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远还不知道,她的人生又要迎来一次转折,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安稳极了。
早上醒来时,肚子饿的很,但想到每天的饭食,又顿时没了胃口。
小桃看到她睁眼,蹦跳着来到床边,眉眼间是压不住的喜意。
“什么事这么开心?”
“听说。”小桃一手遮住嘴,一手放在她耳边道:“昨天晚上老夫人冲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什么?”陆思远赶紧坐起来,怎么每次醒来都能听到一些震惊的消息。
小桃摆摆手,“您别急,是好事,今天起,您的起居作息由老夫人接管啦。”
正说着,陆思远的肚子发出饥饿的声音,小桃眼睛一亮,“您等着,我去拿饭来!”
“等等——”来不及阻止,小桃已经蹦蹦跳跳的走了,她现在想到油汪汪的肉就想吐,只想吃个馒头就好。
一炷香后,小桃拎着食盒进来,打开盖子,香味扑鼻,有小盘的卤牛肉、凉拌花生木耳、绿油油的青菜还有热腾腾的白粥。
“老夫人的人把膳房也接手啦!”小桃开心的介绍。
看着这些菜,陆思远口齿生津,肚子里的馋虫沸腾起来,她飞速去洗漱净手,回来就大快朵颐。
不知不觉吃完了所有饭菜,分量刚刚好,捂着肚子发出一声叹息,她好久没有这么享受吃饭了。
刚吃完不久,老夫人带着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大夫进来,看见陆思远吃完了饭,欣慰点头。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差不了。”
她示意老大夫上前把脉,笑着安抚道:“这是你祖父的老部下,别担心。”
待老大夫诊脉结束,说出一连串她听不懂的词,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黑,“昨天还是骂的轻了!”
看陆思远有些不安,她又放缓了神色,“你好好养病就是,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去拜师。”
“拜师?我们是要回京城吗?”
“暂时不回,你祖父的老友致仕归乡,正要收几个弟子以慰晚年,我只能带你进门,能不能让他答应收徒,还要看你自己。”
“不过,思儿自小就聪慧过人,祖母相信你一定可以。”老夫人冲她眨眨眼,“他要是不收你,那就是他瞎了眼!”
“扑哧。”陆思远忍不住笑出声,家人无条件的包容和溺爱,让她心中升起一股热意,暖洋洋的流遍全身。
她用力点头:“祖母放心,我一定加倍努力!”
“你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吧。”老夫人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陆思远眨去眼中的热意,冲祖母露出一个甜甜的,属于8岁陆慧思的笑容。
她原本叫陆慧,家人叫她慧娘。
这一辈的男孩是“思”字辈,哥哥叫陆思远,长大后,她也想用“思”做名字,缠了父亲好久。
家人商量后给她改了名字叫陆慧思,虽然女孩不能排在“思”字辈,但她的名字里也有“思”了。
后来,家人都改口叫她思儿,而现在,“思儿”不仅代表她,也包含着逝去的哥哥。
“说起来,这次来晋安的还有你一位熟人。”
“嗯?谁?”
“顾小郎君。”老夫人调皮的笑笑,“他可是你拜师的最大对手哦。”
*
自从老夫人接手她的生活,每日饭食都有大夫把关,还要喝各种补药。
每隔七天,祖母身边的老嬷嬷会让她泡药浴,结束后还有一整套按摩,据说是疏通筋脉的法子。
不过三个月的功夫,她胖了一圈,还长高了些,提笔写字都比以前更有力道了。
但知道了未婚夫来晋安的真相后,成为府试案首的消息都不能让她开心了。
如今已是7月,8月就是院试,院试每三年两次,只有通过县试和府试的童生可以参与,院试通过后就能获得秀才功名。
顾小郎君今年14岁,他准备通过院试后,拿下秀才功名再来晋安府拜师。
14岁的秀才,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于自己,她很愿意祝福顾小郎君,也相信他的实力,但作为竞争对手,她更需要这个机会。
方大人已经六十多岁,精力不足,虽放出话来要收几个徒弟,但实际上只会收一个关门弟子,其余只是挂名,待遇完全不同。
以顾家的人脉,错过方大人他还可以找别的老师,但对她来说,恰好在晋安府居住,还和祖父有交情的方大人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在心中默默道歉,对不起了顾小郎君,方大人这个师父,她要定了!
8月,院试前,老夫人带着陆思远出发了。
颠簸的马车上,陆思远捧着书本背诵,嘴里念念有词。
老夫人语带笑意的说:“读书不在一时,小心伤眼。”
她惭愧的低头,“我怕方大人看不上我,给您丢脸。”
老夫人笑着安抚:“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丢脸,你下的功夫,祖母都看在眼里。”
她拍怕陆思远的手臂,“尽了人事就好,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那要是命不好呢?”陆思远问。
“命是最难把握的东西。”老夫人感慨道,“你祖父,还有我的五个儿子,平日哪个不是勤学苦练?”
“可这世道,不是你拼命就一定能获胜。”她慈爱的看着陆思远,“不管结果怎么样,不要怪自己。”
“嗯。”陆思远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尽力放松精神,为了拜师,她已经拼尽全力,若是结果不好,她也要学着接受。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院落,大门外有不少年轻学子在徘徊。
门一打开,他们争相递上策论或诗文,希望能得到贵人赏识,等待一个渺茫的、被看见的机会。
相比于他们,拿着方大人的名帖可以直接进府的她,已经领先了好几步,何必得陇望蜀呢。
门房接过名帖,热情的将她们引进府中,一路穿过精巧又不失天然的花园,来到正院书房。
早有小厮在门口候着,忙接引二人进入。
陆思远扶着祖母的胳膊,刚跨进门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抬首一看。
只见一位须发灰白,身形圆胖的老大人正拿着信纸大笑,他对面是一位斜靠在椅子上,衣裳穿的松松垮垮的少年。
少年长眉修目,鼻梁高挺,眼神肆意中带着邪气,红润的嘴唇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注意到有人看他,少年回首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小娃娃也来拜师?还带长辈?”
陆思远瞪他一眼:“我不是小娃娃,我12岁,已经是童生了。”
少年指了指她,无所谓的说:“老头,你不是想收徒吗?人家都上门了,你就别缠着我了。”
陆思远心头一紧,这个少年也是来拜师的?听意思似乎还是方大人主动要收他。
难得自己没机会了?她紧张的看着方大人。
方大人扶须摇头,“不急,不急,院试还未开始,老夫正要看看我大庆的少年英才。”
老夫人:“一别经年,方大人风采不减当年啊!”
方大人忙起身迎接,笑道:“多年未见,李夫人精神依旧,着实让人羡慕。”
二人许久未见,正有许多话要说,打发两个少年自己出去玩。
陆思远规矩的行礼后出门,那个少年却话也不说转身就走,陆思远忙跟上去。
他回头嘲讽道:“你跟着我干嘛?想讨好我?”
陆思远无语的看着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自恋的人,她压下脾气,忍着怒火说:“方大人让我们先交流交流。”
“我不想跟你说话。”少年靠在树干上,懒洋洋的说。
“你以为我想跟你说话!”陆思远黑着脸,“总之,方大人既交代了,我就要跟着你,待会我们还要一起回去。”
少年上下打量她,不屑道:“你这种手段我见多了,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也没用。”
陆思远攥紧拳头,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今天是来拜师的,不能冲动。
看她不说话,少年嗤笑一声,“被我说中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理?初次见面就心怀恶意的揣度别人!”
“这是被我戳穿了?恼羞成怒?”少年啧啧出声,一脸不屑。
陆思远没想到这人只顾自说自话,实在讨厌的很,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决定不再跟他理论。
少年打量她稍显朴素的穿着,兴味道:“他给你多少银子?我还第一次见到带着祖母一起做戏的。”
陆思远愤怒的瞪着他,小脸涨得通红,一双明亮的杏眼充满怒火,嘴唇抿成一条线。
少年看她糯米团子一样的脸,转了转眼珠,突然伸手掐了一下。
力道过重,陆思远的脸颊立刻红了起来,仿佛红豆沙从汤圆里露了出来。
“你!”陆思远捂着脸气昏了头,扑上去打他,少年侧身闪躲,两人不知不觉扭打在一起。
等跟在后面的下人发现不对,上来把两人分开时,陆思远的衣裳已经被扯歪,束好的发髻也散开了,脸颊多了两团红晕。
当然少年也没落着好,他的外衣被撕裂一道口子,脖颈有三道抓痕,头发被揪下来两缕。
发泄完情绪,冷静下来后,陆思远又有些后悔,怎么没忍住呢!今天可是专门来拜师的。
她准备了那么久,若是因为和客人打架被方大人拒绝,太对不起祖母了!
想到祖母慈爱的目光,陆思远眼睛漫出水色,身躯微微颤抖。
少年本来在整理衣服,看到她的眼泪,动作一顿,掩饰的咳嗽一声。
“那个,算我错怪你,反正你也抓伤了我,咱们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陆思远气愤的说,话出口才发现竟不自觉带着哽咽,她更羞愧了,急的眼泪扑簌而落。
少年笑嘻嘻的靠过来,搂住她的肩膀,“能和本少爷打的有来有回,你身手不错嘛。”
陆思远甩开他的胳膊,气呼呼的转身不理他。
少年也不在意,继续说:“我看你合眼缘,不如你跟我回京城吧,我给你找更好的老师,别理这个老头。”
“嘿,你个小兔崽子。”方大人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你们俩谁都不许走!”
原来两人刚打起来时,就有下人去通报,方大人紧赶慢赶,正听到少年的最后一句话。
少年哈哈大笑道:“怎么?还不允许人家有更好的出路?”
方大人气喘吁吁的指着他:“怪不得你爹在信上说,你性情顽劣不服管教。”
少年瞬间冷了神色,“管教我?他也配?”
方大人扶须,意味深长的说:“你所谓的‘更好的出路’,难道不也是靠你爹的权势?你自己能给人家什么?”
少年脸色涨红,眼睛危险的眯起,轻笑一声。
“他靠的不就是个爵位吗?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死了,爵位就是我的,权势自然也是我的。”
方大人摇头叹息,“果真顽劣不堪!”
少年嗤笑,转身要走。
方大人拢拢袖子,慢条斯理的说:“送你来的马车已经回京,在我点头之前,你哪也去不了。”
少年猛地回头,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陆思远这才发觉,刚刚和她的打闹少年确实没认真,他此时的神情犹如择人欲噬的毒蛇,冷漠又危险。
这是她和沈序的第一次见面,自此开启了两人纠缠不休的一生。
1、架空历史,以明朝为参考,杂糅了明代各个时期和一些清朝的制度。
2、通过府试后正式名称是“生员”,“秀才”是民间俗称,但这个称呼已深入人心,为了方便理解,我们这里就使用秀才这个称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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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