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之中本皆是一群爷们儿相互攀谈,虽与雪天的暗沉相配,却难免显得有些单调。
直至院门处逐渐扩展开来的欢声笑语,方才打破了现场显得有些寂静的场面,五彩缤纷的色彩随之扩散开来,平衡了原先的色调,令整个画面愈发生动而活跃起来。
少女们一入场,迎面看见在场的青俊男子,皆收起了方才嬉笑打闹,纷纷端起一副拘谨端庄的姿态来。
比起身边收敛了许多的青年,插在男人堆前头的霍云祺倒显得有些悠哉。
看着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江如月,这时不得不跟着其他女子一般行着礼数,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幸灾乐祸。
继而笑着对一旁立着的国公府嫡子林恒予道:“想不得今生,竟能瞧见我那阿秭这般模样,实在是难得!”
只是让他没想到,一向与他同流合污的林恒予此时竟满脸懊恼,颇为自责道:“是我的疏忽,让江将军如此拘束。”
还没等霍云祺收起那惊异的目光,又听到身后开始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多是低声议论着前头来的几位公主。
只待他目光一转,周岚清一身嫣红,肆意地闯入了他的眼里,恰如隆冬空寒来,唯有花红得心暖。
待人走进了,众人纷纷行礼之时,唯有霍云祺立在原地,并无什么动作。
幸而在身后的人只瞧得见他的背影,若是要看清他的表情,恐怕也只有位列前几位看得出了。
周岚清的目光自然也被这突出的人所吸引,待她看过去时,心中猛地一跳,所有的声音都淡去,只留下霍云祺与周岚清之间的眼神交流,可就在这短短的期间,竟皆生出了几分复杂的情感。
江如月见此更是意外,她知道霍云祺一直不着调,可也没想到竟能如今日这般掉链子,先是眼神疯狂暗示,口中也立马为开脱道:“臣弟腿上仍存旧伤,且不便行礼,望殿下垂怜。”
一旁的林恒予也连忙附和道:“殿下,霍大人确实是旧伤未愈。”
周岚清本就不欲未多计较,眼睛不由向霍云祺的腿上移去,开口关心道:“霍大人可有大碍?不若本宫请太医前去府中看望?”
霍云祺早在江如月开口时已然回过神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为自己开脱,反倒实诚道:“殿下,臣昨日方才检查,已然是痊愈了。只是一时忘记向众位告知,劳烦关照。”
江林二位皆是恨不得怒斥这位祖宗,一旁的云梁二妹饶有情趣的观赏着这一幕,也想看看这位霍大人有什么旁的话要说。
周岚清心中难免生出些恼意,面色由此关切转为淡淡的疏离,问道:“霍大人这是何意?”
只见霍云祺不紧不慢的行了一礼,嘴中解释道:“隆冬天寒,方才臣只觉身体莫名发冷。但却看得殿下从远处前来,心中恭敬之情即刻消散,连该行之礼都忘却了,望殿下宽恕。”
好一副能言善辩的利嘴!周梁清立在一旁看着男子,心中暗暗评论。
而周岚清听其所言,刚刚还有些不快的情绪也随之散去,虽无直面回复,却也从旁的话做了示意:“本就是欢聚一堂的好日子,自是不必如此端着,都放开些便是!”
说完,众人才纷纷放开些,熙熙攘攘的热闹起来,有回了座的,有直奔马场上竞赛的,更甚至还有早已暗生情愫的男女眉目传情...
亭子帐幕内,周岚清同六妹妹落了座,桃春和翠碧分散在主子旁边伺候着,稍离远些的位置更有国公府的人在做着热起暖炉,点茶等工作。
周梁清先是小口吃了一嘴糕点,看了身边人一眼:“姐姐今日似是心情不错。”
周岚清一愣,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不解:“妹妹怎得如此结论?”
周梁清浅浅一笑,调侃道:“方才姐姐不是这般轻而易举的绕了那霍大人?”
少女也不恼,反来笑她:“妹妹这是吃了哪门子的醋?”
末了,又解释道:“今日聚众于此,咱们是代表着皇家的颜面,更是不可娇而蛮横才是。”
周梁清笑着调侃,点头称是:“原是妹妹浅薄了。”
周岚清面上不知怎的有些燥热,但还是不忍心多说怪罪的话,只能道:“这是哪儿的话!”
正当两姐妹正说着,马球场的喧闹声四起,不由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原是周云清跨坐在马背上,一改平日里懒散娇纵的性子,尽是兴致勃勃,一张俏脸上荣光焕发。
就连周岚清也不免对此道:“云清也真是,静如脱兔,动亦若野马。”
周梁清看着周云清一场接着一场,竟无败局,正是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架势,面上生出有些敬佩,随之加注:“五皇姐果真不愧是打马球的一把好手。”
此时的周云清与林家兄妹驰骋于马场之上,享受着打马球的乐趣。令人不由的有些奇怪:懒惰孩子哪来那么大体力活的兴趣?
俗话说兴趣是人掌握一项技能最好的老师,她虽不喜少傅先生教授的四书五经,三从四德;不喜宫中虚与委蛇的繁琐礼节。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没有想法的人,反之,却是颇具心思的。
闲暇之余,她常常望着母后要为了那个她称为父皇的男人整日以泪洗面,那些貌美的娘娘们皆使劲的耍手段,最后却不得善终。
也时常独坐与自己的小院子里,数着自己栽种的小树上落了几片叶子,又张了几根枝丫,最后又透着枝干间看着狭小的天空,只觉得人生无趣。
直至偶然一次,她在侍女偷懒时发现了一本好东西,那不是女德,更不是名著经典,而是一本她从未见过的宝藏:上边记载着皇宫之外的,游离于各地的,自由自在的世界。
渐渐的,身处于深宫中的少女有了一个游历于江湖的梦想,仿佛在此时,周云清的身份可以暂时不是大燕五公主,而是江湖女侠周姑娘。
但梦想终归只是梦想,现实还是很残忍的。
周姑娘深知身份摆在前面,自己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在应有尽有的皇宫之中,她不敢将心事告诉任何人,也只有骑在马背上与他人竞技时,方才能够稍稍慰籍自己藏于内心的心愿。
现在周姑娘在众人的吹捧簇拥下渐渐有些飘飘然,但在江湖上肯定是流传着这样一条规则,此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般的绝世高手是不会轻易出手的,除非对方发出他拒绝不了的邀约。
周云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江如月,手中马球杆子遥遥一指,道:“不知江将军能否赏脸同本宫来一场?”
原在一旁发呆的江如月闻之一愣,下意识推脱道:“感念殿下邀约,只是臣女不便...”
周云清一听就不乐意了,她收回杆子,边引着马走了几步,边又说道:“将军有什么不便?难不成是不屑同本宫一块儿?”
江如月刚要说什么,却比不知何时走至其身后的霍云祺抢了先:“能与殿下打一场马球,真是有大乐趣,我与阿姊报名!”
江如月只觉得头大,只觉得这人老是四处找事,低声训斥:“你胡诌什么?”
霍云祺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眼神却不知何时往某处偷偷望去。
眼下众人全都瞧着,江如月也推辞不得,最终也只同他随侍从下去牵马了。
亭帐内,周梁清隐隐有些担忧,转而向周岚清说道:“这般,皇姐会不会出事?”
后者却是一脸淡然:“自是出不了什么大事,让她见见长识也好。”
说完,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周梁清见此,也只得随大伙儿观赏,不再言语。
当霍云祺与江如月重新出现在马场上时,自是免不得让人眼前一亮,到底说是真正上得战场的将门子弟,竟生生多添了些英武威压来。
特别是江如月,仅是换了些行装,将墨发高高束起,也使人见识到了大燕女将军的名不虚传。
林恒予正立在姐弟俩的对面,看着江如月驾马而来,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多望,仓促的闪躲着目光。周云清则有些困惑:“只你二人?”
霍云祺依旧那副自然的神态,爽朗道:“二人足以!”
周云清不仅丝毫没有恼意,反倒生出几分敬意道:“好!”
而后招呼着贴身宫女呈上一物什,打开后,里边正躺着一串又纯金镶嵌着的珠宝。
“此乃本宫珍藏之物,今日就当作你我的赌注罢!”
霍云祺是个上道的人,对此也不甘示弱,随后从腰间取下一物:“此为臣三年前征战所得宝物,今日也陪作殿下的赌注罢!”
说完,递给一旁的随从,任由其将珠宝一块放置于众人眼前。
只见此物浑然通透,在日光下焕发着靓闪的色泽,全然没有被一旁富贵至极的珠宝掩去光芒,可算得上是一件上等的净玉。
就连周云清看了也不免道:“霍大人可是豁得出去了。”
亭帐内的周梁清见此玉,面上难掩惊愕。
一旁的周岚清看见少女手中茶杯迟迟未放归于桌面,开口询问道:“妹妹可是看上这玉了?”
周梁清回过神来,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整理好自己的神态,却没有否认:“这块美玉实在是吸引人,让我都忍不住多看了许久。”
周岚清听了没有接话,目光流转至那块美玉,其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在阳光下隐隐散发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