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然芳随孙嬷嬷站在不远处树下,望着屋子那紧闭的门窗,“太后和太傅共处一室,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孙嬷嬷瞥了她一眼:“芳美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宫中的规矩都忘了?”
果然,然芳见拐弯抹角套不出话,只得又道:“嬷嬷误会了,妾观太傅似乎对太后并不陌生,两人好像相识……”
“和自己无关的事,芳美人还是不要问为好。”孙嬷嬷回首看她,眼神充满警示。
她只得闭嘴。
这两日所见他二人相处,一些猜想未免浮现。
她盯着那扇窗,眉头紧锁。
都过去这么久了,太傅为何还不出来?
然芳想起太后那张娇艳欲滴的面容,偶有衣袖褪后,露出一截白皙如断藕似得手臂。
太傅虽平日里清冷不苟言笑,可他也是男子,若一人面对太后那副姿色,怕是很难抵挡得住吧……
那寮房内可有床铺,然芳甚至隐隐听到了女子娇喘之声。
她忍不住浮想联翩。
白日里曾听太傅唤她“愔愔”,若此时两人纠缠,再配上太傅那低低一唤……
然芳眼神直愣,脸颊发红。
这时,寺中有小尼前来,见到两人后双手合十道:“施主,山下传报,天子表孝,要来看望太后。”
然芳忙低下头,掩饰那一脸春色。
孙嬷嬷回礼,问道:“陛下何时到?”
小尼恭敬回道:“御驾如今已到了山下。”
然芳眼皮一跳,这才过了几日,陛下就忍不住了。
来看太后?谁不知道,他要看的是那位未来的纪皇后。
她一马当先:“嬷嬷,妾这就去告诉太后!”
“等等!”孙嬷嬷本想拉住她,怕里头真有什么被她看到。
谁知然芳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寮房门口,猛地推开门道:“太后不好了,陛下来了,此刻已到山下!”
只见屋里崔寂站在太后面前,两人衣衫整齐,虽近了些,却也是正常距离。
太后右手轻放在桌子上,手腕外露,晶莹如玉。
可惜太傅眼神如常,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来便来了,你那么急作甚?”李令宜懒懒抬了抬眼皮。
然芳收起失望:“是妾唐突了。”
崔寂也瞥了她一眼,目光锐利,似乎一下便能把她心中所想戳个底朝天。
“还请太后稍待,微臣这就去山门处迎陛下。”他转身,对太后执手,举手投足间皆是规矩。
这倒叫然芳打消了念头,如太傅这般人物,自是不会随意对女子有什么轻薄之举。
这两日与太后相处,定是对上谄媚罢了。
*
符骞此来,匆匆给她这母后请了安,就转头要去寺中逛逛。
已过酉时,天快暗下来了,谁都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
待他去找纪书宁,李令宜把然芳叫到跟前。
“你如今随哀家出宫,久不能见陛下,今夜这机会可要把握住。”她提点道。
然芳假惺惺道:“太后,妾既已随了太后,妾甘愿服侍太后,绝无他想!”
李令宜也学着她假惺惺:“好孩子,哀家知道你有孝心,哀家在重要时机提点你也是应当,难不成你真想放弃日后荣华富贵?若此时不拼一把,往后在宫中言嫔眼皮子底下,可没好日子过。”
然芳缓缓摇了摇头,有些迟疑:“可那纪姑娘……陛下如今是一心挂念着她,又如何看得上我一个小小美人……”
当初符骞为了让她叛主,一时宠幸了她。
她自知容貌平平,心中已有了准备,可是眼看陛下接连十天半月都不再出现,她还是有些慌了。
“那纪书宁高高在上,岂是陛下今日来了就能得逞的?”李令宜劝道,“说到底,这宫里除了美貌,还是得有个皇子公主傍身,若你此次能怀上龙种……”
话已够明了。
看纪书宁态度坚定,怕是再不想入宫之事。
李令宜也愿帮她一把,不如趁此让然芳捡个便宜。
昨日夫妻,今日已是仇敌,她再无留恋。
然而然芳是个聪明人,早已学会在上位者面前掩饰野心。
此刻她就算再想,也不能让太后看出什么来。
于是道:“妾承蒙太后厚爱,只是此地乃佛门清修圣地,妾只想跟着太后修身养性,着实没有旁的心思。”
她头低低趴着,李令宜看不出她是何神情,只得摆摆手道:“也好,既如此,你到偏堂替哀家抄些佛经,以作今夜功课。”
“是。”然芳恭敬退去。
孙嬷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道:“芳美人可不是个老实的,小姐不打算插手吗?”
“随她去吧。”李令宜呷了一口茶,道,“你我且静观其变。”
早在出宫时她已想好,若陛下找来,纪书宁依旧不愿入宫,就让然芳顶上,这也是她愿意带上然芳的缘由。
想必然芳也有此考虑,今夜定会有所行动。
李令宜吩咐她去前堂抄佛经,也是给她个由头,接下来能否把握,全看她自己。
转眼夜深了。
整座寺庵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纪书宁被符骞拉来下棋,可这少帝棋品太臭,悔子不说,每每输给她时还总黑脸。
她实在懒得伺候这位爷,于是借着夜色渐深,打算告辞。
“陛下,我该休息了,明日一早还要跟住持上早课。”她不客气道,“如此我便退下了。”
不等符骞准允,她转身就走。
符骞本欲挽留,眼珠一转朝身边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立刻低头跟了上去。
待摸清楚纪书宁住的哪间房,符骞摩拳擦掌,乘着夜色来到了房门前。
只见原本还亮着昏暗灯光的屋子,突然熄了灯。
符骞心中一激荡,纪姑娘怕是已经睡下了。
他伸手敲了敲门:“纪小姐?”
无人回应。
刚睡下之人,怎么会听不到这敲门声。
于是他更兴奋了,压低声音对着门缝道:“若你不出声,朕就当你默允了?”
符骞使劲儿推了下门,果然,门未上锁!
“小姐这是给我留着门呢!”他嘿嘿一笑,钻了进去,迅速把门关上。
摸黑到了床边,他伸手摸到了床上,只觉手下软软的,以为是美人,激动扑了上去。
谁知扑了个空。
这一床被褥被他抱着亲了好几口……
符骞一气之下丢了被褥,刚要发脾气,又转念一想,他不会看错。
明明方才还亮着灯……
这是纪姑娘在与他玩捉迷藏呢!
如此情趣,他更觉刺激,于是在屋里四下摸了起来。
待他把屋里上下找了一个遍,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符骞败兴打开房门。
他身边心腹夏太监忙凑了上来,见他面色便知事未得逞。
于是忙安慰道:“陛下莫急,姑娘家害羞也是常事。”
符骞睨了他一眼,郁闷道:“里头根本没人!”
“不、不可能!”夏太监揉了揉眼,又亲自跑进去看了看,确是无人。
可他们明明之前看到房间有亮光……
他突然想起,这旁边的屋子好像有些动静。
“陛下……”夏太监忙压低声音,指了指邻屋。
符骞心领神会,又邪邪一笑,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这回他也未做出什么动静,轻手轻脚将房门打开,里头虽漆黑一片,借着月光却还是能看到,不远处床榻小几上,趴着的人影。
“小姐怎么躲这儿来了?”符骞见那影子发髻高耸,发上珠簪还闪着光泽,心想这定是纪书宁没错了!
于是他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李令宜,睁眼闭眼间看到一双熟悉黑色靴子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这靴面上分别着金丝缀了“平安”两字,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朦胧中她想起,这两字还是她亲手缝上的。
半梦半醒间,李令宜下意识唤了声“符骞”。
正跨步向她走去的符骞,顿时愣住了:这这这语气,分明是他那已死去多日的亡妻!
一股阴寒从他背后缓缓升起。
他打了个激灵,望着那道背影,毛骨悚然。
李令宜手撑着桌子起身,渐渐清醒过来,怎么这就睡着了?
嗓子还有些哑了,不会是着凉了吧?
她原想带着孙嬷嬷在纪书宁邻屋等着,若真出了什么事,她好见机行事救下纪书宁。
没想到两人在黑暗中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忙回头一望,只见符骞一溜烟跑了出去。
“陛下如何?”夏公公凑了上来,扶住身形不稳的少帝。
符骞面色苍白,似受到了极大惊吓,哆哆嗦嗦道:“起起起起驾!回宫!”
说罢便不顾一切往山门处奔去。
众人一头水雾,顾不上旁的,赶忙跟了上去。
崔寂也在其中,等到了山门,符骞跌跌撞撞上了御驾,他出声提醒:“陛下还未去向太后道别。”
符骞掀开车帘,一把拉住崔寂的手,惊魂未定:“太傅,还、还请太傅转、转告母后,朕突感不适,就此别过,等母后回宫,朕亲自赔罪!”
转瞬间,车队浩浩荡荡下了山。
普净寺中恢复了往日宁静。
还在抄佛经的然芳,听到外头骚动,忙放下笔墨走了出来。
却见这寺中已空了一大半。
她不明所以道:“怪了,这纪书宁倒是有手段,竟将陛下撵跑了。”
然芳颇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