老疯狗,有这银子不如给边境的将士多送点肉吃!”
“你……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老御史气得跺脚。
庆和帝看得直乐,若非怕两边打起来,他还想多看一会儿。
“咳咳……众位爱卿不要争吵,说正事,说正事。”
王尚书拱手回道:“陛下,此事并非我工部懈怠,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等早已做好预算,只等户部拨了银子便可修缮各坊,可那些条子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此事当真?”庆和帝声音微挑,视线扫向缩着脖子不说话的户部尚书身上。
钱三金见自己逃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可能……可能是近日户部庶务繁多,下面的人一时疏忽了,臣回去后定将好好调教。”
“钱尚书可是年纪太大老糊涂了?”王老尚书平日轻易不开口,今日一张嘴便一个都不放过。
“单就这事我便找你说过多次,你让工部依规递条子,我们也照做了,怎么如今说的好像你全不知情似的?
老钱啊,人不服老可不行,若当力不从心便主动退位让贤,将机会留给年轻人吧。”
钱三金咬了咬牙,“若我没记错,王尚书应比我还年长几岁吧。”
“咱两能一样嘛,我脑子又没坏掉。”
钱三金:“……”好气哦,想骂人。
钱三金也是悔不当初,他哪里知道今年的雨水竟这般大,往年淹了几个坊还不算什么,偏生今年只有同德坊无事,这不摆明是在给他上眼药吗!
本想将事情推给下面的人,被这老胖子一搅也不成了。
庆和帝静静听着他们辩论,直到钱三金被王尚书按在地上摩擦得除了捂着心口喘粗气什么都说不出了,才不紧不慢的道:“钱尚书此番的确有失职之过,便闭门反思三月,想想日后该如何处事吧。”
庆和帝的语气不重,惩戒也不算严厉,但对于做了一辈子高官的老臣来说,便是当众被皇帝说一声不是也足以羞得无地自容。
这不方一下朝,还没等出宫,钱三金便被王老尚书一记得意的眼神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看着被人抬走的钱三金,王尚书撸着胡子感慨道:“不愧是钱三金,真能算计啊。”
牛侍郎不解,王尚书呵笑一声,道:“若是晕在宫外便要自己请大夫,那可是要花钱的。”
倒在皇宫里陛下自要让御医诊治,备不住连药材钱都省了。
牛侍郎叹了一句“钱尚书当真深谋远虑”,便望着王尚书郑重道:“话说回来,这次陛下让工部修缮长安各街,我们怕是有的要忙了。”
王老尚书拂了拂身上的薄灰,颔首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牛侍郎一边点头,一边道:“那是自然,不过……”
见王老尚书侧眸望来,牛侍郎咧嘴一笑,道:“以后忙起来怕是就没有时间了,不如……咱们今日就去给小苏庆贺一番?”
两人相视一眼,当即一拍即合,快步离开皇宫。
……
掌乾宫中,庆和帝冷眼睨着谢瑾,眉宇间略带着两分自得之意,“如何?”
谢瑾抬眸,略略蹙眉,“什么如何?”
“自然是苏文添的官职。”庆和帝靠着椅背,手指没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击着桌案,“此事苏文添虽有功,但也不至一下子从郎中跃至右侍郎之位。”
语落,他微抬下巴,一副静待谢瑾表现的模样。
他这般破例擢升,还不是为了将那苏家小姐的身份提一提,这样的身份做侧妃也不至于太过难看。
谢瑾却淡漠的收回视线,无声啜了口茶。
庆和帝心口有点堵,“你这是谢人的态度吗?”
“为何要谢?”谢瑾不明所以,“此事乃我所求?”
庆和帝:“……”
庆和帝还要再说什么,谢瑾落下茶盏,沉敛的眸中难掩锐利锋芒,“他既是病了,日后便不必再回户部了。”
庆和帝神色一凛,自知谢瑾言中所指是何人,“那个叫陈牧的可能委以重任?”
谢瑾点了点头,但显然并不想说太多,只道:“不过也不必急着委任陈牧,户部尚书乃朝中要职,户部既有两位侍郎,您可多考虑一番。”
庆和帝冷眼觑他,冷笑一声。
陈牧是户部左侍郎,右侍郎却是睿王一派的人,他只要稍加犹豫,两边必然要掐得如乌眼鸡一般。
这小子阴损得很啊!
“韩家人既生性多疑,那便让她们亲手将陈牧推上去。”谢瑾的声音沉冷凉薄,他今日着一袭紫衣,坐在金殿之中少了分平时的矜贵仙气,添了皇家的冷贵威仪。
庆和帝虽觉谢瑾的性子不讨喜,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天生便有帝王相。
想到这又觉得不服气,他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还需他小子教他为君之道?
“这些事你不说朕也知道,多事!”
谢瑾敛眸,不甚在意,淡淡道了句,“如此最好。”
不过庆和帝心中还有疑惑,“你怎么知道长安最近会有暴雨?”
似是觉得庆和帝问题太多,谢瑾远山般的眉眼浮现些许不耐,“我说过,瑾王府不养闲人。”
谢瑾府里没有像样的幕僚,反是养着一群“不务正业”的江湖人,什么算命先生、杂耍班子,庆和帝闻后为此很是担忧了一阵,没想到竟还有这般的能人异士。
“猛虎亦许獠利爪,有人助你自是最好,那你的婚事……”
庆和帝没等说完,谢瑾便站起了身,拱手随意一礼便转身走人,气得庆和帝不仅摔了杯子,还将几本他不喜的奏折一并砸在了地上。
看着墨迹被茶水晕染开来,上面的字迹全然模糊,庆和帝的心情忽的好了些许。
不用批了,就当没看到好啦!
富丽堂皇的皇宫宛若一道无形的枷锁,每每进宫便让谢瑾心底升起一阵烦闷沉郁。
他坐在马车中闭目敛眸,耳边忽传来几道颇为耳熟的声音。
“王尚书,咱们买这些够了吧?”牛侍郎几人手里提着一堆的鸡鸭鱼肉,看着王尚书又往菜篓里装了一整扇的排骨不禁愕然。
“不够不够,小苏升职乃是大喜事,咱们自要多备些厚礼!”
牛侍郎:“……”明明是你想趁机多吃点吧!
“王尚书。”
听到清润如玉的声音,王尚书转身看去,便望见马车帘后露出一张冷俊无双的脸,忙笑道:“瑾王爷,好巧。”
谢瑾扫了一眼他们手中之物,敛眸问道:“几位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王尚书将排骨小心装好,扬着笑脸回道:“我们是要去给苏侍郎庆贺晋升之喜。”
末了,又热情好客的随口问了句,“瑾王爷可要同行?”
谢瑾垂眸。
就在王尚书准备好辞别时,一个清冷微凉的“好”字乍现于耳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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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