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德侯府回去以后,颜婷有十多天都没有出门。
谢均的假期休完,之前堆积了不少公务,每日忙到傍晚才能回家。
颜婷开始学着打理府中的事物,许是前十多年她都没怎么吃过学习上的苦,上天要她弥补回来,连着三天,她竟被同一个管事骗了两次。
每次颜婷后知后觉发现她被骗了,都不好意思去秋后算账,现在苦恼的很。
谢均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美人托腮图。
他脱掉外套后坐到颜婷旁边,问她:“什么事情这么烦?眉头都皱起来了。”
颜婷放下胳膊,“管采购的钱管事谎报府上的用度,偏我还信了,给他批了两次银子了。”
她气钱管事,更气自己做事做的不好。
谢均问:“婷婷想怎么处理呢?”
颜婷认真道:“钱管事是府里的老人,而且之前一直都是替大房做事的,我要是把人赶出去,肯定会有很多人不高兴。可是这样的人留着,以后更多人会学他的。”
谢均给出了颜婷故意避过去的那个答案,“那就狠狠罚他,杀鸡儆猴,正好给我夫人立威。”
颜婷还是迟疑,她没罚过人,也不敢惹人。直接惩罚钱管事,大伯和伯母会不高兴吧。
她语气退缩,“等明日吧,他再诓骗我,我肯定罚他。”
她想的是,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钱管事一次机会。只要钱管事不再犯,她也不用这么纠结。
她表情都写在脸上,谢均看出来却也只是一笑,“好,等明天。”
次日中午,颜婷吃饭的时候心里还在祈祷:钱管事千万不要过来,千万千万不要过来哇!
然后,侍书进来对颜婷说:“夫人,钱管事来了。”
天塌了,颜婷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都觉得不香了。
她头一次行使自己作为夫人的权力,她对侍书说:“让他在外边等着。”
她是真的不想看见这个人啊!
饭后,钱管事被请进来。
颜婷端坐主位,她让钱管事在院里等了许久,换作往常,她肯定要解释几句。可今天,她看见这个人就烦,所以语气十分不好。
“你又怎么了?”颜婷甚至都没让钱管事坐下,咬牙切齿问道。
钱管事看颜婷这态度,心里打着鼓,少夫人该不会准备治他吧?
那不能吧!少夫人不仅是看起来软弱可欺,实际上更是连半分脾气胆量都没有,而且还有大夫人和三夫人给他撑腰呢。
想到这里,钱管事也有了底气。
他挺直腰杆对颜婷说:“少夫人,府里几位小姐的琴坏了,属下需要出去采买。”
颜婷心道:果然来了。
她不动声色问:“多少银子?”
钱管事一看,和之前几次的流程都一样,他说事,少夫人拿钱,顿时放心不少,笑道:“给五位小姐买琴,确实是一大笔开支,所以属下想着不能买特别好的,但也得买能用住的,一人一千两银子的预算,最少得五千两了。”
钱管事言辞恳切,看起来很为府里着想。
颜婷为难道:“这钱太多了,我调配这么多钱总得有个理由。”
钱管事纳闷,他不是才说了理由吗?
颜婷继续道:“大伯和三叔两处一直都是你去跑,因为这点事我去问他们一趟也不值当。这样,你写一份申请,我给你批银子。”
写申请就会留下书面上的证据,钱管事老奸巨猾,自然不会同意,他笑道:“少夫人说的哪里话,难道属下还敢骗你不成?”
颜婷本来是温柔笑着的,这会儿却冷下脸来,“既然如此,钱管事请回吧。我将把柄递到了大房手里,他们却一味只想着利用我,这合作,废了也罢!”
侍剑在旁边眨眼:什么合作?
侍书立刻就抬手做出请的姿势,送钱管事出去。
钱管事在出去的路上打探:“少夫人在说什么呀,怎么我都听不懂?”
侍书深深看了钱管事一眼,压低声音对他说:“咱们少夫人初来乍到,拿了账本以后也没发现问题,这个月各家铺子的钱都送过来才知道她做了什么。莫名其妙就背叛了大人,估计心里正难受呢。”话到最后,侍书不解问道:“你不是大夫人的心腹吗,她没告诉你?”
钱管事对侍书说的话信了多半,他还想着再去查,口上应着,“哎呦,你瞧我这脑子,刚才忘了这一茬了!”
钱管事匆匆离开,颜婷对侍书竖起拇指,夸道:“演的真好!”
侍剑终于反应过来,可怜兮兮问道:“少夫人,您什么时候抛开我和侍书串通好的?”
颜婷说:“就刚刚啊,我用眼神示意侍书了。”
侍书颇为骄傲,“少夫人也看你了,可惜你是个瞎子,少夫人白给你使眼神了。”
侍剑郁闷,她真的这么笨吗?
谢均晚上回来,看见颜婷容光满面,不禁问她:“钱管事今天没来?”
颜婷摇头,故作神秘,“他来了,但是我要把他变成我的人。”
她实在想不好该怎么杀鸡儆猴的处罚一个人,只能另辟蹊径,让这个人不能成为她的敌人。
等颜婷把她的想法全说过一遍,谢均不禁笑起来,他说:“夫人,你这样的聪明才智适合去朝堂上对付那些老东西,钱管事他真荣幸啊!”
颜婷不明白谢均夸她的点在哪里,但她很高兴的接受了谢均的夸赞。
谢均抱着她亲了好几下:“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这么聪明能干又美若天仙的夫人。”
这段时间颜婷已经对谢大人时不时就要抱要亲的行为脱敏了,她靠在谢大人怀里,任由他在自己脸上胡亲乱啄。
亲完这一通,谢均才很不舍地说:“最近公务比较多,我休息的晚些,估计要在书房歇了,不用等我。”
自成亲以后,他还没有和颜婷分房睡过,因此眼神几乎要黏在颜婷身上。
颜婷倒是接受良好,她说:“行,那我就不让她们留灯了。”
谢均笑了,抚摸着颜婷的后颈,“夫人好直白,都不挽留一下我。”
颜婷心想:我为什么要挽留?每天晚上都快累死了,今天能睡一个整夜多好。重要的是,她真真切切看出来谢均还没够,他还克制着。
她说:“我挽留一句你就会留下吗?”
谢均想想那些加急的公文,被夫人问住了,咳了一声,“那倒不会。”
颜婷摊手,“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啊。”
听颜婷说到“自知之明”这四个字,谢均心口被刺痛了一下,他握住颜婷的手,再次说:“你挽留我一句。”
颜婷不知道谢均这是想到了什么,但她一向听话,她软语问道:“谢大人,你可以不去书房,留下来陪我吗?长夜寂寥,我一人……”没说完她就轻声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这样说话也太做作了。
可她接着就听到谢均说:“好啊,求之不得。”
颜婷愣了一下,才问道:“为……为什么啊?”
因为他不想听颜婷说“自知之明”这四个字,他说:“夫人的话,我永远都听。”
“公文怎么办?你要是因为我误了事,你的同僚该骂我了。”
谢均说:“夫人放心,我明日早起会儿。任务是我的,他们骂不着夫人。”
颜婷昏昏睡过去以后,谢均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颜婷睡醒后朝身边摸去,旁边是空的,她坐起来,今天钱管事应该会来找她。
没让颜婷等太久,早膳撤下去之后钱管事就来了。
钱管事一进屋就扑通跪下,“少夫人,求您给老奴指条活路!”
颜婷笑着问:“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到我们相府头上?”
钱管事看颜婷仍旧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清楚颜婷这是要他投诚,他说:“昨日我尊少夫人的意思,去大夫人那里打探情况——”
话没说完就被侍剑打断,“别瞎说,我们夫人可没跟你说什么有的没的!”
钱管事忙道:“是,是,是老奴自己要去大夫人那里打探各家铺子的营收情况,可大夫人以为老奴安了坏心,要处置老奴和老奴一家人!老奴的家人都被大夫人关押起来了……”
颜婷本以为大夫人最多是把人厌弃不用了,她再趁机许以好处,招揽过来。谁知道大夫人做的这么绝,正合她意!
这次她得和大夫人直接对上,谢府上下都看着,她不能气弱。
颜婷站起来,“你们钱家几代人都在谢府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去找大夫人。”
临出来,颜婷看钱管事,“昨日我和你要的东西,你准备了没有?”
钱管事哪里还记得这些。
颜婷留下一句,“连前两次的补上,交给侍书。”
颜婷到了大房时,里边正有板子砸在肉上的声音。
她要进去,却被下人拦住,侍剑把人隔开,冷声道:“滚。”
颜婷一路走进院子里,却看见大夫人好整以暇地坐在院内乘凉,被惩治的人已经不见了。
大夫人摇着扇子,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语气:“侄媳妇兴师动众来我这里,有事儿吗?”
颜婷在树下另一张石凳落座,她知道,她现在气势上绝不能落了下成。
她说:“和伯母谈谈账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