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裳笄礼过后,姜辰也就离了京。转眼到了年尾,也即将是沈溪渔的生辰。
过往这年节诸事都是由沈朝一手打理操办的,而今岁却将部分事宜交给了叶裳处置。
“啊?我哪里做得好这些啊?”叶裳的心中愁绪万千,早知道被叫过来是为了这事她就不来了。她不断地摆手连连推诿道,“阿姐,我的好阿姐,您就放过我吧。我哪里当得起这差事?我大概会连年货都置办得稀里糊涂的。
这一大家子的帐也算得乱七八糟的了。”
“如今你及笄了,也早晚是要嫁人的。”沈朝的言辞不容拒绝,“就当是提前适应怎么做一个当家主母了。
算错了什么不要紧,左右还有我。”
“什么嫁人?什么当家主母?”叶裳耳廓微红,色厉内荏地反驳道,“我才不嫁人,要嫁人也是阿姐先嫁。”
沈朝眼中满含无奈之色,也是读懂了小姑娘的春心萌动,遂感慨道:“我很高兴我那场失败的婚姻没有影响你奔向未来的勇气。”
而叶裳故作无知:“阿姐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好了,不懂就不懂。”沈朝失笑,也顺手将刚拟好的单子交给了叶裳,“这是采买清单,这上面的东西就交给你去置办了。
临近年关,我还要去家里的铺子和庄子上走一趟。
这一年来的账册也需要清点一遍。
手头有大大小小忙不完的事务,就还请表小姐帮衬一二了?”
叶裳展开宣纸看这密密麻麻的采买清单,看得头都疼了,忍不住咕哝了句:“我以后要是当家,就将这些事都交给底下人来做,绝不亲力亲为。”
“小事可以交给底下人来做,大事还是需要自己过目。”沈朝言语不赞同道,“否则照你这么当家,若嫁进寻常人家倒还好。
若嫁进稍微殷实富庶点的人家里,家底是怎么败掉的恐怕都不知道。
何况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更不是那般好做的,没有点手段也坐不稳。
采买这样的小事我当然不用亲自去做,但这是底下人最容易捞油水的一个活计。
你必须要了解,才不容易被糊弄住。
你父母早亡,许久事情他们还来不及教你。
这些都是你姨母在世的时候教我的,现在轮到我来告诉你。
这些事即便你再不喜欢,但也要知道。”
叶裳垂眸看着这张清单,也忽然觉得不是那么的头疼了,半晌才开口道:“阿姐,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了,我会去做的。”
“你娘去世的早,你姨母也去世的早。”沈朝言语温和地同小姑娘讲道理,“跟着溪知养成了一副全然不像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也不知是好是坏,我却很羡慕你这样。
但你总要长大,这世上许多事情不是想当然的。
你既然唤我一声阿姐,我就不会害你。”
“我知道我知道。”叶裳最受不了沈朝这副说教的模样,倒不是觉得不耐烦,而是心下发酸有些想哭的冲动,她从后面抱着沈朝撒娇道,“我知道阿姐是为了我好,以后阿姐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心尽力地去做的,再也不敢抱怨了。”
沈朝拍了拍叶裳的手:“好了好了,你去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呢。你也不用嫌我对你说教了。”
“哪有?”叶裳站直了身子固执地反驳了句,“阿姐同我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随后她将采买清单藏进了怀中:“那我就先走了?”
沈朝颔首致意:“去吧。”
叶裳刚迈出去两步又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沈朝,心中灵机一动,便有了个绝佳的想法:“要不我带岁岁一起去吧?自从岁岁来我们家起,倒比我更像个大家闺秀。
表哥呢——是国事繁忙,除了教授岁岁课业以外也抽不出时间来陪他玩,迄今为止岁岁还没有好好地逛过长安呢。”
沈朝提笔的手微顿,自己看得分明,那孩子防备心重,也不似寻常孩子纯粹,他是沈溪知救回来的,迄今为止眼底也只有沈溪知一个:“你要是有办法能带他出去,那就带着他。
但万事小心,以安全为重。”
“我知道了,我不会把岁岁弄丢的。
要是我把岁岁弄丢了,表哥非得杀了我不可。”叶裳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跑出门找沈溪渔去了。
留下沈朝哭笑不得,恐怕叶裳把自己弄丢了,岁岁也不会丢的。
“岁岁,岁岁,马上就要过年了。和我一起出门去采办年货好不好?顺便再给你裁上几身新衣。
沈朝姐姐给了我好多银两,岁岁今日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此番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叶裳进到屋内见小孩似乎在习字,瞧见自己便停了笔,愣愣地看着自己,那小模样当真可爱。
“是要过年了嘛?”沈溪渔方才的确是愣了一瞬,因为叶裳的贸然闯入,也是因为自己已经差不多忘了这个举国欢庆的节日了。如今骤然被提起,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便一齐涌入了脑海。
过年吗?似乎是那样的热闹、那样的盛大、那样的欢乐……
所有人都在笑,但似乎又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悦。
不仅是过年,元日还是自己的生辰,哥哥会记得吗?沈溪渔心中隐隐对这个节日重新有了期待,他情不自禁地道了句:“那哥哥会陪我们过年嘛?”
“你哥哥他啊过年比平日里还忙,一堆国家大事压在身上还有不少官员借着过年的由头登门拜访,又不得不同他们客套。”叶裳行至沈溪渔对面坐下,顺手捻了块糕点品尝,一边欣赏着小孩的笔墨,一边同小孩解释道,“不过再忙,除夕也还是会回来陪着我们守岁的。
所以岁岁要陪我去置办年货吗?”
无关沈溪知的事他都不想去,可该用个什么借口搪塞呢?沈溪渔脑袋趴在了书桌上颇为惆怅道:“可是岁岁还有许多功课要做呢。”
这个年纪这么乖做什么?不都是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吗?叶裳突然觉得自己不受宠是有原因的,当初不懂事也让沈朝他们操碎了心。但仍是想带坏小孩,遂利诱道:“真不去?可我还想讲讲关于你哥哥怎么当上丞相的故事呢。”
蛇打七寸,可算是捏中沈溪渔的要害了,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是又不能够当即反悔,遂用双手支撑在书桌上托着脑袋惆怅道:“可是功课不做完,等哥哥回来检查会生气的。”
“哎呀,怕什么,大不了等回来我来帮你做。”叶裳读懂了沈溪渔的妥协,迫不及待地起身抓着对方的小爪子就把人往外拐。
两人出门后直奔东西二市,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小厮帮忙拎东西,采买清单上的东西还没买上几件,就买了一堆的玩具和零嘴:
“岁岁,你尝尝看这个条头糕怎么样?”
“叶裳姐姐记账了嘛?”
“啊?这也要记账?”
“可叶裳姐姐用的是沈朝姐姐给的钱买的呀。这不是沈朝姐姐要叶裳姐姐做的事吗?当然要一丝不苟才能井井有条了。
偌大一个家业若是这里漏了一笔、那里少了一划,定然是不行的。”
“岁岁小小年纪倒是懂的挺多。”
“那当然啦,岁岁可聪明了。哥哥还说岁岁过目不忘、一点就通呢!”
“是是是,岁岁最聪明了。姐姐记住了,姐姐一定将每笔账都记好。岁岁再来尝尝看这个炸丸子。”
……
街市上人群往来,每个人都因为临近年关而忙碌,也满含期待和喜悦地等待着新年的到来,两人从正午胡闹到了黄昏,等回了家沈溪渔还要缠着叶裳讲关于沈溪知的故事。
在这样的期待中除夕也终于到来。
这日沈朝给府中的下人们发了赏银,家里也换了新的桃符,从下午就开始准备团圆饭,上上下下既忙碌又热闹……
只是这天格外的冷,也没有日头。层云压将下来,在午后便开始下起了细霰的雪,不消片刻化作了漫天飞絮。
天上的寒酥落入人间,翠竹变作了琼枝。
屋外风雪甚急凛冽如刀,屋内笼着炭盆倒是温暖如春。
入夜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坐在厅堂里等待着归人,而漫天风雪早已给人间覆盖上了一层柔软的白。
沈溪渔时不时地朝窗外张望着,整个人那样的坐立不安,然后又时不时地跑出去……
“岁岁,快别跑了。外面的天那样黑,又下了雪,当心摔了。”叶裳忍不住地起身跟着到了门口劝道,“你哥哥要是回来了,我们肯定能瞧得见的。”
沈朝也跟着附和:“是啊。这个时辰岁岁肚子肯定饿了,还先吃点东西垫垫好不好?”
沈溪渔这才肯安分片刻,如此又等了许久。
直至远处隐隐约约地出现一丝光亮,那橘暖色的光芒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摇曳着仿佛随时会熄灭,又成了这无边的黑暗里唯一的光。
沈溪渔脸上的不安终于转为欣喜,眼中闪烁着细碎的星子,他又一次地跑出了那间温暖的屋子冲进了漫天风雪里,冲向那唯一的光亮。
独来独往银粟地,一行一步玉沙声。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沈溪渔踩在雪上的声音便格外的明显,他小跑着撞进了他的光里……
马上要用时间**了,小孩要长大了,可以把哥哥嘿嘿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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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除夕