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均和颜婷在河西谢氏安置下来。
在剿匪批文批下来之前,谢均决定先去探查一番。
谢城是河西谢氏这一代唯一的男子,他死于山匪之手,引起了河西郡高层的重视,河西郡守也在着手追查。
河西郡守面对谢均,没有丝毫紧张,“请谢相尽管问,下官定知无不言。”
谢均说:“谢城死于上京城外,你们怎么确定就是河西郡过去的匪徒?”
这个案件疑点重重,而且,谢城父亲的表现也很奇怪。
但是谢均跳过诸多疑点,只问了一个最好解释的问题。
河西郡守果然对答如流,“本也不确定是河西郡的匪徒,但谢城的尸身被找到时,地上有车辙,沿途还有食物的残迹,车辙进入河西郡后隐入山林,从食物残渣能看出是河西郡特有的食物。而且,这批山匪当年在河西谢氏手里元气大伤,若为寻仇,也说的通。所以,我们初步推断是河西郡的山匪。”
谢均不置可否,他只是看着对方,观察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河西郡守低下头,不敢直视谢均,许久,才听见谢均说了一句,“这样啊,以前也没见河西郡往上报过匪患。”
河西郡守的话真真假假,听见谢均这样怀疑,慌了神,“是下官怕陛下降罪,想剿清匪患再上报。也好……”他吞吞吐吐道:“也好算作功绩。”
这样的说辞也算合理,大齐各州郡官员为了看起来政绩斐然,隐瞒不报或是虚报的不是少数。
谢均没再问,只是笑了笑,“这样啊。”
河西郡守拭了把汗,看起来谢均是相信他的话了。
他怕谢均发现问题,自顾自忙着说下去,一丝空隙也不留,生怕谢均插进来再问他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按着原来的准备,河西郡守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讲完,心里只盼着谢均快些离开。
谢均竟真的如他所愿,什么都没问,离开了。
谢均从外边回来,见颜婷一脸郁闷,问她:“这府里有人欺负你?”
颜婷摇头,“我想去见谢城的母亲,府里人总是推三阻四。”谢城离开那日说过,他是要接了母亲的,不论怎么,她见上谢城母亲一面总没有错。
再者,谢城那样挂怀他母亲,如今他意外身故,却从未在下人口中听说一句谢城母亲伤心难过,这太过蹊跷。
颜婷语气坚持:“明日我还去拜见,不信见不到人。”
蜡烛火苗晃动,谢城父亲用剪刀剪去一截烛芯,听下人汇报:“今日谢相夫人几次要求去拜见夫人,旁敲侧击的打听,都被属下带人拦下了,明日可要将夫人换个地方?”
谢城父亲面容阴冷,咒骂道:“一个妇道人家,若不是攀上了谢均,也敢来坏我的事?迟早要她被谢均厌弃,一封休书送她回家!”
他委实不想处理自己夫人,不想因此与他父亲对上。可事已至此,他只得下令,“就说这些日子,夫人伤心太过,卧病在床。大夫叮嘱过,不许人探视。”
病着病着,人死了,也就不奇怪了。
这些日子先把谢均夫人应付过去,别的可以容后再议。
谢书安心中对自己夫人说:“不是我非要取你性命,实是你命中无福,如今下去陪你儿子也好。”他对谢城本来就没有半分喜欢,对夫人,也不过是维持着外人眼中的相敬如宾。
他把一封信绑在信鸽腿上,放入空中。
谢书安自以为颜婷见不到夫人就会打消念头,不料她直接带人闯进了夫人的房间。
屋子里阴沉沉的,光线很暗,炭火好像也要熄灭了,空气湿冷,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但这间屋里没有药味。所以夫人病重之类的话全是托词。
颜婷环视一圈,目光终于落在那个干瘦的妇人身上。这妇人生的极美,脊背挺直,鬓发理的极为光洁,若不是发间偶尔漏出的银丝,谁也不会想到这妇人的孩子都该娶妻了。
颜婷朝窗边立着的妇人行礼,“晚辈拜见叔母。”
妇人回头,声音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我不是你叔母。”
颜婷不知这是何意,她蹙眉要问,却听对方说:“河西郡的案子,上京的人,手还是不要伸太长了。”
这不就是说颜婷和谢均多管闲事吗!
颜婷眉端一挑,自行在屋里坐下,用手背试了下茶壶的温度,“这么冷,下人不换水呀?”
她又走到炭炉旁,看着只剩余温的灰烬,恍然大悟道:“我说这么冷呢,原来屋里没炭了呀!连香炉都灭了,啧啧啧……”
妇人脸色难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颜婷坐着,抬头正视妇人凝视她的眼睛,“您这个夫人做的并不痛快,对吧?”
她接连问道:“谢城死了,叔母不打算报仇吗?”
提到谢城,妇人脸上掠过一丝纠结,最终她却只是叹道:“都是命数。”
颜婷与谢城母亲对视,想起了谢城之前经常说的话,她问:“河西谢氏这么脏,叔母不打算离开吗?”
她原本只是试探,可谢城母亲的反应却大极了。
美貌的妇人表情狰狞,眼神惊恐,四处寻找着工具,像是准备要杀人灭口,因为她做的丑事被发现了!她口中呢喃问道:“你都知道了……”
颜婷拉住对方,一字一句道:“谢城告诉我的,原本,他准备接叔母离开这里的。”
听了这话,谢城母亲神色凄然,跌坐在椅子上,“是我的错,让城儿送了命……是我不好……”
这话听的颜婷云里雾里,偏偏颜婷还不敢表现出自己听不懂来,她安慰道:“谢城最挂心的便是叔母,您这样伤心,谢城怎么放心的下?”
谢城母亲哭了许久,颜婷在这里却再没听到有用的消息。
回到屋里,颜婷和谢均说:“谢大人,我想借些人手。”
既然河西谢氏确实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就不会隐瞒的天衣无缝,细细探查,总会有蛛丝马迹。
谢均对上颜婷神采奕奕的眸子,笑问道:“夫人查到什么了?”
颜婷说:“只是有了些想法。”没有确定,她不敢说出来。
如今的颜婷在爱意和娇纵的惯养中已经祛除了以前的胆怯,她原本就是个有主见的,在谢均的鼓励下,做成了许多事情。
可谢均对她这么好,她就会在心里给自己更高的期待。就像刚才,她怕自己说出来的不是正确答案,所以宁愿不说。
这些想法她都藏在肚子里,谢均却猜到了大概,谢均说:“我也有了个猜测,想和夫人分享,要是错了,夫人可不许笑话我。”
颜婷连忙摆手,“不会不会。”
谢均说:“谢城回河西郡的时间,必然提前写信告诉过他家人。而山匪出现的时间恰到好处,若说没人通风报信,不大可能。”
颜婷点头,“我也觉得是河西谢氏有内鬼。”倒不是像谢均这样分析出来的,只是凭着谢城母亲的表现,她觉得谢城母亲的表现太过奇怪。
她把谢均带来的好手安排在河西谢氏,主要让他们盯着两个人,谢城父亲和谢城母亲。
当晚,侍卫就回来禀报:“夫人,城公子的母亲出门了,去了椿萱院。”椿萱院是谢城祖父的院子。
另一个侍卫也回来了,语气却悻悻的,他没查到什么,“城公子的父亲闭院了。”
颜婷想着这两处的联系,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后背发凉,手指紧握着杯子。现在已经是戌时,儿媳去见公爹,这个时辰已然非常不合适了。
侍卫补充道:“城公子父亲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生气的很,还摔了杯盏。”
颜婷点头,让人退下。
她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她想的这样,但现在谢城的母亲在椿萱院,她很不安。
椿萱院里,谢城母亲脸色冰冷,说道:“你说过不会动城儿的,你是想……”话未说完,她就被人制住了两条胳膊,本来的质问也变成了诅咒:“河西谢氏要断在你手里!断子绝孙!”
一个耳光抽上来,谢城母亲眼中凶光更甚,“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公爹!”
她在这里忍着,只是希望城儿逃出去,现在,她也没别的念想了。
谢老爷子笑容阴冷,他说:“所以,你得赶紧怀孕。”他坐在床边,抚摸着对方的脸,“由你生出的孩子,是我谢氏名正言顺的嫡子,河西谢氏便不会断绝。”
谢城母亲依旧挣扎,谢老爷子阴狠说道:“我儿子都对外放出你病重的消息了,等你下世,没了谢家大夫人这个身份,就只能留在椿萱院,任我施为!”他盯着对方恐惧的脸,仿佛善心大发,“但我不会让你失去谢家大夫人的身份。”
外边砰砰响起敲门声,谢老爷子语气不善,问道:“什么事?”
仆从回答:“是郡守大人,说是发现了些线索,要来与您商议。”
谢老爷子看着床上的妇人,眼神不舍,“明日我再让人接你过来。”说罢,他拢了拢衣服往外去了。
谢城母亲坐起来,仿佛床上放了毒虫,她鞋都没穿好就下了地,着急往外跑着。
其实,今晚她原本可以不来的。她儿子没了,弟弟也担起门户了,谢家这个老不死的再不能威胁她什么了。
走回去,谢城母亲从手腕上取下那块薄薄的刃。她用绸子缠在手腕上的,专为今晚的事情准备,可最终并未派上用场。
有人推门而入,谢城母亲抬头,“原来是你在帮我。”她话里没有一点儿恍然的意思,却像是觉得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